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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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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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痛楚难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可是,纵然如此,我们依旧会向着光亮的前途往前走去,在未来遭逢新的风景,结遇新的缘分。
  碧桐上前,握着阿顾的手,唤道,“娘子。”
  阿顾此时心中满是怅惘,回头吩咐道,“碧桐,明儿我们就要出宫了,现在出去走走吧!”
  碧桐温声应道,“是。”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妥帖的琴弦,熨平了阿顾的心灵。从湖州到东都,又到长安这座太极宫,还有明天阿顾将回的那座应是自己真正的家园,但自己却从未踏足的公主府,碧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静默、安心而妥帖。能够一直有这么一个熟悉且体贴的人长伴左右,“真好!”
  阿顾走在宫道上,天边绚烂的火烧霞,烧了眼,映了心,整个太极殿睡在这样的暮色中,仿佛亦被染的苍茫静默。她一时心有所感,慢了下来。神龙殿旁植着许多杏树,三月时节,正是杏花盛放的时候,繁花丽色,如万点胭脂晕染美人面,占尽春风。她坐在轮舆上,遥遥张望千步廊,过了千步廊,便是毬场亭,那一日也是这样美丽的暮色,球场上的欢声笑语犹如剪影,尚映在自己心上,此时宫中却是一片寂静,恍如隔世。阿顾的心境,便像是披落在春风中打着旋儿的杏花一般,甜蜜梦幻,白的像雪,红的像胭脂。
  “哟,这不是阿顾妹么?”一道傲慢娇俏的声音陡然从前头传来。阿顾抬起头,看见一张艳如桃李的脸。姬华琬从千步廊上步下来,面上似笑非笑。
  阿顾不自禁的蹙了蹙眉,她回长安之后确实和八公主之间一直处的不大愉快,这时候在宫中撞见了,虽然不至于说畏惧,但心中情绪却是有些不快,略退了一步,轻轻道,“八姐姐万福。”
  姬华琬斜着眼睛睨了阿顾一眼,扬起白皙如雪的修长脖颈,傲然道,“听说你要跟着六姑姑出宫了,出的好,早该从这宫里滚出去了!”语带刻薄之意。
  阿顾唇角浅浅一翘,淡淡反击道,“八姐姐这话太过了!阿顾就算是出宫了,也是皇家的外孙女儿,日后总还是要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八姐姐如今虽是公主,日后也是要嫁出宫的,也许什么时候入宫探看,咱们姐妹还可以在永安宫里遇见呢!”
  “你……”姬华琬被微微激怒,在暮光觑着眼睛望着阿顾,阿顾身子虽瘦弱不足,坐在轮舆上,背脊却挺的直直的,容色比不得自己浓秣华美,却像是雪里寒梅,有着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风情。这样的风情,仿佛灼了她的心,烧了她的眼,她猛的又想起刚刚在宫中听到的消息,一片淡淡红雾慢慢泛上美眸,怒斥道,“顾令月,你还要不要脸!当日在芙蓉园,你曾亲口对我承诺过你对谢阿兄并无男女思慕之情的,我信了你,便当真没这么回事。结果才回宫几天,你便三番两次跑到谢阿兄面前去卖弄风情,顾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阿顾眉目不动,淡淡道,“男女之情贵在两情相悦,八姐姐若当真有自信,便到谢郎将跟前说这话去,与我争一时长短,又有什么意思?我与谢郎将之间,不过当日我在球场遇险,谢弼经过,救了我一遭;今日我前往甘露殿见九郎,恰逢谢郎将也在,便奉了他一盏茶。我可以在这儿摞一句话,我与谢郎将之间,问心无愧!”
  “什么?”姬华琬大怒,她本只是听说了前日毬场亭之事,已经是醋火中烧,着意来找阿顾麻烦。如今听到阿顾和谢弼之间竟还有甘露殿奉茶之事,顿时愈发激怒,“我以为你只在毬场亭勾引他,原来你还跑到甘露殿去了。顾三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犯贱?我警告你,谢阿兄是我的。我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不过是个依附着皇祖母的小小孤女,奉劝你一句,安分守着自己应得的,莫要去觊觎那些超出自己身份范围的东西!”
  “八姐姐说的话我听不懂。”阿顾扬眉,眉目清华,“还请八姐姐敬告,究竟什么是阿顾该得的,什么又是不该妄想的东西?”
