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如今的统领蔺程,毕竟是当过边关将军,因此御林军一众对他很是服帖。说起来,他对下属也是不差,大概他唯一的黑点,便是那个还在大理寺刑狱的前太子妃女儿了。
每隔几日,蔺程便会去大理寺的刑房看蔺新瑶。那里阴暗潮湿,四面封闭,连光都难透进来,难闻刺鼻的味道闷在里头,只要待上一阵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蔺程看着蹲在墙角,嘴里念念有词,一身污脏的蔺新瑶,心里是浓浓的心疼。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虽说是她自己做的孽,但是为人父母,全天下人都恨她,他也是恨不下啊。
此时一串脚步声踏过来,蔺程赶紧抹了抹眼睛。
“原来是张大人。”
“蔺统领。”张继安从门口阴影处走出,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蔺新瑶,然后才对上蔺程。
“张大人是来寻我?”
张继安笑道:“蔺统领,不知你想不想带蔺新瑶出去?”
蔺程心下一喜,又一惊,“张大人,您这是何意,不要是逗我老头子吧。”
“蔺统领,我来是替璃王传一句话给您,”张继安附上蔺程的耳边。
“你说什么?!”蔺程大惊。
“蔺统领可以想一想,不过时间可没有那么多了。”张继安等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而他所谓的时间,大概便是在大理寺里面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蔺程看了一眼还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儿,心下一横。
“好,我答应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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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殿里出来,褚樾在得了李贵妃的赞同之后,他才是真正下了决心。
其实他也已经没得选,一到封地,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御林军处有褚洵打点,至于兵部,上官鎏云官阶不高,但却胜在有些实权,他能帮忙遮掩一个城门,那么李郢风带兵从汐州赶来进锦城之时,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计划是直接进宫胁迫梁淮帝立下诏书,让位与他,至于张福全,更是好收买的很,他有这个信心。
举事便定在在了褚樾去封地那一天。
无人知道,在起事的前一晚,上官鎏云暗里请旨入了宫。
飞霜殿里,梁淮帝脸上的表情在晦暗的烛火之下,让人有些难以看清。
“你的意思,是樾儿刺杀恒儿不成,决议要谋逆?”
“是,陛下。”
“可是你又是如何知晓呢。”
“因为微臣,亦参与其中。”
梁淮帝闻言突然笑起来,显得有些可怖,“你倒当真是直率,和上官显的性子很是不一样。”
“四王爷找上微臣,臣怕打草惊蛇,参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微臣坦坦荡荡,对陛下的忠心可鉴,还望陛下圣裁。”
“你不怕朕不信你么?”
上官鎏云拿出褚樾写给他的信笺,和布阵列兵图,由于张福全被调离了出去,他主动上前,恭敬递上。
“微臣对陛下赤胆忠心,所言句句属实,便不怕陛下会不信。”
梁淮帝收回眼神,翻开上官鎏云递上来的图信,那熟悉的笔迹让他心头狠狠一震,原本的将信将疑,此时化成了满腔怒气。
他防褚彧防了这么多年,最后倒是换了一个儿子觊觎他这个位置了!
李郢风一直在汐州,梁淮帝这些年也一直在收兵权,只是李郢风不比蔺程,弯绕心思颇多,他便有心晾着,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胆子。
啪的一声,砚台都被扔了出去,撒了一地的墨点。
“给我喊蔺程过来!”
