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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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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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青仍在冒汗,孟清和笑道:“李大令不必紧张,本官并没有追究之意。”

“伯爷的意思是?”

“除木材外,本官还有一笔大生意,单以凭祥本地是吃不下的,便是整个思明府也差了些。”孟清和顿了顿,见李庆青发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才继续说道,“本官的意思是,希望能请这些行走番邦的商人前来一晤。最好是熟悉暹罗及老挝等国的商人。”

暹罗,老挝?

李庆青知道木材的事过了明路,并不知晓天子将三十万大军的军粮也顺手扔给了孟清和。

历史上,进攻安南中途,永乐帝的确下令停止征调广西粮饷,但那是在大军攻占安南东都之后。

现在的情况却是,刚打下多邦,皇帝就不给粮食了。

被…剥…削…压…榨…的兴宁伯也得到了深刻教训,赚钱可以,翅膀不能乱扇。不小心刮起龙卷风,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很有可能会是自己。

“伯爷要做什么生意,可否透露一二?”李庆青小心解释道,“下官绝无他意,只是在召集商人时,得有个说法。”

孟清和点点头,的确,红口白牙,一点消息不透就把人叫来,十有…八……九会被当成以另类方式开口要钱。

造成误会是次要,影响不好,很不利于筹粮计划的实施。

斟酌片刻,孟清和低声同朱能商量了一番,在获得朱能同意后,告诉李庆青,他要做的是粮食生意。

“伯爷要换购粮食?”

“对,本官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孟清和道,“此事关系重大,李大令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召集商人时最好先做一下甄别。身家背景模糊的,就不要带到本官面前了。”

“是。”李县令拱手道,“下官明白伯爷的意思。若无他事吩咐,下官这就回去着手安排,最迟十日即可给伯爷消息。”

“十日太慢。”孟清和道,“最迟五日,人多少没关系,重要的,是常年行走于暹罗等地,消息灵通,更要信得过。”

“是,下官一定照办。”

李庆青比往日恭敬十倍,说话也多了几分谨慎。

待他离开后,朱能从圈椅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贤弟说好的,今日为贤弟压阵,他日再有赚钱的好事,定要算上为兄一份。”

“国公爷不说,下官也不敢忘。”

“贤弟就是太客气。”朱能性格直率,未及不惑之年,同沈瑄的交情相当不错,自然也会多照顾孟清和几分。见识过孟清和的手段,照顾之余,更起了同他相交的心思。

从朱能身上,孟清和学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做人要厚道,交友需谨慎。同永乐帝及其手下做朋友,就要做好被…剥…削…压…迫…的准备。实诚二字,委实不可取。

“李庆青倒是可信。”朱能大病一场,体力不比从前,抻了抻胳膊,便有些冒汗,“他找来的人未必可信。”

“此事,下官也知晓。”孟清和倒了一杯茶,送到朱能面前,“但事急从权,况且商人逐利,一倍不行,便两倍三倍,五倍乃至十倍,利益至此,聪明人都会考虑一下逆行的后果。”

“实话是实话。”朱能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此一来,咱们不是吃亏?”

“不然。”孟清和笑道,“近些时日,登门拜访李家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只要不是一家的生意,便有压价的空间。再者说,这是笔无本买卖。出钱的是黎氏逆贼。”

朱能仍是皱眉,“陛下虽许便宜从事,但大军…缴获太少,总是不好。”

“国公爷多虑。”

“哦?”

孟清和回身取出令人绘制的安南暹罗等国舆图,线条略有些简陋,连国都都没有标注,只有各国相邻的轮廓,以及部分被重点划出的边境土地。

“国公爷请看这里。”孟清和点着占城和安南相邻的一片地区,“据闻,这些土地本为占城所有,后为安南出兵占领。此次占城国王请随大军出征,报仇为其次,夺回这些土地才是根本。”

“你是说?”

