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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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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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斐闻言,也不恼他的轻慢,口吻中却带了不容置喙的意味:“战事吃紧,将军从容如斯,从撤军至川城便可见一斑,下官佩服,却没工夫吃那接风宴,将军既然不愿,下官便只能差人拿着龙牌去召将领们来了。”
  司马尹见他说的强硬,心下不由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和那块玉牌较劲,只好吩咐身边兵士:“没听见侍郎的话么,还不快去!”
  那个兵士腿脚倒快,不过两刻,军中大小将领便来齐了,在帐中分列而坐,听闻成斐乃御遣至军中的官员,都各相见了礼,司马尹坐在上首案后,虽不喜这个成相的儿子,却也没怎么往心上放——到底是个入仕不久的小子,又是文状元,至多在军中担个不文不武的官职,自己身为将军,自然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成斐站在正中,取出手谕,嗓音殊无起伏,边往前边道:“司马将军弃城撤军,好大的手笔,想是体谅兵卒,不忍其伤,圣上知悉,感念将军苦心,特遣下官前来接替王军副将一职,着将军迁出中军帐,与士卒一同作息起居,再免,”他抬眼看向司马尹,语气加重几分,将他方才的话重复了出来,“劳心伤神。”
  

    
第72章 
  话甫出口; 在座军官的脸色皆变了。
  司马尹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登时便坐不住了,腾地从案后站起来:“你说什么?”
  要来代替自己的将位?
  不可能…扯诞!
  成斐将手中黄绫摊开; 往案上一放:“手谕乃圣上亲笔; 御印加盖,将军若没听清; 且自己看。”
  司马尹深深看他一眼,才拿起手谕; 不过片刻; 眼睛猛地瞪大了; 话没受住便冲了出来:“怎么会?你可要清楚,本将的将印乃四年前襄南候亲绶!”
  成斐轻笑一声:“据下官所知,您担任王军副将; 是在先皇仙逝后不久,圣上还未亲政之时,可如今太后早已不再垂帘,恕下官不才; 且请教将军,方才话中之意,难道圣上要下达什么敕令; 还需征求襄南候的同意不成?”
  话音落地,帐中完全寂静了下去。
  他这话说的看似和缓圆顺,实则句句都是软刀子,全往司马尹的要害那里扎; 上来先定了他怯战的罪名,才将手谕公之于众,又点出他的将位实为投机所得,还顺着他的话把襄南候也扯了进去,末了都不忘放个勾子,给司马尹拉上以下犯上的僭越之嫌。
  看着怎么都是个如玉雕琢的彬彬公子,身上却满藏暗锋,且这些锋芒,必是他有心显露才教旁人看得出来,实在叫人心生畏意。
  司马被他接连几句话堵得脸色乍青乍白,偏对面的人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只手负在背后,眼睛落在龙牌上,似在观赏其间玉纹,唯有唇角一点冷意若隐若现,直教他一口气堵在胸腔想发不敢发,身形都立不稳了。
  帐中沉寂半晌,成斐见他只知站着愣神,反手将玉牌一收:“战事紧急,将军看完了手谕,便行交接罢。”
  司马尹身形一震,扫了眼帐中其他将领,偏生他们都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一个出声的也没有,甚至有许多,眼底还萌生了些期待的神色。
  司马尹心中又羞又怒,不由得握紧了手,眼睛被案上那抹明黄刺的生疼,却也不得不将摆在案角的将印拿起,放到了成斐往前伸出的手里。
  成斐淡声:“鱼符。”
  司马尹脸色沉的几要滴墨,将腰间配了四年的鱼符摘下,拍在了他另一只掌心。
  成斐这才转身,下头各军官见他接了将印,不待他开口,自行按着规矩离座,行拜将谒礼,成斐回过,只道:“官话不必多言,且同将领们共御外敌为要,再者,午时之前还需各位将自己所辖军务交予我过目。”
  他说完,看向案后司马尹,惑然道:“阁下如何还在上首站着?”
  阁下,是了,将印已然落到他手里,上头也没给安排新的军职,称一声阁下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司马尹仍不能接受突然被剥了将位的事实,眼中怒意不敛,直直瞪着他。
  成斐见他仍占着案后的位子,唔了一声,淡淡道:“阁下若舍不得这中军帐,在外头做个守帐兵也无妨。”
  司马尹向来自矜身份眼高于顶,听他这样说,脸色立时紫涨了起来:“成斐!”
  成斐扬眉:“还有何事?”
