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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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青梅-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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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约好的一般,座位刚布置好,佘平敬便来了,踏着稳健的步子,怀里还抱着一本薄薄的书。
  沈朝元脑子不好,眼力还行,一眼就瞄到书皮封面上写的字,立刻低头从自己的书里挑出一本,这应该就是上课时要用的教材了。青薇的动作比她慢一步,没拿到书,但她的手更快,迅速转向砚台,倒了点水,拿出墨条来为沈朝元研墨。墨条在砚台里轻轻磨动,却连一丝声音也未发出,安安静静。
  沈朝元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住,刚放好笔,便听到了佘平敬开课的声音。
  她悄悄看向右边的延陵郡主,学着她的模样坐好。
  佘平敬看向沈朝元,朝她点点头,这就算认脸了,和其他夫子比起来,佘平敬有种截然不同的傲慢,也许是因为他是棠国人的缘故,面对晋国的王孙贵胄,却不曾有任何卑微感。他翻开书页,开始讲课,沈朝元愣了一瞬,才想起要翻书,匆匆找到佘平敬说的内容,他已经把这页的文章读到第三段。
  “元小姐。”佘平敬停下,唤了一声。
  沈朝元正盯着书,听到这声呼唤没有反应。佘平敬又唤了一声,她疑惑地抬头看着他,直到被杨柳从桌子底下推了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佘平敬喊的人就是她。沈朝元慌忙起身,僵了几息才猛地鞠了一躬,可佘平敬还是不说话。
  ——‘我做错了?’她惶然地看向青薇,用口型问她。
  青薇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却与她一样慌张。
  “元小姐,不要看你带来的侍女,看着我。”佘平敬道。
  沈朝元忙抬起头,这才敢与佘平敬的对视,头微微向上扬起,毕竟她矮。
  “我听说您以前读过书。”
  沈朝元感觉到右边裙摆被人用力地扯了几下,便点点头:“是,读过一些。”
  “那就好,我还怕您不识字,那就要从头教起。”佘平敬平淡地说。
  延陵郡主忽然笑了,在旁说道:“我姐姐怎会不识字?先生您说笑了,她读书肯定很好。”
  说完,她朝沈朝元眨眨眼:我夸你了,不错吧?
  沈朝元笑不出来,她是读过书,但哪能称得上很好?最多是记忆力不错,在少爷的逼迫下死记硬背了一些,但至于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却答不上来,这肯定跟很好挂不上钩,甚至称不上好。读书的人怎会连理解都做不到?沈朝元这还是懂的。
  但延陵郡主毕竟是夸她,她又不能插嘴说她夸错了。
  沈朝元望着佘平敬,希望他能赶紧让她坐下,她都没明白佘平敬为什么要点名?
  打招呼?
  见面都没打招呼,上课上到一半,用打什么招呼?
  可佘平敬只是翻了翻书,没有说话,没理睬她,也没让她坐下。
  但这更不是体罚,沈朝元没站一会儿,便见佘平敬停在了某一页,点点头。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果然,佘平敬很快说话了,“元小姐,我这里有一段文章,要考考你。”
  沈朝元忍不住说:“夫子,我是第一天上课。”
  “是啊,但我还不清楚元小姐您的水平,作为老师,需要因材施教,你会什么,不会什么,我总得有所了解。”佘平敬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开口问了,“您且听好,‘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元小姐,这一句,如何解?”
  沈朝元僵住。
  佘平敬不算为难她,虽是考学,但并未挑选艰难的文章。可是沈朝元只是发懵,简单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甚至只是僵着不说话,他便渐渐有些不悦了。将书合上,佘平敬扭头看了沈朝元一眼,见她微微低着头,神情可怜,又不由得心软,“您是不是没有听清?”
  “……”沈朝元连这句话也没有回答,她惶然地看着前方,越过佘平敬,盯着墙。
  茫然无措,便会无所适从。
  可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无所适从?佘平敬又缓缓念了一遍,但一直没得到沈朝元的回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便问沈朝元:“元小姐,您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沈朝元脑子里嗡嗡地响,就像刚被狂风卷过后,空无一物,只有满满的风声和水声。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见到佘平敬拧紧的眉头,不悦的神情,以及卷着书拍打课桌的动作。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她耳朵里终于灌入佘平敬的三个字,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声音。
  “……没听懂?”