“我朝天子以诚推人,为救安南百姓于水火,才派出仁义之师。占城向我朝称臣,岁岁纳贡,自当为其主持正义。占城国王为显诚意必有所表示。一行十效,有占城先例,安南临封自然纷起效仿。”

朱能的眉头渐渐舒展,“继续说。”

“另外,朝廷定下逆贼之名,黎季牦父子为首恶,其下有从恶者,亦有无辜被牵累者,当做甄别。”

甄别的活自然不能白做,给点表示是为应当。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是美好未来和直奔天堂的区别。

“另有同黎氏及其从逆血仇者,定愿手刃仇人。陈氏复位之后,臣属安排也当有所考量。”

孟清和的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朱能却听得十分明白。

和安南有仇的,想亲手报仇,定要意思一下。

投向明朝,想在黎氏灭亡后官复原位甚至更进一步,同样要有所表示。

这些都是不能摆上台面的外财,上交朝廷,御史言官一定会蹦高。用来换购粮饷,充实大军,却是相当不错的主意。

只不过,全部需要预付。

风险越高,收获越大。

等到战争结束,安南全境平定,再走关系,谁理你?朝廷的敕命下达就是板上钉钉,想送钱都找不到门,窗户也没有,烟囱更要堵上。

当然,不是所有人的“心意”都照单全收。必须甄别出哪些是真心投诚,哪些是两面三刀。朝廷费劲巴拉的把安南打下来,扶持一个会同自己作对的政权?脑袋进水了!

从国主到朝臣,新的安南政权必然会同明朝维持相当友好的关系。虽然孟清和知道在永乐朝,安南归入了大明版图,可存在他这个变数,历史会如何发展,会不会再有一个“陈王子”冒出来,着实难以预测。

毕竟朱能都活下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本质上,朱能是个武将,却不乏政治头脑,否则也不会跟着朱棣一起造…反,并在张玉死后成为朱棣麾下第一大将。

听完孟清和的一番话,沉思许久,想透其中所有关窍,不由得叹息一声,“后生可畏。”

孟清和撇嘴,刚才还叫“贤弟”,转眼就“后生”了

朱能却道:“贤弟将个中缘由全盘托出,如此信任,为兄着实感动。”

孟清和继续撇嘴,装,继续装!当他没看到这位盯着舆图,恶狼一般的眼神?

换做成国公主持筹集军粮一事,被盯上的番邦,绝不是扒层皮那么简单。

可见,自己果真是个善良的人!

曾被孟十二郎坑过或即将被坑者,获悉这番自我评价,不知会作何感想。大概会找个地方哭一场,顺便抓起鞋底狂拍小人。

兴宁伯善良?这世界上还有奸佞之徒吗?

孟清和计划筹粮,朱能大力支持,李庆青全力跑腿,广西云南各地商人闻风而动,一条遍布暹罗占城老挝等国的交易网,即将铺开。而这张无形…巨…网在未来所起的作用,连织网的人都没有预先想到。

与此同时,进攻安南的明朝大军正沿富良江南下,直捣安南东都。

有了进攻多邦城的经验,大军仍是火炮开轰,火铳弓…弩…列阵,小股骑兵冲锋,步卒发起最后进攻。

在多邦城缴获的十二头大象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投降明军的安南人和随军出征的象奴,驱赶着大象,拉动滚木,直冲东都城下。

城内守军没有犀利的火炮,也没有立功心切的敢死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被大铁球砸出一个又一个豁口,紧接着被冲上来的大象撞倒。

抵抗?

抵抗个x!

逃命要紧!

明军冲锋的鼓角声中,安南守军弃城逃跑。

城中守将见势不妙,跑得比麾下更快。将城内的上百万石粮食和大量军械全都留给了明军。

安南人的武器,明军看不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却是好东西。

明军在东都以北发起进攻,粮草多储存在城东南。

攻下东都之后,大军直接在城东南扎营,确保所得粮草安全。不牢固的城墙全部…推…倒,免得阻碍了视野。有武刚车和木楼,不到三米的城墙就成了…鸡…肋,不如…推…倒,也便于日后的重建工作。

沈瑄带兵进入城内,除了残垣瓦砾和安南军的尸体,只有跪倒在路旁的安南庶人。

“周荣。”

“卑下在!”

“率人到城东清点军粮。”

“是!”

“高福。”

“卑下在!”

“率人去城南,切忌扰民。”

“遵命!”

“令随军通译张贴榜文并遣降卒驰谕各处,言天子仁德,只究首恶,凡降附来归者,经查无犯官军,可官复原职,民复原籍,为军将者另作安排。”

“总戎,是否上报朝廷再行招抚?”

沈瑄拉住马缰,不及开口,有兵卒来报,朝廷天使抵达。

“朝廷来人?”