  案后戛然没了声音。
  成斐双眸微眯:“没有就给本官下来。”
  司马尹胸口起伏的越发厉害,可自己现下已没了军职,众目睽睽下又不能发作,只好一步一顿的下了木阶,看向成斐的目光却越发敛不住的怨毒了起来。
  然则看在众将眼中,一个长身岿然,一个活像只炸毛鸡,两人擦肩而过时,更是高下立现,且先前几次败绩,他们原本就对司马尹这个绝非将才的将领心生不满,早就巴不得苏将赶紧回来,现下朝中派了新将,也算是雪中送炭,且看他本事如何罢了。
  成斐越过司马尹,撩袍坐到案后,声色忽地沉了:“先前苏将坐镇时京中两传捷报,湳城开战后却屡屡败绩,直到擅自退兵川城,不可谓事出无因,本官既接了将印鱼符,承位理事,少不得清行伍,正军纲,将此次战中的害群之马好好清理清理。”
  成斐虽极年轻,坐在上首,却了无丝毫怯色,不卑不亢,眉目从容,且本就是龙章凤姿之人,竟颇有首将之风,闻得他话里的震慑意味,众军官心里都不觉一凛,就连往帐外走的司马尹脚步都停了停,然稍加咀嚼,蓦地悚然,忙又加快了步子,可手还未够到帐帘,身后声音已然冷然响起:“司马尹。”
  他身形一僵,先前自矜高位,且安生稳做了四年的副将,把襄南候当成靠山,实是有恃无恐,便是领军后撤到川城时,也不信有什么后果会落到自己头上,可这小子一来便撸了自己的将职,且话里话外都没把戚覃放在眼里,方才听到这一声,却开始有些怕了。
  成斐见他停住不动,只道:“方临。”
  在一旁候着的方临会意,大步上前,也不客气,一招反扣了他的胳膊,直接扭送到案前,司马尹登时惊怒,挣扎大吼:“大胆!你做什么?”
  方临向来秉承的是能动手绝不多叨叨的原则,哪里会和他应话,朝着他腿便是一脚,司马尹只觉膝弯锐利一疼,又酸又麻,便被卸了力,被他押扣着跪到了地上。
  司马尹整张脸憋得发青,猛地抬起头来:“成斐!你敢动老子试试!”
  成斐听而不闻,放眼望向众军官:“还需将领们做个见证,方才此人可是反抗将命,出言无状。”
  军官们相视一眼:“都是听见了的。”
  成斐微一颔首:“今早带我来中军帐的兵士何在?”
  站在末处的士兵听见唤他,赶忙上前:“小的在。”
  成斐问他:“军律明文,首将务于寅时前点兵,我进帐时是什么时辰,司马是否还未起身?”
  “寅时三刻,将…确凿还未起身。”
  “之前也如今日这般?”
  那兵士脸上还有司马尹留下的指印,觑了他一眼,垂首照实道:“已有半月未点兵了。”
  成斐扬手示意他下去,看向一旁岑帆:“昨晚徐漮的供词中怎么说?”
  岑帆上前呈上一张状纸:“勾结北狄夜袭北口,模仿副尉字迹蔑其通敌,更有与敌军暗递王军机密之事,一件不漏。”
  话音才落,司马尹的眼睛蓦地一怔,原本五彩斑斓的脸色也一寸寸白了下去,帐中亦隐隐有些骚动起来,谁不知道徐漮是司马尹最信任的军师,每日中军帐进出无阻的人,竟是个通敌的叛徒?
  慢着,自撤入川城后便没再见过徐漮的影子了,司马尹也都没提起过他,难不成是…早就知晓了他有通敌之嫌,却为了颜面,自己压了下去,不行处置么?
  众将领想通这一层,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成斐坐在案后,看着他的脊背一点点塌下去,嗓音中寒意迸现:“兵临城下之时,自持将权,领兵后撤一事,不用我再说了罢。”
  众将唯唯,先前司马命令撤军,他们虽觉不妥,却大多怯其强势,至多劝谏几句,没有一个人像苏阆那般敢同他撕破脸,到今天这般,在座的每一个都脱不了责任,只得诺诺的应了。
  成斐冷冷沉声:“备笔墨来。”
  帐中只剩了落笔的些微沙沙和成斐随之念出的声音:“一则不避将讳,以下犯上,无视律规;二则误时点兵,懒怠慢军,为将不尊;三则识人不详,是非不分,漏泄军机;四则,”他加重了口吻,一字一句都像铁钉子似的楔进众人心里,“遗城擅撤,背弃黎民,避伐诈军。”
  好家伙,几条罪名一桩比一桩大,最后一个掉脑袋都不为过。
  察觉到他话中凛凛寒意,众人的呼吸都不觉屏住了。
  嗒的一声,他将笔架到砚台上,看也不看眼神愈加慌乱的司马尹,只道:“这四宗罪,我可冤了他半点?”
