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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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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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叱骂

  却说章雪妍在席上,为夏春朝一席话羞辱的存身不住,匆匆逃席出来。走到院门,不防撞在陆讳文身上。
  那陆讳文溜眼将她打量了一遭,眼见她面若桃花,眼含春水,想是席上吃了几杯酒,一股春情不胜之态自内发出来,比之适才在堂上看时,更显风骚。他上下打量了一通,又看她双眼泛红,便道:“我吃不得几杯酒,又被他们几个灌注了,故此出来走走,醒醒酒。”又低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谁欺负了妹妹不成?”
  章雪妍听闻此言,顿觉委屈不已,鼻子一酸,眼里珠光盈盈,偏又强自忍了,轻声笑道:“横竖那人你我都惹不起,哥哥又只顾问什么?哥哥快些回席上去罢,仔细待会儿他们拿住了哥哥罚酒吃。”陆讳文见她巧笑嫣然,眉目传情,更不可收拾。
  恰在此时,柳氏使了丫头长春出来寻章雪妍。章雪妍眼尖望见,连忙撇下陆讳文迎上前去,蓄意大声道:“大姑娘寻我么?我出来走走罢了。”长春见寻着了她,便立了脚步,说道:“姑娘原来走到这里,倒叫我好找的。席上老太太、太太并合家子亲戚都等着姑娘,姑娘还是快回去罢。”章雪妍道:“不过是出来走走,又慌些什么,催的人手忙脚乱。”说毕,又不住回头,却见那陆讳文尙不曾去,仍旧盯着自己看个不住,倏地脸上一红,回身走了。
  陆讳文见丫头走来,便知今日难得手,只得去了。
  回至席上,只陆诤人问了几句,陆讳文敷衍答道:“不过是被酒盖了脸,到后院子里走了走,净手过就回来了。”旁人闻言,更不理论,也就岔开了。
  那陆讳文坐在席上,满心里只念着适才所见之人,想及章雪妍那挑逗冶荡之情,心痒难搔,只是不知如何到手。心里盘算了一回,忽然忆起一件事来:看这妮子也不是个正经人,她既同她娘打那主意,日后想必要生出事来。我且耐性儿等上一等,待她把柄落在我手里,又有那件东西在,不怕她不乖乖听我摆布。如此这般想了一回,只当那章雪妍已在掌握之中,不由得意洋洋,倒同堂弟陆诚勇豁拳行令起来。
  再言夏春朝一语激走了章雪妍,她却稳坐席上,一双妙目将席上众人扫了一圈,便定在章姨妈身上。见她满面羞惭,红白不定,偏又索罗她,启唇笑道:“姨妈可说,我这主意好不好?表妹也是恁大的年纪了,只顾留在家里怕留出愁来。我家中如今见有个成年男子在,表妹这样一趟一趟的来,不怕污了名节?”说着,忽又恍然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表妹如今是个望门寡,昔年誓作未亡终身不嫁的。这等志向,当真叫我等女子钦佩不已。表妹既有此志,必定是要谨守贞洁之身,再无凡尘杂念的了。那是断然行不出出尔反尔、暗度陈仓、偷鸡摸狗的下流事来。”
  她这一席话,讥刺的章姨妈粉面发红,继而转白,额上汗珠涔涔而下,饶是往日机智多变,此刻也失了应对。章雪妍立志不嫁,乃是初来便告与六亲的——只为名声起见。如今难道要自打嘴巴,同夏春朝争辩?何况,这夏春朝是个小辈,她若当堂发作,岂不是自失身份,丢了长辈的体面?当下,这章姨妈当真有几分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光景。
  章姨妈已然是窘迫难堪至极,夏春朝却偏不依不饶,说道:“表妹既是节妇,就该爱惜自家名节。我家中现有成年男子,虽是骨肉至亲,也该避些嫌。或者姨妈同表妹都是女中奇葩,竟不将世间名声放在眼里。然而我们毕竟是俗人,何况老爷少爷还做着个官,出门在外,官场走动,还要几分脸面,却不敢惹这个口舌是非。日后再叫人参上一本,说我家内帷不清,那我们可承受不起。姨妈带着表妹,一窝子一趟趟的往我们家跑,不过是为家道艰难之故。这有何难,姨妈家中如今还需几两银子度日,直告与我。我虽贫寒,担负姨妈一家子衣食也还不算难事。免得姨妈牵肠挂肚,一日日往我们家来讨银子!”
  她这番话便如几大记耳光,当面打在章姨妈脸上。既讥刺这母女不顾廉耻,明知家有外男,还要上来粘连。又明讽章家贫穷,只靠打秋风度日。那章姨妈脸皮再厚也觉存身不住,起身就要走,嘴里还嚷嚷道:“她这等毁我们母女,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去了罢,免得碍人的眼!”
