《棠下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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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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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落井下石和含混推脱的,朕都列了一份名单出来,你拿去,先查前者,尤其和戚覃走得近的那些人,若真的有什么,待了结了先皇的事,朕势要和他们一一清算。”
  封策面色郑重,拜道:“谨遵圣命。”
  

    
第96章 
  封策走后; 江涵坐在椅上,从袖中拿出一枚截断的白烛,对着光线转了几圈; 双眸微眯。
  烛面上用发簪稠稠密密刻了许多小字; 学院密格和铜匣的方位解法,连带今日呈折辩党之事; 一概写的清楚明白。
  那天晚上他发怒将成斐一把拽到自己跟前时,这枚断烛便顺势落入了他的手心。
  揭出当年隐秘; 给佐枢开路; 分明朝中党羽; 即便身陷囹圄,事情也还在沿着他筹划方向往前推,何尝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不过成斐可有想过; 他把戚覃引上末路时,自己的后路便也没了。
  从进入诏狱的那一刻开始,便等于错过了当众自证的最好时机,是死是活; 全握在江涵手里。
  可惜你为朕策画了这样好的一盘棋,朕这次,怕是要辜负你的信任了。
  江涵慢慢收起手; 那截白蜡被收裹在掌心,随着体温侵蚀逐渐变软,再也看不出其上字迹,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啪嗒一声,落在了案上。
  。 。 。
  二月才至时,京中飘了一场小雨。
  “开始抽芽了,”苏阆攀过一根海棠枝瞧着,细细的雨丝顺风扑在手指和嫩叶上,衬得初冒的几点绿意愈发鲜亮,她眉间一连半月来积攒的冷冽神色稍有缓和,松开了手,看那新枝弹上去,自言自语,“可惜阿斐看不到,牢里肯定什么都没有。”
  荞荞这些天来一直在近处守着,见她终于主动说话,好歹松了口气,冲她温声笑道:“可算过了正月,侍郎很快便能出来了,小姐别担心。”
  苏阆颔首,长长舒了一口气:“太慢了,荞荞,去年孤军守城的那几天,我都没觉得日子过得这样慢。”
  她抬头望了眼天色,道:“应当已经下朝了吧,我去父亲书房问问怎么样了。”
  她说着,习惯性的伸手去捞那柄才练完不久放在树下石桌上的长剑,却没注意到方才几句话的功夫手心早已沁满了汗,又湿又滑,一下竟没能拿的起来,然转念一想,不过是去探听结果,没的拿剑作甚?不由笑了自己一声,松手折身出了院子。
  半月来没踏出院子半步,遥遥望见阶上书房紧闭的两扇门,不觉无声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不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却不敢打听,每多知晓一点消息,离月底越近一天,她就觉得辰光过的又慢了一分,直要压得人透不上气来。
  她日日做的唯有闭目塞耳,把等待的时候用习剑填的满满的,一丝不透,只等结果。
  现在终于可以踏进这道门了。
  苏阆一步步走上石阶,隐约听着里头有人在交谈,像是封策刻意压低的声音:“怎会如此,难道皇上真的在忌惮他功高震主?”
  苏阆呼吸一紧,停驻许久,却没听见苏嵃再说什么,心里顿时腾地泛了凉,先前苏城的保证不断回响,终是横心叩响了书房的门。
  苏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苏阆推门而入,唤了一句:“父亲,封叔。”
  才进半步,她就隐隐觉得房中气氛不对。
  苏阆隐隐提了口气,走到近前:“父亲,阿斐的事如何了?”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苏阆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却还尽力保持着冷静,身形微倾,十指扣在了案面上,再次看向苏嵃:“父亲?”
  半晌,封策的声音在一旁艰难响起:“阿棠,别等了。”
  苏阆身形僵住。
  “皇上今早告我,成斐涉嫌谋反,鸩酒赐死,就在三日后。”
  轰的一声,好像有一道惊雷击中头顶,嗡嗡乱鸣,震得苏阆久久不能动弹,被房中铺天盖地的沉寂淹没,浑身战战冷透,愣愣转过头去:“鸩酒赐死?”
