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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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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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永乐二年,解缙在文渊阁修书,道衍奉命做监工。

修书的各项工作步入轨道,书渐有小成,道衍不必…日…日…呆在宫中,仍回寺庙钻研佛法,旬日听朝,到文渊阁露个脸即可。

朱棣体恤道衍年龄大了,精…力不比从前,默许了他相当于旷工的行为。

大和尚空出的位置,早有锦衣卫顶上。纵然少了道衍,解缙等人也不敢懈怠。锦衣卫不会正面指正错误,却十分擅长背后打小报告。被打了报告的,基本都要到诏狱中住上几天。

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高明,凡是到被请到北镇抚司喝茶的朝官,即使被囫囵个的放出来,也会连续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偏偏家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实情,身上更找不出任何受刑的痕迹,连条鞭子印都没有,想敲登文鼓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没有验伤报告,没有良医的证明,没有当事人的口供,说锦衣卫擅…动…酷…刑,谁理你?万一被反咬一口,定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应天府的衙役会立刻拿着铁尺登门。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偏偏锦衣卫似彻底改变了做法,喜好“以理服人”服人之道,轻易不再动鞭子。

有幸亲身体会一番的官员,恨不能抓着囚室的铁栏cos咆哮x,以头抢地,不动刑,算什么锦衣卫!

抢地几回,妥妥的脑震荡,不用锦衣卫再出手段,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

研究出此等……刑…讯…办法的纪纲得到了锦衣卫内部的通报表扬,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一向以阴狠狡诈,鹰犬形象示人的锦衣卫,恐怖指数再次飙升。

作为锦衣卫的一把手,南北镇抚司的形象代言人,指挥使杨铎在朝中的人缘急速下滑,比起战场上的沈瑄不遑多让。

想交朋友?基本不可能。

孟清和是难得同锦衣卫有交情的武官之一,同杨铎说话时,也难免有背后发凉之感,足见杨指挥使的专业水准有多高。

好在他一向心宽,倒是得了锦衣卫上下一致的好感。

同锦衣卫相交有利有弊。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

出了国公府,孟清和跃身上马,刚坐上马背,人就僵住了,差点没摔下来。

似乎,好像,忘记了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伯爷?”

“……准备马车。”

“马车?”

“顺便,扶我下马。”

表情很镇定,动作很僵硬,咬牙中…吸…着冷气。

亲卫扶孟清和下马,确定孟伯爷确有不适,立刻到隔壁的伯府…套…马拉车。

孟清和木着表情,站在国公府前,尽量腰背挺直,祈祷千万别有人这时路过。

不想,还是遇上了进宫赴宴的宁王世子。

昨日坤宁宫家宴,南京城内的皇室宗亲都已知晓。定国公是高皇帝义孙,今上义子,列席无可厚非。兴宁伯是什么身份,竟然得此殊荣?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没人敢私下里说怪话。

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万一哪句话惹天子不愉,麻烦可就大了。妄议大明第一家庭的是非,肯定是嫌日子太过安逸,想看看锦衣卫的驾帖究竟是什么样。

朱盘烒与孟清和算不得陌生,却也称不上熟悉。

前者不满永乐帝出尔反尔,违背靖难时的口头承诺,私下里时常搞些小动作,算不上机密。宁王朱权挥舞着凳子腿,狠—抽—一顿,朱盘烒表面上老实了,私底下如何,还有待商榷、

曾被牵扯算计,在皇室…斗…争中不幸…躺…枪,孟清和自认没什么话可同朱盘烒讲。

不得罪,也别扯上关系,最好的处置方案,就是将其归入和齐王相同的范畴,敬而远之。

想给他穿小鞋,随便。能不能成功,全看天子的意思。毕竟,天子家宴中有他的座位,朱盘烒却连个站位都没捞着。

朱盘烒策马行近,孟清和让道行礼,希望他快点过去。不想朱盘烒却停下了。

“兴宁伯?”

朱盘烒拉住马缰,看了一眼孟清和身后的府门,再看孟清和,眉毛一挑,笑道:“兴宁伯同定国公交情倒真是不错。”

孟清和低头撇嘴,“借世子吉言。”

朱盘烒:“……”故意装傻?