  柳氏慌了,连忙起身,拉扯自家妹子,一面好言相劝,一面就骂夏春朝道:“你这娼妇,平日里在家欺大灭小也就罢了。怎么今儿连亲戚也得罪起来?!还不快与你姨妈磕头赔罪!”说着,见夏春朝坐着不动身,又叱骂道:“果然是商人女儿,上不得台面!”
  夏春朝不听这话也还罢了,一闻此言,那怒气更如潮涌。当即柳眉倒竖,再不管什么礼法规矩,向着自家婆婆张口喝道:“商人女儿又如何?!这一家子里里外外衣食用度,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赚来的?!我进你们家门时,这家中穷的恨不得当裤子,连姑娘要做个鞋脚,也要问我讨布!我在家时,虽门第不高,也是终日锦衣玉食、父兄捧着长起来的,哪里过过你们家这等日子。但我进门至今,可有皱过半丝儿眉头?我自认进了你们陆家,就是你们陆家媳妇,一心一计帮着你们度日。家中贫寒,我自当了妆奁,又问娘家借钱,凑本钱做买卖。初时生意清淡,我四处张罗,每日东奔西走,在外头吃了那许多苦头,说不得的苦恼。但我归家来,你们只笑话我抛头露面,哪里问过我一声!乡下那起佃户,不是我一个一个压服他们,一笔一笔同他们算账,他们便这等安分连年交租了?好容易松快些,少爷又说要往军中觅前程,需银钱使用。我未曾说过一个不字,赔光了自家的嫁妆。更不用说,这老宅翻修扩建,乡下置办庄院产业等事。如今你们受用了,两脚踏住平川路,却要再弄人进来撑我的窝,还笑话我是商人女儿。没有我这商人女儿,你们一家子老小喝西北风!”
  她一气儿说了一大篇话,略有些气喘,停了停又指着柳氏面上道:“当日,是你家当家的男人到我家提亲。我父亲还未必答应,是你家男人嬲着定要结这门亲!那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门第低来着?!如今你既要挑剔,叫陆诚勇拿休书来。把账算明白了,我离了这门户,咱们大伙散个干净!”
  夏春朝这一番狠话,便如凭空一道炸雷,将一桌上众人震的呆若木鸡。唯有那小姑子陆红姐,照旧饮酒吃菜,只当此事与她无干,偏又夹在里面不时说道:“太太也忒糊涂了,怎么尽帮着外人欺负嫂子?叫人眼里看不过。”
  柳氏又急又气,偏夏春朝说的又句句在理,将这家短处揭了个干净,本就是个智浅之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抬手打陆红姐道:“偏你这小蹄子也来凑热闹,哪里有你说话的地儿?!”那陆红姐便怪叫起来,嚷道:“母亲今日怎么了,骂完了儿媳打女儿?莫不是只有娘家亲戚才是嫡嫡亲的,我们都成了外人了?”
  陆贾氏在旁看了半日,眼见夏春朝已是恼的急了,再要弹压,只怕她竟不认起人来。到底年老之人,见多识广,先不同夏春朝说话,只向陆红姐道:“你嫂子吃了几倍酒,想酒意涌上来了。你快叫你嫂子消消气,今儿是勇哥儿归家的好日子,别扫了他的兴。”一面便向夏春朝温言抚慰道:“好孩子,你且不要这等生气。并没那些事,谁要弄人进来,祖母第一个不答应的。想必是你听岔了,倘或真有,那也是她自家背晦,猪油蒙了心了。你是个极聪明懂事的好孩子,何必同这样不知事的愚人计较?倒没得失了自家体面。你且吃了我手里这盏酒,便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原来着陆贾氏自知夏春朝同陆诚勇夫妻情好,看在陆诚勇面上,她也断然不肯做绝。便先将陆诚勇搬出,又将柳氏踩上几脚与夏春朝出气,继而自降身份以祖母之尊,竟向孙媳赔罪,满拟熄她这腔怒火。
  夏春朝虽一时气盛,讲出休书一语,但这休弃乃是一件极羞耻之事,良家妇人谁肯担此恶名?又见柳氏同章姨妈没了声息,躲在一旁小心翼翼,陆贾氏倒上来赔不是。虽明知其有意息事宁人,她倒也不肯将事闹大,竟至无可回头,也就移船就岸,接了陆贾氏手中酒杯,仰脖一饮而尽,不由面上泛红,张口说道:“今日看在老太太面上,此事暂且不究。往后但要谁再提起,那我断然不依!”
  陆贾氏见她吐口,面上菊纹舒展,就笑道:“你且放心,有祖母在,再有那烂嘴烂舌的提那没廉耻的事,我必定打她板子!”