  她态度不卑不亢,姬华琬看在眼中,愈发觉得瘪气非常。想着自己这些年追着谢弼,拼命对他献殷勤,他却对自己爱理不理,遇了阿顾,却肯给她好脸色看,不仅在毬场亭救下了她,甚至饮下了阿顾奉上的煎茶,一股气恨便陡然冲起,冲散了她的理智,抬头看着面前阿顾雪一样的脸颊,眉烟堆翠,目如荔枝,越看越觉得愤恨,“你还敢跟我顶嘴。瞧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阿顾吃了一惊,连忙推着轮舆避开。碧桐挡在阿顾面前,死死抵着姬华琬,“八公主,不准动我家娘子。”那厢,八公主身边的丫头仙织也是大惊,领着小宫人苦苦拦住姬华琬,苦劝道,“公主,你快些住手吧!”
  小丫头们人多势众,虽然不敢用大力,姬华琬的手足依旧被她们制住,冲不上前来。姬华琬挣脱不得,登时大怒,怒视着仙织,“死丫头,你不帮着我这个主子,竟然敢拦着我?”
  “公主,”仙织“噗通”一声跪在千步廊的地上,扯着姬华琬华丽如流云的衣襟,仰头望着姬华琬苦苦求道,“你不能和顾娘子厮打呀!顾小娘子是太皇太后最看重的人,你若是真打下去了,太皇太后又会惩罚你的!贵太妃也会生气的。”
  姬华琬听闻太皇太后,绷着的手臂不由一抖。
  上一次黄金蝴蝶簪之事后,太皇太后对八公主彻底灰了心,便是连贵太妃,也痛定思痛,八公主行止应当好好教育一番了。八公主身边经年伺候的宫人被整肃了大半,就连八公主本人,也被禁足在凤阳阁中,由宫中执掌规矩最严的女官狠狠教导。身为八公主的贴身大宫人,仙织也承担了很多盘查责罚,没有人知道,为了能够继续留在八公主身边,继续光鲜亮丽的做这个大宫人,她担了多少惊惧害怕,又付出了多大的心力代价。如今八公主又和顾娘子闹起来,自己若是还不多看着些八公主一些,再来一次事端,她怕便要和公主身边的另一个大宫人瑶台一般,被贬入浣衣局,再无出头之日了!
  姬华琬想起那一个月禁足生涯中板着脸的女官的责罚教导,生生打了个寒颤,饶是性子骄矜横冲直撞,面上一时之间也生了些惧色,望了阿顾一眼,按捺住了上前厮打的冲动,冷笑道,“顾三娘,你给我放清楚些,你不过是个孤女,连你阿爷都不要你,谢阿兄那样的人又岂是你能肖想的起的!”
  “你什么意思?”阿顾的心咚的一声,落下去不知着落,质问道,“什么叫我是阿爷不要的孤女?”声音显得有几分急促尖利。
  姬华琬被她激烈的反应吓的微微一缩,随即重新振奋起来,捂着唇咯咯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她站在阿顾面前,神态悠然,仿佛因为知道一些阿顾不知晓的秘密,而觉得对阿顾占据了一种绝对优势,态度重新傲慢起来。
  阿顾急急追问,“你是什么意思?”
  姬华琬此时的心情很好,拢着手肘望着阿顾,悠悠道,“你若想知道,就求我啊!若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阿顾道,“算我求你。”
  姬华琬不意如此,怔了片刻,目光盯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带着的声音十分傲慢,“你既然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这可不是我瞎编的,八年前,你究竟是怎么丢掉的,你个傻子从来没有弄清楚吧?当年韩国公顾鸣带着你庶姐顾嘉辰和你一道上街游玩,弄丢了你,那顾嘉辰却好端端的。丹阳姑姑气急拔剑要杀那顾嘉辰,韩国公却拦在前头护着她,你阿爷宁愿要一个庶女,也不肯要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嫡女,那你又和没阿爷要的孤女有什么区别?”