“世子可是要入…宫?”孟清和不想和朱盘烒多废话,“臣正要出城。”

潜…台…词,大家都赶时间,何必没话找话,两看两相厌。

孟清和不找朱盘烒麻烦,不代表他不记仇。朱盘烒之前针对大宁的一系列动作,不说全都清楚,也掌握了七分。自己的那场牢狱之灾,朱盘烒不是主谋,也是推手。如此还能给这位一个笑脸,相当不容易了。

朱盘烒被孟清和噎了一下,表情有些阴沉,记起父王的叮嘱和之前的那顿好打,勉强咽下一口气,道:“如此,孤便先行一步。”

“送世子。”

孟清和再行礼。摆低姿态也不会少块肉,送走这尊瘟神才是紧要。

今日和朱盘烒打个照面,会不会又被言官参上一本?

看着朱盘烒一行的背影,孟清和不由得苦笑。

四处树敌非他所愿。然处今时之地,容不得他不如此行事。

这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沈瑄。

将此事暂且抛到一边,孟清和坐上亲卫套好的马车,出城去见道衍。

在他离开不久,街角闪出一道身影,大红的锦衣,绣着金线的幞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看着国公府的匾额,杨铎有些出神,继而收回视线,转向朱盘烒离开的方向,微微眯眼,目光冷似寒冰。

“指挥?”

“回北镇抚司,叫纪纲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

南京城内,再次暗潮汹涌。

城外大军集结之时,暂押宗人府的齐王,被一道圣旨贬为庶人。王府家眷一同被贬,往日的荣耀,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了泡影。

处置了齐王,永乐帝又下令,将齐王所犯罪行诏示在外诸藩王宗室,令引以为戒。旦有同犯者,绝不轻饶。

藩王宗室纷纷上表,表示绝对以齐王为戒,遵纪守法,严正己身。

蜀王更是三次上表,一再表示,愿将王府三护卫归入附近边卫,只留五百校尉护卫王府安全即可。

“臣愧感天恩,不胜惶恐。”

蜀王的表现令朱棣十分满意,征讨安南还需要他出力,并没有削减蜀王护卫,反而多加抚恤,发下的金银绮罗纱帛,同周王一般无二。

蜀王愈加惶恐,再次上表,朱棣再三抚谕,才没直接跑到京师请罪。

有蜀王开了先例,其他藩王,但凡是聪明的,都有样学样。

朱棣没有明旨削藩,藩王却主动开始削减手中的武装力量,诚恳表示,削减护卫是出于自愿,请天子务必许可。

安王是朱棣的异母兄弟,娶的王妃是徐皇后的妹妹,关系又进一层。主动削减护卫之余,另上表,请朝廷收回藩地的税收权。

“臣愚钝,无领兵之才,辅政之能,仅此,以报陛下亲亲之情。”

自今日起,他不收税了,改领国家工资。天子给多少,他就用多少,勤劳朴素,艰苦为本!

朱棣表扬了安王,只将盐铁收归…国…有,余下仍归安王府掌管。私下里派锦衣卫给安王递话,朝廷的船队不日归来,船上的货物,朕分兄弟一船。下次再出航,朕许给兄弟三条船。

安王给了朱棣面子,朱棣自然要投桃报李,给兄弟好处。

虽说锦衣卫是私下里活动,却也没刻意遮掩消息。得知安王交回部分税收权,便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一些分封在贫瘠之地,穷山恶水的藩王宗室,纷纷上表奏效安王行事。

朝廷不废吹灰之力,便逐步将权力收拢。此种局面,恐怕削藩削到丢了皇位的建文帝做梦都想不到。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误闯历史的小人物,撬动了方砖一角,继而有更多有识之士,发现将方砖挪动一个位置,地基会更加牢固。

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王朝的基石愈发坚固,良…性…循环之下,一些被视为死结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最先得益的,是天子和朝臣。

最终得益的,却是整个国家。

永乐四年七月戊子朔,天子祭太庙。

还御奉天殿,遣使祭告岳镇海渎之神,曰安南城臣黎季牦及子仓戮杀国主,歼夷其宗,篡—权夺国,改名易姓,谮位称王。又纵兵侵略临封,劫掠上国边土,累谕不听,悖逆妄为。既有陈氏之孙天平被其迫逐,归命朝廷,逆贼包藏祸心,假称迎其归国,狡道设伏,以兵杀之。又害使臣,欺朝命,罪大不容赦免!

黎氏外负上国,内欺国人,严刑酷法,横征暴敛,致民怨沸腾,天地鬼神所不容!

