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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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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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自…污。相当于用他一人的官途换来整个徐家的安稳。

这等心胸,非一般人能够比。

孟清和佩服徐增寿,即使被抢了口粮,也一样佩服。

吃完了点心,徐增寿擦擦嘴,凑近了,低声对孟清和道:“今天的宫宴会有场好戏。兴宁伯可千万莫喝醉了,睁大眼睛看着,说不准就能乐一乐。”

好戏?

纪纲提醒他,最近京城风大,出入当心。

徐增寿又告诉他,宫宴中会有好戏上演。

思及礼科小吏传递的消息,孟清和心头一跳,莫不是……真有人要找死?

徐增寿不打算继续说,朱能看似知道内情,却没为孟清和解惑的打算,只叮嘱他,“看戏就成,没事别出头。”

孟清和慎重点头,他一定吃饭喝酒,没事不开口。

可事到临头是他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压根不可能。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群臣陆续到齐,奉天门大开,锦衣卫和金吾卫分列金水桥两旁。

文武分作左右两班,以官职爵位列队步上…官…道。

宫宴设在华盖殿。

宦官引领官员落座,永乐帝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金色的幞头上,两条五爪金龙咆哮飞升。

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在左侧,朱瞻基在朱高燧之后,朱瞻壑被朱棣抱在怀里,一身大红世子服,活脱脱像个年画娃娃。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不免都起了思量。

有人眼睛坚定信心,一定要让皇帝认识到废长立幼是错误。也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天子对汉王宠爱之深超乎想象,平王被改封西南以前,便是平王世子也不会被天子这般抱在里。天子此意,莫非真已决定立汉王为皇太子?

支持平王的朝臣心头发沉,只能暗暗提醒自己,尽量控制住表情。天子设宴,不笑就算了,摆出张…臭…脸,是想找不自在?

支持汉王的朝臣则满脸喜气,从龙之功的,还合了今上心意,此等好事哪里去找?

中立的朝臣垂下眼皮,不言不语。无论哪个皇子登基,都是以后的事。今上龙体康健,继续在龙椅上坐十几二十年绝对没问题,何必急着站队。

宫宴刚刚开始,华盖殿里已是暗潮汹涌。

乐声起,乐舞生执戈入殿,群臣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歌舞之上。只有三头身的朱瞻壑看得兴致勃勃。

兵科给事中冯贵低声言道:“以微见著,汉王世子颇类周王世子。”

周王是永乐帝的同母兄弟,周王世子朱有炖比汉王朱高煦年长一岁,是朱瞻壑的堂伯。

说侄子像堂伯,表面上看,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可周王世子爱好音律,时常同乐工混在一起,不是秘密,多为人所诟病。说朱瞻壑像朱有炖,还是在当下场合,细思用心,绝非善意。

冯贵声音并不高,只有相邻几人听到。但在皇宫之中,压根不会有秘密。

侍立在一旁的宦官眼神微闪,不动声色,托着空了的酒壶退下。

很快,冯贵的话就传开了。

孟清和同朱能等武将坐在一处,得知冯贵所言,瞅瞅朱能等人的脸色,可以打包票,冯贵今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仅凭这一句话,就能断了冯贵的官途。

“说汉王世子类周王世子?”徐增寿冷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汉王世子才多大?动这样的念头,当真是其心可诛!”

旁人不敢说,徐增寿不在乎。

话落,又倒了一杯酒,起身走到御前,高声道:“陛下,臣敬大明世出明主,江山永固!”

“好!”

永乐帝举杯同饮,群臣也同声应和。

“给你舅舅倒酒。”

朱棣发话,朱高煦和朱高燧亲自执壶倒酒。

徐增寿再举酒盏,却不说助词,而是笑看朱高煦和朱高燧,在朱高煦和朱高燧举杯时,又撇开他们,看向坐在朱棣身边的朱瞻壑,“臣敬小世子一杯。”

朱瞻壑没接话,先从椅子上爬下来,落地,扶着椅面,好歹没摔。

两只小胖手抱拳,“瞻壑见过舅公。”

这一举动,出乎众人预料。

之前“戏言”朱瞻壑像朱有炖的兵科给事中当即脸色一变,众人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深意。将如此敬长知礼的汉王世子同挨了棍子依旧故我的周王世子作比,是何居心?

“好!朕的孙子,就该如此!”