  她尖利的话语如同一把狰狞的尖刀,将阿顾胸膛中对于阿爷一丝菲薄的幻想生生割碎,阿顾尖叫,捂着耳朵斥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阿娘就知道!”姬华琬瞧着阿顾失态的模样,快意至极。她讨厌阿顾,明明只是个孤女,却得到了自己也得不到的宠爱,这些日子,她费尽手段为难这个姓顾的丫头,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处境越来越艰难。到了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付阿顾,根本不需要费些别的功夫,只要用着她的身世当做刀剑狠狠的刺她,就可以了!看着阿顾震惊而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开心。
  “当年的旧事,整个长安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顾令月,你不是自诩孝顺么?你阿爷这么薄待你,你是不是难过的很?怎么不去问问你阿娘和她身边的人,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
  “出了宫之后,就不像在阿娘身边这样了,不可以万事不管,你要自己立起来,方能给阿顾遮风挡雨。”
  永安宫中,铁线红的帷幕如同知道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风情,沉静的垂垂而下。一旁仙人捧寿鎏金香炉吐着沉沉香烟,公主伴在太皇太后身边,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女儿虽然只是出宫回公主府,但做母亲的慈心总是放不下,絮叨叨的指点着公主出宫之后的琐事。
  公主静静听着,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酸楚微笑,“知道了,母后,宁娘又不是小孩子,公主府是我自己的府邸,且有着朱姑姑在旁边,能出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拍了拍公主的手,“不管你多大,在母后眼里,都是小孩子。
  次间外忽然传来一声扬高的声音,随即压了下去,蓊郁起一片微微混乱。太皇太后闻着动静,皱了皱眉,扬声问道,“怎么了?”
  过得片刻,大宫人端紫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太皇太后,顾娘子出事了!”
  “留儿,”公主猛的站起来,惊喘道,“我的留儿怎么了?”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娘子在毬场亭旁遇到八公主,两个人争执起来,八公主说顾娘子是阿爷不要的孤女,小娘子骤然听闻,大惊,追问八公主话语缘故。八公主得意起来,便将当年延州的事情告诉了顾娘子。顾娘子十分伤心,自己便跑不见了。”
  “这个八丫头,”太皇太后眉宇之间滑过一道深深的厌恶之意,“真是个搅货精。若不将宫中搅的不安生,她就不得意么?”
  公主跌坐在榻上,只觉一片六神无主,她捧在手中疼宠的女儿啊,害怕伤到留儿,将从前事情的真相瞒的死死的,阿顾骤然得知那样令人伤心的事情,这时候可不知道是多么难过呢?公主浑身一震,急急起身,欲奔出永安宫,太皇太后唤道,“宁娘。”
  公主回过头来,双眸欲滴下泪来,“母后,我要去找留儿。留儿现在一定很伤心,我要去陪着她。”
  “你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么?”太皇太后皱眉道,“这宫中这么大,你一个人就算心中再急,又能走多少地方?倒不如坐在永安宫中等着,我命侍卫去找。若得了阿顾的下落,你再过去。”
  太极宫中的宫人出动,翻找整个太极宫,寻找阿顾的下落。
  两仪殿中,姬泽坐在御座上,吩咐持着笏板立在殿中的一位眉目花白的老臣,“贺卿家,安时公(杨钧和)乃是朝中元老,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十分属意他。如今他偶患时疾在家养病,便上了道致仕的折子。朕还等着重用他,可不容许他就这么致仕了。你去替朕走一趟,劝他打消这主意,便说朕盼着安时公早日康复回朝,辅佐朕治理国事呢!”
  从东都归来,姬泽便启用右散骑常侍贺瑛,擢升其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阁成为神熙朝的第三位丞相。
  贺瑛乃是深州陆泽人,英宗垂拱年间弱冠举进士,累授著作郎,兼修国史。仁宗时历迁凤阁舍人、卫尉少卿。神宗末年,迁右散骑常侍。数十年来历任各职,为人性方正沉默,切实能干。此时恭敬的对着皇帝拜下去,拱手道,“臣领旨,杨首辅若是知道圣人对其一片关怀之情,定会感激涕零,争取早日康复身体回朝呢!”
  姬泽笑着道,“朕倒不需要安时公的感激。朕尚年轻,还需要如杨卿家这样老成持重的丞相。只要大周国泰民安,不出什么祸事,朕便也算得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贺瑛退出两仪殿,姬泽又批了一阵子奏折,见着殿外天色已晚,想着前往永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吩咐道,“起驾永安宫。”
  叶三和应了,“是。”
  两仪殿前的皇帝仪仗迅速备好,千牛卫和羽林军内外夹护着帝驾,一路向永安宫而去。手中持着的铁戟散着明亮的光芒。宫中旁人远远见了御驾,便避了开来。御驾途径千秋殿的时候,宫道假山旁传来一声轻微喧哗,千牛卫中郎将谢弼耳尖,听闻其中动静,陡然惊喝,握着铁戟指向假山旁的起来,“什么人?”
  假山畔种着一丛清翠的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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