  相会

  陆贾氏安抚了夏春朝一阵,又想着柳氏道:“我知道你平日里言行就有些几分颠倒,想来不知你底下同你媳妇儿说了些什么不着调的话,今儿竟惹她当着亲戚面上说出这样的重话来。既是你将她气着了,我虽是你婆婆,也不好护短,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指头咬着哪个都疼。如今你便听我一言,与你这媳妇儿赔上个不是。她看在我面上,必不会再与你这做婆婆的难堪。你不要只顾执拗,弄得她当真恼了,我便不管了,凭你们闹去。”
  柳氏听陆贾氏言语,竟叫她这当婆婆的与儿媳赔礼,登时气了个仰倒。然而她四下环顾,只见夏春朝寒着一张脸,坐在位上,正眼也不望自己一眼;女儿陆红姐坐在一旁,只顾向她低声劝慰;亲妹章姨妈躲在了一旁,自是没她说话的余地;章雪妍此时更不知了去向。满屋子人竟寻不出一个能为她说话撑腰的,陆贾氏又立迫着她低头。她本是个没见识的妇人,日常听人拨弄惯了,这会儿便如那没脚的螃蟹,一时也没了主意,当下只得含恨忍气,走到夏春朝身侧,小声说道:“原是婆婆的不是,婆婆有了年纪,媳妇儿就恕了我这遭儿罢。”
  夏春朝睨了她一眼,兀自不肯松口,只冷笑问道:“婆婆在跟我说话么?我一个商户女儿,哪里敢受婆婆大礼?婆婆既说错,那可知是错在何处了?”柳氏咬牙切齿,半日说道:“我猪油蒙心,老背晦,枉口诳舌,编排媳妇儿出身。媳妇只看我老的份上,能宽恕便宽恕罢。”
  夏春朝见她当着众人的面,面红耳赤的吐出这几句话来,料知已是满顶了。又见陆贾氏一力周旋,心中怒气也渐平息,方才颔首浅笑道:“既是婆婆这等说,那就好了。只是纳妾一事,又怎样?”柳氏切齿道:“就依老太太所言,往后再敢提起,定打不饶。”
  夏春朝方才心满意足,不言语了。
  陆贾氏见她面色转霁,便张罗着众人坐下。那章姨妈咂着嘴,挨着柳氏浅浅坐了,低垂着头,战战兢兢,一声儿也不敢言语。柳氏也自愧无礼,又被夏春朝震慑,也走下席来,招呼丫头斟酒布菜。她不惯张罗,又觉当着家人丫头的面向儿媳下气赔不是,失了颜面,便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夏春朝只做不见,坐在位上,正眼也不看她。
  恰逢此时,章雪妍自外头摇摇进来。眼见此景,她满面诧异,问道:“这是怎的了?才出去一时功夫,姨妈倒起来张罗了,表嫂却在这里坐着。”
  夏春朝见她进来,面上粉光融滑,便知是在外头哭了一场,又看她面上泪痕全无,便猜必是在左近听觑了方才进来的。因听她这两句话来意不善,当即一笑,说道:“表妹回来了,我适才同表妹好好的说话,表妹却忽然离席而去,却是何故?”那章雪妍不答反问道:“素来听闻表嫂孝顺贤惠,知礼守矩,怎么却眼看着婆婆忙碌走动,自己倒这般大喇喇坐着?我在别处,却不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儿媳妇呢。”
  夏春朝颔首冷笑道:“这世上你不曾见过的事情,还多的是呢。表妹是姓章还是姓陆,倒管起我们家里的事来。一个未出阁门的姑娘,手臂却伸的这样长,不嫌害臊么?”说着,她微微一顿,将头一点,旋即笑道:“是了,我又忘了。表妹该是姓刘才对呢。”
  那章雪妍听见这几句话,只如当面砸在脸上。她本欲借孝道之名,给夏春朝安上一条大罪。谁知这夏春朝平日看着和气柔顺,此刻却像支月白玫瑰,扎起手来。说出的话,字字不留情面,句句直往她痛楚刺来。饶是她平日里油滑多智,到底只是个没出门的女孩儿,那脸面还是要的,登时被刺的脸上滚烫,说不出话来。
  章姨妈见女儿窘迫,连忙来救,张口道:“雪丫头,快过来。你嫂子同你玩笑,你却不可认真的。丫头才烫的滚热的酒,你且吃一盅。”章雪妍见母亲递了台阶过来,忙移步过去,挨着章姨妈坐了,就垂首不言。
  只听夏春朝正色道:“姨妈这话却错了,我何曾跟表妹玩笑?表妹既然顶着节妇的明儿,还该自重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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