  这就像是救命稻草般,终于给她指明了一个回答的方向,她总算知道自己该如何答了。
  不管答对答错,她总算能开口了。
  “我不会。”
  青薇砰地倒下,拿头去撞课桌。杨柳也羞惭地深深低下头,坐在沈朝元两旁的二人,是最先接收到这种羞愧感的,反倒是佘平敬和延陵郡主,还有背后那群人没开口,她们都懵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面面相觑地问对方有没有听清沈朝元说的话。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佘平敬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您是没听清吧?”
  沈朝元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子九思,您不懂?”
  “……”
  “连这个也不会?你也算读过书?”佘平敬下意识问。
  学堂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每一个人都像是做错事一样,飞快地低下头。但沈朝元还是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细微笑声。
  有人低声重复着佘平敬的话:“这也算读过书?”
  沈朝元能感觉到那些笑声不是替她高兴。
  佘平敬将学堂里扫了一眼,他也听到了那句话,心里有些懊悔。虽然他不是晋国人,不必对晋国的贵族卑躬屈膝,但他方才的话实在太严厉了,这话不能说讲错,但不该由他来说。可身为夫子,怎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随便收回?要是有人给他架梯子就好了……
  “呵呵呵……”便在此时,又有人笑了。
  却不是躲起来笑,而是大大方方地笑出声。
  “谁在笑?”
  佘平敬顿时怒了,有完没完了还?正要找到这人好好大骂一通,却发现笑出声的人竟然是延陵郡主。她不仅笑了,还丝毫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坦然地说,“回禀夫子,是我。”
  

☆、笑话

  
  “是您?”佘平敬有点怂了。
  他敢骂后面那四个陪读的,却不敢对有封号与封地的延陵郡主口出恶言。
  但身为夫子,他也不能认怂,只好鼓足勇气问她:“你与元小姐是姐妹,怎能嘲笑她?”
  “夫子,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有话要说。”延陵郡主笑道。
  沈朝元看了她一眼,有话说为什么要先笑一笑呢?但她已经知道自己随便回答会有什么糟糕结果,便没开口问这句,这时延陵郡主已经从她的座位里走出来,拉着沈朝元,对佘平敬说,“您一定是误会姐姐了,她怎么可能连君子九思也不知道?这时上课时最应该学的东西,只不过,她才刚刚回来,第一次上课,您板着脸,她肯定紧张,是吧?”
  延陵郡主问沈朝元。
  沈朝元也看着她,但依旧没开口。
  “您看,姐姐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延陵郡主劝告佘平敬,“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沈朝元低着头嘴唇抖动,她不需要机会,一个也不需要!
  可佘平敬笑眯眯地说:“郡主果然很懂道理,没错,是本夫子考虑得不够周到。”
  沈朝元浑身一抖。
  佘平敬看向她,道:“方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分,希望元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沈朝元答得飞快,又问佘平敬,“夫子,我能坐下了吗?”
  “呃……”佘平敬一怔,他得到延陵郡主的启发,正打算再重新考校沈朝元来着,当然,这次他会选择最浅显的一句,比如人之初,性本善。他都不打算从沈朝元这里听到更深层的理解,只要她能说得出人生来性善,他就当她答出了满分。
  不过沈朝元主动提出落座,他又没法拒绝。
  毕竟他刚刚口出恶言,伤了人家的心,要是连一个请求都不肯答应,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对沈朝元点点头,“好吧,下次再考您。那您就请先坐下吧,郡主,您也请入座。”
  延陵郡主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朝沈朝元眨眨眼,羽扇似的修长睫毛颤颤摇动。
  沈朝元浑身冷汗,也只能打起精神回报以一个笑容。
  佘平敬抱着书,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没人会吗?”