门外的宫人应了应声,便急匆匆赶去蔺程的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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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鎏云从宫门走出,现在对于褚樾而言,已是覆水难收了。
他上了马车,借着夜色,吩咐云林向叶宅驶去。
叶蕴还是没有醒,过了大半个月,他还是一身青衫睡在那儿,他不说话的时候,眉眼其实是很温和的。
鎏云替他掖了掖被角,自顾自地开口,“明日,我便能替你报仇了。”
“是个王爷又如何,你瞒着我,我也一样查得到。”
“自来什么都不说,除了我,还有谁会替你出头。”
上官鎏云笑了笑,合衣攀上了床,隔着被子躺在了叶蕴身侧,渐渐睡了过去,所以他没有看到,叶蕴那轻颤了几下的睫毛。
离叶蕴的住的屋子不远是苏璃住在叶家的客房。
苏璃今晚有些心绪不宁,便到了现在还没有睡意,突然窗口边出了些响动,让她心里一怕。
她抱着被子往后缩了一缩,手下意识的覆上腹部。因叶蕴一事,她都没在意自己上个月的葵水未至,明明自己就是个医者,她竟然也是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本来是一件喜悦的事情,却因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加上褚彧还在媵州,她心里的高兴便淡了好几分。
苏璃忽东忽西地想了一阵,被外面的声响拉回了思绪,大概还是野猫吧,她想。
她的心刚放下去一点,一阵黑影就这么从窗口跃了进来。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褚彧!
苏璃听到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才几个月不见而已,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想他。
借着被打开的窗口照进来的淡淡月光,苏璃觉得褚彧似乎瘦了一些,俊美的容颜有些疲态,也不知他在媵州有没有吃什么苦,但总之不会有多好过了。
褚彧靠近了一点,看到躲在被子里的盯着他发愣的苏璃,像个小猫崽,心里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你再愣一会儿,我便要走了。”褚彧就着被子将苏璃抱起,靠在床边,搂着怀里的一团。
“你怎么突然回锦城了?你要去哪?还回媵州么?”苏璃靠在他怀里问道。
褚彧轻笑,却是没有回答,“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该先回哪一个?”
他接着说道:“璃儿,我明日,要去做一件事。若是回不来,你就不要再等我。你可以回平江城,那里我为你备好了一切。”
“你。。。”苏璃慌忙抬头,他要做什么?
褚彧看着她,缓缓开口:“我要进宫,平乱。”
纵然褚彧说的隐晦,但她还是一下子懂了。其实褚彧从来不同她说朝堂的事,但这次他却告诉她了,那便是存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觉悟。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璃心里一阵难受,她抬头,“褚彧,你一定要回来,我有身孕了。”
“啊?”
苏璃说的时候,毫无铺垫,褚彧一开始还未听清,等琢磨过来时,这句话就像是烟火在他脑子里炸开成了花,脸上的喜色便再也遮掩不住。
他止不住笑意地扳正包着苏璃的一团被子,“什么时候的事。”
苏璃一边担心明天的事,一边还是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这有什么可问的,“就是你出发去媵州前一天晚上。。”
褚彧被她逗笑了,“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璃儿在想什么?”
苏璃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又是在捉弄他,只是被他这么一来,心里的担心又好像稍微平复了一下。
“反正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答应你。”褚彧下颚抵在苏璃的头上,“对了,璃儿,你认不认识李春风。”
“不认识,不过,他好像认识我娘。”苏璃想起很早以前,秋猎那次,李太医竟然能认出她的金针。
“难怪。”褚彧笑道。
【我曾受过王妃娘亲的恩惠,虽说于她只是指点一二,但于我却是大恩。陛下的意思,我不敢当场推拒,但我亦不愿害恩人之后,因此只求王爷准我,不再回京。】
“怎么了?”苏璃狐疑地看向褚彧。
“没什么,璃儿真是我的福星。”褚彧抱着苏璃侧躺下来,“睡吧,我陪你睡一会儿。”
“嗯。”
第92章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璃便醒了,床边已经空了一块,她从没有想过要劝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等他,苏璃往自己还未明显的小腹看了看,和他的孩子一起。
初九一个人站在虞山,朝天上放了一支烟火。这是上官鎏云给出的消息。褚樾给褚洵起事的信号正是烟火升起之时。初九放的时候,则是比约定早了半个时辰。
皇宫里,褚洵在看到天空中一闪过的烟火,咬了咬牙,便下了决心。
外城离梁淮帝的宫城有一段距离,褚洵便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前,只是突然前方便被堵了去处。
那原本不会在今日当值的蔺程,竟然带着剩下不在班的御林军挡在他们面前。
“蔺统领,今日应该是本王当值。”褚洵强装镇定。
可是蔺程是什么人,这种遮掩在他一个驰骋惯了沙场的人眼里简直是儿戏。
“五王爷,臣是奉陛下之名前来,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另一边,褚樾与李郢风则在北城门处,西边虞山离之较远,他们全然不知放烟火之人早已被掉包。
“樾儿,你说还有一个时辰便是你和褚洵约定之时?”李郢风骑在战马上,与李妍熹有着五分相似。他这次带了一半的汐州兵力,剩余的则不得不留下镇守西关。
“是,舅舅,我们现下快马出发,去到那里,时间正好。”
“樾儿,我总觉得顺利的有些异常。”
“舅舅,褚洵手上的御林军,与我们两相应和,他们又毫无戒备,舅舅不用担心!”褚樾一想到自己不久便能登上那位置,不由得心里有些憧憬,他们这次还是胜在出其不意。
谁知也是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地,那身着装褚樾未曾见过,难道是梁淮帝暗藏的宫廷宿卫,可是,梁淮帝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此处!