沈瑄策马回营,在营前见到了一身大红锦衣,单手按刀而立的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杨铎抱拳,“定国公,久违。”

“杨指挥使缘何在此?”

“本官身负天子手谕。”杨铎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能此时赶上大军,还要亏得兴宁伯帮忙。”

沈瑄翻身下马,玄色铠甲,背对夕阳,如玉的面容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沈瑄和杨铎对面而立,杨铎浅笑,捧出天子手谕,道:“定国公接旨。”

明—黄—色的绢布展开,沈瑄单手按刀,面朝南京方向跪拜。新城侯张辅等将领跪在沈瑄身后,同样身着玄甲,刀鞘…摩……擦…甲身,发出兵戈之声,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沙场之将,百战之兵。

有如此勇将悍兵,大军过处,怎能不所向披靡。

杨铎的声音在军帐内响起,低沉,带着一丝阴郁,却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天子敕征讨安南总兵官定国公沈瑄及麾下将领曰:广西所运粮饷即停罢。如已在途中,则就所至城堡卫所屯贮。战时缴获,除运往成国公处,皆可便宜行事。严令官军恪守军令,勿伤稼轩,勿劳庶民。招辑吏民,抚纳降附。辑诸郡县官吏军民,非从贼之人,令官还原位,兵还原伍,民还原业。灭除黎贼之时,当遍访民间,寻陈氏宗族子孙仍存者,从中选嫡而贤者一人,送京师请命,复其王爵。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

帐中将领齐声应诺,叩拜。

沈瑄接过天子手谕,道:“杨指挥一路辛苦。”

“为天子办事是下官本分,不敢言辛苦。”杨铎笑着拱手道,“定国公谋略过人,领大军一路摧枯拉朽,令贼军闻风丧胆,下官钦佩之至。他日回朝,天子定有厚赏。”

“杨指挥过誉。”

沈瑄颔首,杨铎嘴边笑意加深。

似在相互恭,话语中却暗藏机锋。场面看似赏心悦目,四周却仿佛有刀剑乱飞。

帐中诸将和跟随杨铎南下的锦衣卫都是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实在是笑容太渗人,语气也太冷了些。

新城侯张辅不自觉的后退半步,与丰城侯李彬互相看看,风紧,扯呼?

李彬立刻点头,同意。

此处危险,早走为妙。

两人同时抱拳,“总戎,属下尚有军务,不便久留。”

沈瑄抬手放人。

张辅同李彬立刻脚踩风火轮,遁走。

云南伯陈旭等慢两人一步,不由得咬牙,要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能不能继续做兄弟了!

比起陈旭等人,帐中的锦衣卫更加怨念。便是想走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瑄麾下将领一个一个拔…腿…开…溜,默默垂泪。

遇到危险率先遁走,简直太没有同僚情谊了!

文官狡猾,武将也不遑多让,最实诚的只有锦衣卫!

谁言往事不堪回首,现实才真正的催人泪下。

处于风…暴…中心的沈瑄和杨铎恍似没有察觉到情况变化,仍以自认“温和”的态度,向周围狂飙着杀气。

不慎被无辜殃及,只能自认倒霉。

退到帐外的张辅等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暗中猜测,到底会先动拳头还是先…抽—刀子。

若是真打起来,要不要上前帮忙救人。毕竟定国公武力值非同一般,杨指挥十有八……九不是对手。兼之身负皇命,真被打出个好歹,对上边不好交代。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绝不包括总兵官殴打锦衣卫指挥使,部下视若无睹。

一旦两人开打,无论谁输谁赢,结果都不好收场。目击证人太多,想逐一灭口,根本不可能。

军帐中迟迟没有传出动静,众人愈发的心神不定。

不会是,真要打起来了吧?

就在张辅和李彬等人陷入纠结时,沈瑄和杨铎却若无其事的从军帐中走出。

杨铎脸上依旧带笑,沈瑄始终手按刀柄,口中却道:“他日再见,必同杨指挥畅饮一番。”

杨铎笑道:“定国公诚意邀请,下官定不会推辞。还望能请兴宁伯共饮,只当感谢兴宁伯今次相助。”

“好说。”冰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按在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杨铎不以为意,令校尉牵马,“下官要尽快赶回南京复命,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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