  刚坐下的延陵郡主便又站起来,对佘平敬笑着说:“夫子,那句话,我会解。”
  “哦?”佘平敬很高兴,“那你答吧。”
  延陵郡主道:“子曰,君子有九思。这是说,君子有九种要用心思虑的事。视思明,要看得明确,能辩明真假,应分清是非。听思聪,要听得清楚,不能听风是雨,应多听多想。色思温,谦谦君子,应当有平和的心态,脸色要温和,不可以显得严厉难看。”
  “貌思恭,君子当谦虚而恭敬有礼,真诚待人,无论贵贱,不可骄傲。言思忠,言语要忠厚诚恳,没有虚假,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的话,当掷地有声。事思敬,做事要认真负责,全心全意,不可以懈怠懒惰。”
  “疑思问,有疑惑要及时求教,可以好奇,可以多问,学无止境方是正道。忿思难,生气时要想到后果,不可以意气用事,所以,君子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所谓三思而后行。见得思义,在遇见自己可以取得的利益时,也要仔细思考这是否合乎义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能成为见利忘义之人。”
  “哇,几十个字能解出几百个字的意思,文言文可真是够浓缩,够精华。”杨柳小声说。
  青薇不动声色地越过沈朝元在杨柳的脚背上轻轻踩了一下,不痛,但足够提醒她闭嘴。
  杨柳不安地看了沈朝元一眼。
  沈朝元无语地回望她,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踩的?
  杨柳自觉懂了她的眼神,愧疚地点点头,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再不敢说话了。
  沈朝元扭头去看青薇。
  青薇知道自家小姐给自己背了黑锅,也露出歉疚的神色,点点杨柳示意回头再跟她解释。
  沈朝元继续听课。
  在延陵郡主解释完,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学堂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别说那四位陪读的侯府小姐,连沈朝夏和沈朝定也是大声夸赞个不停,沈朝定那种五岁小孩的尖锐嗓子,听起来特别明显。沈朝元看看这气氛,也赶紧跟着大家哇了几声,以示敬佩。
  延陵郡主笑吟吟抬起下巴,对佘平敬笑道:“您教过我们,学生还记得。”
  佘平敬亦是满脸赞许,点点头不断褒奖,“不错,看来郡主果然是用心上课,凡是本夫子说过的话,都能够记在心里,这就很好。”虽然这些话基本都是他教的,延陵郡主一字未添,不过能够复述他的话,这就很难得了,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又不要求她去考功名。
  佘平敬并不吝啬对延陵郡主的赞扬,相比较而言,沈朝元便被冷落不少。
  杨柳倒是有点替她气不过,沈朝元却很高兴,她巴不得佘平敬不要多看自己一眼。
  上课时间总不可能一直夸人,佘平敬渐渐冷却,也就不夸了,让延陵郡主重新坐下,然后终于扭头看了沈朝元一眼,带点打量,时不时又瞄一眼自己手里的书。沈朝元心中一动,警惕心大起,立刻低下头避开佘平敬的注视。
  不对视就不会被点名——这是许多学生的妄想,从古如今,概莫如是。
  佘平敬还真有点矛盾,但权衡再三,到底还是没再喊到沈朝元,而是继续讲课。
  沈朝元放下一颗心。
  不得不说,佘平敬讲课很用心,也真的很无趣,让人昏昏欲睡,沈朝元听到背后有人打哈欠,距离自己比较近,多半是沈朝夏与沈朝定中的一人。她倒是还好,沈朝元独自待着发呆都不会睡着,何况这里还有人说话?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延陵郡主,她也一样精神奕奕。
  延陵郡主感觉到沈朝元的目光,望了过来,忽然露出愣怔之色。
  沈朝元没懂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上课又不能问,便转回头继续看夫子讲课。
  佘平敬摇头晃脑,竟然没把自己晃晕过去,沈朝元跟着晃了两下觉得肩膀疼,遂放弃。
  延陵郡主似乎觉得这很好玩,总是时不时看着她笑。
  真像世子妃。沈朝元想。
  这一走神,就又糟了。
  佘平敬道:“这堂课快结束了,各位可以休息一下。元小姐,您现在还紧张吗?”
  “是!”沈朝元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本能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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