朱棣大笑着将朱瞻壑又抱了起来。

朱高煦笑咧了嘴,儿子像他,绝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黑历史?完全没这事!

朱高燧也笑,胳膊肘一拐朱高煦,乐乐就成了,别太过了啊。

徐增寿笑道:“小世子明礼,知孝悌,臣斗胆赞一声,好圣孙!”

此言一出,朱棣再次大笑,群臣纷纷附言。

孟清和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好圣孙?

这不是解缙的台词吗,怎么被徐增寿抢戏代言了?

不过,有徐增寿此举,计划在宫宴中直言的“诤臣”又少了一半。直到徐增寿回座,宴会过半,朱瞻基和朱瞻壑都被徐皇后遣人来领走,才有礼科王给谏硬着头皮起身,向天子谏言。

打好的草稿,本该振聋发聩,引天子明悟。

朱棣却收起了笑容,冷冷看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朕封平王就藩,岂容尔等多言。”见王给谏还要再说,不耐烦的让人将他拉出去,“朕早年奉太…祖…高皇帝之命镇守北平,临大漠二十载,何以言苦?”

翻译过来,他老爹让他到北边呆着,他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上任。他让自己的儿子到西南就藩,却招来这么多人反对,到底是朝臣的意思,还是平王自己的想法?

儿子不服老爹管,在天家而言,可不是件小事。有平王妃联合谷王谋害皇后一事在先,更是让朱棣怒意蒸腾。

“拉下去,打入锦衣狱!”

王给谏被拖出去了,偏偏有人还不识相,不提平王,炮口直接对准了汉王和赵王。

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朱棣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干脆叫锦衣卫把这位也拖下去。

无凭无据,就说他的两个儿子这样那样,说什么皇子屯田有失威仪,掌管互市是与民争利,使得民间怨声载道,简直荒谬!

“兴宁伯可在?”

“臣在!”

孟清和连忙起身,本以为看戏就成,不想还是被天子点名。

“朕问你,此人所言,可是实情?”

“回陛下,臣随大军征讨安南近一载,期间未知宣府开原等地详情,但臣在镇守大宁期间,从未听闻百姓抱怨两位殿下。相反,对汉王殿下亲自掌管屯田,赵王殿下制定的互市各项政令,边民及归附部落多有称赞,并有归附部落将陛下比作天可汗!”

“哦?”朱棣眼睛一亮,天可汗,开创了盛唐之世的唐太宗皇帝才得此殊荣。孟清和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洲际导弹。

“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是不信,兀良哈头目乞列该等人就在会同馆,陛下可传召,问个虚实。”

至此,话题被孟清和彻底带歪。

兵科给事中的脏水,徐增寿的好圣孙,礼科给事中的弹劾,汉王赵王额自辨,永乐帝震怒,再到孟十二郎的“天可汗”。

此时此刻,抗议平王改藩,弹劾汉王赵王,斥责朝中奸佞,乃至于立皇太子都不再重要。

天可汗三个字,对永乐帝的吸引力,远超过了以上所有。

乞列该被从会同馆传至宫内,起先还以为是自己上奏的情报终于引起了朝廷重视,不想,却被问及了“天可汗”一事。

兀良哈壮汉四肢发达,却不是没脑子。

见永乐帝正脸膛发红,立刻单手捶着胸膛,“陛下,您就是兀良哈心目中的天可汗!阳光因您而明亮,草原为您而繁茂!您是兀良哈的太阳,兀良哈的月亮,兀良哈的星星,兀良哈的神明!”

震撼,绝对的震撼!

文臣武将集体瞪眼,兴宁伯和乞列该,为他们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孟清和垂首,五官有些扭曲。眼前这位拍龙屁的功力非同一般,望尘莫及啊!

乞列该还在大声称颂,反正好话不要钱,这是从兴宁伯身上学到的。

永乐帝十分的激动,差点把椅子上的扶手掰折,才没大笑出声。

群臣还有点傻,半晌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孟清和朝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使了个眼色,兄弟俩立刻举臂呼,“父皇英明神武,四夷臣服,大明千秋万代!”

殿中文武这才意识到自己慢了半拍,纷纷同朱高煦两人一同高呼,“陛下万岁!”