此时想这些已经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樾儿,背水一战吧!”李郢风心里已经了然,他们之中定然出了奸细,不过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
城北门口处,是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皇宫宫城里,梁淮帝站在乾清殿前,他知道他的宿卫已经派到北城门。
难道这些人当真以为,他会将自己安全只交给御林军吗?
张福全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进内殿。
“如何?”
“禀陛下,五王爷下面的几队御林军已经被蔺统领抓住。”
“至于,李郢风与四王爷那处,暂时还未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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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厮杀之后,到底是久居战场的李郢风这边更甚一筹。
褚樾喘着粗气,脸上沾染了一些血污,但是也难掩他的笑意,他到底是胜了,不出意外,褚洵应该已经将宫城控制了下来。
但是,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的突然一箭,才浴血奋战完的李郢风,一个脱力便躲闪不及,应声倒地,直到死前都来不及闭上眼睛。
褚樾看着身侧倒下的尸体,一瞬间失了方寸,对面看去,那整装素裹,难道父皇竟还有后着吗?!
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之后,他才是真的惊讶。
“褚彧,你,你怎么会来!”他不是在媵州么?那他身后这长长军队,又是从何而来的。
“四哥,你怎么不问我?”褚彧没开口,褚熠却脱下战盔,对着褚樾灿然一笑。
“四王爷,还有我。”上官鎏云骑着马居高而下,从褚熠身后出来,看向褚樾。
“上官鎏云!!是你!”褚樾气的说不出话来,谋逆一事,是他献策,到头来,竟然奸细也是他,他到底图的什么!
上官鎏云翻身下马,看着褚樾的眼神一无温度,像是看向一个死人。
他转身幽幽开口,“王爷,那日信中你答应我的,褚樾要归我。”
“我从不食言。”
褚樾的军队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伤的伤,死的死,如今褚熠这边,与收割也没什么不同。
直到褚樾被上官鎏云一剑刺穿腰部,小兵将还剩一口气的他双手捆绑,吊在树上滴血时,褚樾才明白过来,上官鎏云的企图。
“上官鎏云,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小小——太医。”褚樾啐了口血,“不要锦绣,前程。”
“哦,那你大概不知道吧。”上官鎏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你说的那个小小太医,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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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对于梁淮帝来说,是最漫长的一天,入夜了,他呆在飞霜殿里却无法入眠。
自己到底是老了的啊。
殿外安静没有声音,一道颀长的影子却走了过来,梁淮帝突然警觉,“是何人?”
褚彧从暗影中走出,“儿臣,参见父皇。”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李春风不是说。。
“中毒了对么。”褚彧冷冰冰地说道,“你派了那么多人,还派了一个太医,可惜我命不该绝。”
梁淮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能进来,你竟然还收买了蔺程?”
“不止,还有褚熠。”
梁淮帝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