  众将一禀,几乎是异口同声:“大人明察秋毫。”
  成斐颔首,扫一眼案前险些跪不住的司马尹:“本官既没有冤了你,便一件件按着军律来,第一宗罚鞭三十,第二宗行杖五十,后两宗本将却不敢妄判,待将此状交递入京,请示上命之后再行处置。”他转向岑帆,扬声命令,“找刑官来,即刻行刑。”
  司马尹肩膀一颤,挣扎不成,惊惧之下脱口威胁:“成斐,你敢动我,就等于是和侯爷作对!”
  成斐淡淡哦了一声,复提笔蘸了墨落到纸上:“原来还有结党之嫌。”
  众将:“……”
  四周愈加静默,空气也沉沉压了下去,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不一会儿,便看见岑帆领着几个兵士进了帐中,司马尹瞥见被他撂在地上的长凳绳索,眼中闪过一抹惊惧忿怒交加的神色,哪里肯受刑,扭着肩膀狠狠挣扎起来,破口大骂:“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猢狲,也敢动老子!你最好别让老子有回京的那一天!”他抬起头,目光正撞上岑帆手里的长鞭,脸上肌肉蓦地一僵,许久没动弹过的脑子里竟白光一闪,立时瞪直了眼珠子,“老子知道了!你他娘分明是在给自己的小姘…”
  一个‘头’字未出口,声音戛然而止,方临冷着脸,手上利落闪过,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闻咔嚓几声,竟直接卸了他肩膀下巴,揪着往长凳上一甩,两三下便扯掉他身上将服,将其捆了个结实,司马尹整个被绑在长凳上,像极了一条被抽了骨头的长虫,涨着脸扭动身子,再骂不出来,嗓子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噜声。
  

    
第73章 
  成斐冷着脸; 下巴微扬,长鞭便重重落在了他背上,啪的一声脆响; 还带着回音。
  帐外不断传出直接从喉咙里嚎出来的惨叫; 伴着皮肉被击打的声响,惹得附近兵士都纷纷回首; 不无惊讶好奇的往大帐跟前凑,良久; 那人声慢慢弱了下去; 只剩下了棍杖加身的声音; 一阵凉风吹过,撩起帐子的一角,有眼尖的看见里面情形; 不由惊呼出声:“新来的大人把…”话脱到一半儿,他自觉失言,忙猛地捂住嘴,回身压低嗓音冲旁边人道; “新来的大人把将军打了!”
  众人皆耸然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行杖的士兵原本顾忌受刑的是司马尹,不怎么敢下手; 可将领们都瞧着,岂敢放水,杖杖到肉,却又迟疑; 时间反倒拖的更长了,司马尹哪还有挣扎的力气,整片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面如菜色,嘴唇都在不停的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下巴又脱了臼,连咬牙都不能,口涎不止,堪称一个惨字,看的众将心下都颤了颤,又不知这位料理完司马尹还要追谁的责,一个个正襟危坐在座位上,实则暗地皆是紧张。
  可成斐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至极的神色,看向司马尹的眼神和看一块石头了无区别,着实叫人没底。
  日头渐渐升了上来,杖击声终于停了,司马尹早已衣衫破烂,眼中那股子戾气也软的没了影儿,险些翻白,一摊血泥似的趴在凳上,气息吁弱,动弹不得,成斐心里数到八十,两个兵士手中的棍杖也停了,撤手站到了一边。
  成斐扫了他一眼:“拉下去看起来,再侯发落。”
  司马尹死鱼一样被拖了出去,帐中血腥气犹然未散,成斐看向下首噤声的军官:“从今日起,再有误军之人,司马便是个例。”
  众将皆一禀,忙起来应是,成斐方敛了话中寒意,从案后站起身:“带我去军中巡视。”
  。 。 。
  苏阆着实睡了个自开战以来从所未有的好觉,梦里那株海棠蓁蓁茂茂的簇满了花,清风拂过,点了胭脂似的雪白花瓣便纷纷扬扬,落下一片花雨,成斐就坐在树下,手里持着一卷书闲闲的看,任那些花打在他的肩膀和衣摆上,见她过来,含笑冲她招手:“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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