殿外,被锦衣卫押往北镇抚司的的王给谏成功晕了过去。

杨铎单手捏了捏荷包,映着月光,唇角勾起一模笑纹,转瞬即逝。看向被拖走的王给谏,眸光旋即冷凝。

“叫纪纲盯着解学士的宅子,有生面孔,立刻抓起来。”

“是!”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宫宴当日,兀良哈头目乞列该大出风头。

率先喊出“天可汗”三个字的兴宁伯,也成为了群臣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两人加起来,风头甚至压过了抢解缙台词的徐增寿。

坤宁宫很快得到消息,被皇后赐宴的诰命们十分懂得把握时机,各种好话一个劲的往外倒,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

嘴巧的多说几句,嘴拙的也要符合几声。这种场合,基本不会有人不识相。

没听宫宴当场就有给事中被打入锦衣狱?

在不恰当的场合说出该遭雷劈的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王给谏的妻子不够资格被赐宴,他的母亲同另外几位五品宜人陪坐末席,听着殿中对汉王和赵王的夸赞不断,对武阳侯和兴宁伯的赞扬也是声声不绝,偏偏夸完又要踩上她儿子一脚,恨得牙齿几乎咬碎。

愤怒,屈辱,憋闷,担忧。

各种情感一同涌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擅自离席。

儿子已经下了锦衣狱,她若在坤宁宫中失仪,会惹来更大的祸患。

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人讥讽的目光视而不见,全当听不到身边几人的窃窃私语。只要熬过了今夜,只要不再为家人招祸……

同她一样陷入窘境的,还有兵科冯给谏家中的女眷。

朱棣被冯给谏和王给谏惹恼,徐皇后对泼儿子和孙子脏水的两人一样的厌恶。

只不过,皇帝已经发落了王给谏,冯给谏也是秋后的蚂蚱,徐皇后不会再轻易发作他们的家人。但皇后不动手,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借此表示“忠心”。

一场宫宴,王给谏的母亲和冯给谏家中女眷,几乎是被架到火堆上烤,无时无刻都在坐立不安。直到朱瞻基和朱瞻壑来给徐皇后见礼,殿内众人的注意力被两位皇孙吸引,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这只是暂时。毕竟,冯给谏对汉王世子的污蔑,王给谏对汉王和赵王的弹劾都是既成事实。

可以想见,王给谏一天不从锦衣狱中出来,对冯给谏的处理一天不落到实处,两人的家眷仍要在旁人的讥讽和白眼中煎熬。

如果可以,两位宜人当真很想立刻从皇后和皇孙面前消失。

可惜想象终究是想象,在宫宴结束前,她们必须继续撑下去。

朱瞻基和朱瞻壑站在一处,向徐皇后行礼,齐声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好。”徐皇后笑着让两人起来,给朱瞻基赐坐,然后如朱棣一般,将朱瞻壑抱到了怀中。

比起在朱棣身边,朱瞻壑老实了许多。

或许是早慧的关系,他知道皇祖母身体不好,在皇祖母身边不能如在皇祖父身边一般,必须老实,才不会累到皇祖母。

三头身的胖娃娃小拳头一握,身板笔直的坐着不动。

可无论再努力,像球,还是像球。

殿中诰命连声夸赞,“汉王世子如此孝顺知礼,将来必定不凡。”

徐皇后笑着道:“莫要过誉,他小小年纪,恐承担不起。”

说话的刘淑人同婆婆对看一眼,心中暗喜,看来,是猜对了皇后的心思。

朱瞻基坐在一旁,在徐皇后看过来时,低下头,不发一语。

徐皇后叹息一声,“瞻基,到皇祖母身边来。”

平王妃做了什么,平王就藩前是如何表现,徐皇后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她想知道,即使是天子,也瞒不住她。

从震惊到愤怒,从悲伤到平静。

徐皇后对儿媳失望,对长子更加失望。

在三个儿子中,天子更喜欢次子和三子,她却始终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因为朱高炽是长子,更因为朱高炽不得天子喜爱,徐皇后对长子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其他两个儿子。

但在处置平王妃这件事上,朱高炽让徐皇后寒心。

念着张氏是他的妻子,可记得自己是他的母亲?

终究,还是怨了自己?

徐皇后不知道,也不想深思。

平王离京当日,徐皇后突然发起了高热,身体虚软,入口的汤药,苦得让她无法下咽。

“孽子!”

坤宁宫内,永乐帝大发雷霆,当即要派人将朱高炽抓回来问罪。

最终,是徐皇后撑起病体,拦住了他。

是有意还是无心,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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