  封策的脸色晦然而沉痛,却没有再答她一句话。
  这样的消息,听一遍就够了。
  苏阆脚步一晃,死死扶住了案角,怔怔摇头:“不可能,封叔唬我。”
  “阿棠……”
  “不会!”苏阆突然截住苏嵃,然话音未落,脸色血色骤然褪尽,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溢出唇齿,竟一口血呕在了案上,染红了一片袖角。
  苏嵃一震,一把将她扶住,却被苏阆狠狠挣开:“他是被冤枉的!不能死,决不能……”她摇头,唇角还染着血,自己撑着力气站了起来,转身便朝外走,“我去见皇上。”
  苏嵃拉住她:“你进宫何用?我已打算好,明日和其他官员联名上表,许还能为他搏上一搏!”
  苏阆停下,尚未冷却的情绪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胸腔里血气翻滚,只能死命掐住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力甩了甩脑袋,咬牙道:“爹,让我去!他当初前往北境也是为了我,京中才被人钻了空子,何况…何况我是亲眼见过有人模仿的他的字的,成斐分明是被宵小陷害,我得自己去跟皇上说清楚!”
  苏嵃闻言,脸色微变:“你见过别人仿成斐的字?”
  见苏阆点头,眉间一松,沉声道:“好,你去罢。”
  苏阆闭了闭眼,抬袖揩去嘴边余血,转过身去,封策突然递过来一块腰牌:“带着这个,免得宫禁受阻。”
  苏阆道谢接过,几乎是跑着出了书房。
  封策目光触及到案上未干的血迹,眼底划过一抹愧疚之色,在苏嵃转过头来之前,努力将其压了下去。
  荞荞在院中等着,也是焦急的很,不住地在树下徘徊,见到苏阆进来,眼前一亮,忙迎了上去:“小姐,怎么样了?”
  待苏阆走近,才见她脸色泛白,步子也有些虚晃,忙去握她的手,挨到袍袖的地方却沾了一层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小姐?”
  苏阆稳住身形,无力吩咐:“没事,拿我的剑来,牵赤卢去。”
  。 。 。
  甘露殿内的侍人都被屏退了出来,江涵坐在案后,眼睛落在戚覃身上,沉声道:“张承允和集稿都已经派人调查过,人证物证俱在,成斐也一直无话,朕既然说半月之后会给朝臣一个交代,断不会食言,此案,便按律处了罢。”
  戚覃放下手中茶盏,向上座拱手:“皇上圣明。”
  江涵轻嗤,垂下眼睑:“还有一事,成斐先前兴学退敌,到底有功,且停职前也是朝中三品官员,刑不上大夫,虽则死罪难逃,朕却还想给他留些体面,三日后着人秘密带到京郊赐酒。”
  戚覃抬眼:“皇上……”
  “届时戚侯亲自领一队侍卫前去,任监刑官。”
  戚覃有些意外的住了口,脸上却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色,离座拜道:“臣遵命。”
  “遵命?”江涵眉锋突然凛冽,眸色森森,一字字道,“是满意了吧,这样安排,满意了么,襄南候?”
  戚覃身形一顿,旋即低下头去:“臣惶恐,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江涵轻笑一声,左手支额,右手随意摆了摆:“没有其他事,告退吧。”
  。 。 。
  苏阆纵马一路疾驰,握着缰绳的手却不断发抖,好几次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待到得宫门前,额角碎发都被汗沾湿了,未及下马,便被两旁宫卫拦住,见她亮出封策给的那块腰牌,脸上却现出恍然之色,为其让开了路,苏阆来不及多想,勒缰落地,进了宫门。
  遥遥看见甘露殿的殿门时,路上不疾不徐的行来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人,苏阆定睛,双眉便锁了起来。
  戚覃也看见了她,步子一停,俨然是等着她走过去见礼的意思。
  苏阆心底厌恶更甚,按住腰间剑柄大步往前走,脚下停也不停,待至面前,冷冷抛下一句:“侯爷好。”便斜擦着他的肩侧了过去,戚覃微愣,扭头却见她已经走远了。
  不知世事的小妮子。
  戚覃冷笑,转身沿路出了宫。
  苏阆拾阶而上,待到殿门前,却被中官远远的赶上来拦住:“苏姑娘,甘露殿可不得携兵器入内。”
  被他这么一打断,苏阆的心神才堪堪拉回,将腰间长剑卸下,递到他手中:“劳烦中官,替我通报一声,”她一顿,道,“副尉苏阆求见。”
  中官依言去了,不过多时,却是李伯钟和那人一起出来,冲苏阆微微一笑,回道:“副尉请吧。”
  苏阆闭眼长舒一口气,进了殿内。
  暖香袅袅无声,衬的殿内格外沉寂空旷,江涵坐在靠近窗户的一处桌案旁,指间拈着一枚棋子轻轻磨挲。
  直到棋盘上的光线被苏阆挡去了一片,江涵才抬起头,阻住她要行礼的手势,道:“表妹来了。”
  苏阆对上他了然的眼,不由一愣:“皇兄知道我会来?”