朕恭天之命,统御万方,不敢不正。特遣诸将率师吊伐,以救民于水火,立天地之正道!

祭文以朝廷诏令颁发全国。

朱棣的意思很明白,安南犯了天威,十恶不赦,他将派遣将领,率领大军,以正义之名征伐逆贼。

简单一句话,代表太阳消灭你!

密切关注明朝动向占城国王和禄州等地的土官,无不欢欣鼓舞。

占城国王派遣使臣,希望能同明朝军队一起攻打安南,报昔日之仇。

思明府内的土官纷纷向朝廷表示,愿意出人出粮,跟随朝廷大军出征。曾经被胡氏派兵抢走了人口和村寨的刀猛等土官更加积极,以刀割臂,誓言报仇。

相比之下,得知消息的安南胡氏彻底懵了。

据可靠消息,此次明朝出兵,数量至少三十万,加上主动加入的雇…佣…兵和…国…际…纵…队,可以相见,大军压境之时,即是安南国破之日!

求和?

胡一元父子相对苦笑,明朝使臣活着,或许还有可能,明朝使臣和陈天平一起死了,就算负荆请罪,明朝也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他们脑袋发昏,还抢占了明朝的人口和边境土地,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唯一的活路,只能期待奇迹发生。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永乐四年七月辛卯,朝廷发讨逆诏,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统总兵官,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右副将军。

定国公沈瑄独领前军八万,先入广西。兴宁伯孟清和为参将,并率火器营,于定国公帐下听宣。丰城侯李彬,云阳伯陈旭同为参将,率师征讨安南。

武将外,以兵部尚书刘俊赞军事,随大军出征。

令五军都督府及各边卫坐事将官暂复官职,从大军南整,以罪立功。

任命下到伯府,孟清和捧着敕令,送走宣旨的中官,看看沈瑄,半天没说话。

“怎么?”

沈瑄不解,孟清和仍是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参将是实打实的武职,仅位于副将之下。按照常理,理应率众冲锋。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让他跟着大军捡漏尚可,带队向前冲?可行性非一般的低。

不给他官做,他烦恼。

给他官做,依旧烦恼。

孟清和垂首,捂脸。如果可以,他宁愿负责后勤,也比这样被架上高梯,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强。

话说,永乐大帝下达这份敕令时,脑袋是清醒的吗?即便是想给他立功的机会,也得综合考虑一下本人的动手能力吧?

“国公爷,你认为这事成吗?”

孟清和苦着脸,直挠头。

沈瑄眉毛一挑,嘴角一弯,笑得月朗风清。很显然,这道敕令,他早已知情。

美人展颜,本该是悦人的画面,孟清和却是愣了两秒,莫名的牙痒痒,很想扑上去咬两口。

从侯爷到国公爷,侯二代的厚黑程度直线攀升,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孟伯爷深有体会。

无奈实力悬殊,想找回场子,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十二郎不必担忧。”或许是孟伯爷的磨牙声着实有些渗人,定国公拍拍他的肩膀,顺势捏了一下耳垂,安慰道,“瑄自有安排。”

“……”

“十二郎不信瑄?”

“……我……信!”

美人再次展颜,“那便好。”

温热的掌心覆上孟清和的后颈,孟清和默默无语,一脸面条泪。

谁说有压迫就反抗?有反抗就有胜利?

在定国公面前,再反抗也是被碾成渣的命。

事实上,孟清和的沉默以对算不得什么,正在奉天殿西暖阁里打滚,为随军南征做最后挣扎的朱高燧才是真的豁出去了。

看着撒泼耍赖的小儿子,朱棣深呼吸,再深呼吸,忍耐指数仍是直线下降,无限趋近于零。

这是他儿子?

xx的,真想一巴掌怕死!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父皇……”

“三日后,你就给朕回开原!”

“父皇,儿臣一心为国效力,求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

“不行!”

“父皇……”

话说不通,朱高燧作势又要打滚,可他高估了老爹的忍耐度,这一次,回给他的不是“不行”两个字,而是破空而来的鞭声。

朱棣耐心归零,终于爆了。

咻——啪!

绞着金丝的皮鞭凌空飞来。朱高燧一个鲤鱼打挺,本能的扑向最近的一根柱子。一边利落向上爬一边纳闷,西暖阁里哪来的鞭子,总不是老爹随身带着的吧?莫非,老爹早就酝酿着要…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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