  江涵淡声道:“表妹手中拿着朕的令牌,说明封策已经将消息知会与你了。”
  苏阆的眼睛在令牌和江涵之间相继扫过,眼底若有所捂,又见他从袖中掏出两张纸,在她面前打开:“你来,便是想和朕说这个吧。”
  张承允誊抄的两张正义,成斐想是提前放入了盛着马骨的铜匣里,那日查抄泓学院,自然一并落入了他手中,前几行字的字迹和集稿上所注笔墨分毫不差。
  江涵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心底不知想了多少遍的笔迹映入眼帘,突然见到,苏阆紧绷至几乎断裂的神经蓦然松缓,又痛恨又庆幸的感觉腾地涌上心头,急声道:“皇兄知道?那你……”
  “先坐,”江涵打断她的话,扬手一指棋盘,“边下边说。”
  苏阆顺着他的手望去,眼睛蓦地一睁,江涵道:“阿斐的棋风,认出来了?他没下完的棋,你来陪朕下完也好。”
  苏阆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只好耐着性子坐了,心思却放不到棋上,直到江涵敲定了一颗,手指拈着的黑子却还是迟迟不落,江涵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摁住她的手背往下一按,棋子敲在棋盘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苏阆遽然回神,听他道:“过时不候了。”
  苏阆略一皱眉,见他这副不急不缓的莫测模样,心下更加纷乱,撤回了手:“皇兄到底想如何,何不明白说出来?”
  江涵动作一顿,继续摸出一枚棋子,面色平静,声音却沉的发冷:“很简单,朕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让封策带给你的消息,也是真的。”
  

    
第97章 
  苏阆身形凝住; 遽然对上江涵一双深邃的长眸,不可置信的脱口诘问:“什么?”
  江涵抬起眼,唇角微勾:“表妹没听懂么; 朕想; 杀了他。”
  哐当一声,苏阆腾地站了起来; 身后座椅被带累的往后仰倒,跌在地上。
  “皇兄!”
  “表妹来时就该想明白; 威胁成斐性命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罪证; ”江涵摇头轻笑; “而是人心呐。”
  苏阆死死盯着他,直要把他骨头看穿,狠狠攥紧了拳:“我和阿斐皆以为皇上乃仁明之君; 今日皇上却要存心诛杀良臣?!”
  江涵冷冷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顿,略微压低了嗓音,“何况表妹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 岂会没听说过功威慑主之辞?”
  苏阆身形一震,才恢复了一点温度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手指一个用力; 竟生生将握着的棋子捏成了好几瓣,狠狠往地上一掷,碎玉敲击在金砖上的声音在空旷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突兀,穿透了窗牖; 双肩摇摇欲坠:“难怪道自古以来,或开国镇土之将,或改政变法之臣,大多劳苦功高,不得好死!”她指尖微颤,“原来在表哥的朝堂上,阿斐亦如是。”
  江涵微哂,起身懒懒往窗外看了一眼,擦过苏阆的肩,边往殿内中央走边道:“朕便是要他的命,你待如何?”
  。 。 。
  苏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甘露殿的,直到李伯钟把长剑递还到她手中,混沌成一团的脑子才回溯了些微清醒,剑鞘上的雕镂花纹深深嵌入掌心,她突然觉得双手不受控制起来,从小到大,习武十二年,想看冷锋照面的欲望从未赶得上此刻强烈。
  然而,还必须要再等三日。
  直到剑首流苏在指上紧紧缠绕几圈,勒出数道血印,她才将这股冲动堪堪压制了下去。
  宫门外只有赤卢在等着,见苏阆出来,扬首轻轻嘶了一声,小跑至她身边,歪着脑袋去蹭她,苏阆拍拍它的背,高高抬起脸,望了眼湛湛青天,浑噩着上了马,突然觉得后背和腰间很空很冷。
  行人熙攘的洛长街上,一匹骏马徐徐缓缓踱了过去,背上驮着个魂不守舍的姑娘,也没拉缰绳,任由马自己往前走,惹得路人频频回首,马上的人浑然不觉,紧握长剑的身影慢慢行远了。
  。 。 。
  阴暗冷清的石牢里,成斐以手之颐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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