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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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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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萧琮一把扶住了她。
    萧四颈后如同压着巨石,无法在萧琮面前抬起,只能低头立着。过了半晌,头顶上传来几声沉闷笑声,语调却凄凉无比:“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他嫁给我,就是嫁给整个江湖。”
    众人沉默,四下里唯见雪花静静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弟子跌跌撞撞跑来,急切道:“楼主,冷……冷公子他……”
    萧琮心中一揪,一把拽住她道:“寂云怎么了,你说清楚。”
    那弟子大概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吓得张了半天嘴,才指着门外道:“冷公子他回来了。”
    萧琮猛然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望见漫天飞雪被风吹散,薄雾一样的白色里现出深青轮廓,冷峻眉眼,墨黑长发卷着细雪披落满肩。
    她费了许多力气才能迈出脚步,怔怔地迎上去,思绪被一瞬间涌来的狂喜冲得杂乱无章。
    冷寂云却站定在十步开外,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接好。”
    他手臂一抬,掷来一只血迹斑斑的包袱。布结抖开,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雪地里,正停在萧琮脚边,饶是她见过多少大阵仗,也不由得往后退开一步。
    在场众人惊得倒抽凉气,此时方知半个月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无头命案皆出自冷寂云之手。
    萧琮盯着沾满雪沫的头颅,紧紧抿住嘴唇。她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所幸那人已经回到朗月楼,即使苏枕河有天大的本事,想要在朗月楼动她的人,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宿日思念的人突然站在眼前,倒让她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哄他开怀。
    冷寂云看她一眼,先开了口:“这两颗人头权当做我送你一件大礼,还了往日的情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停顿片刻,才又添上一句,“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此言一出,朗月楼众人无不震惊。冷寂云这般说辞无异于休妻,可她们历来只知妻主休夫,何曾见过夫郎休妻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一时竟忘了顾忌身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你说什么……”萧琮望着他,眼也不敢眨一下,可那人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她打了个寒战,浑身发起抖,双手死死攥住斗篷,“女婚男嫁,各不相干……寂云,你肯来见我一面,就是为了跟我一刀两断?”
    萧琮走到他面前,脚步有些虚浮,两只眼布满血丝。
    冷寂云来此之前并不曾想到,短短半个月光景,这人便憔悴成这副模样。他咬着牙根,一个“是”字在嘴里滚了几滚,竟说不出口。
    萧琮看出他眼里的动摇,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轻拉住他衣袖,低声道:“我们单独谈谈好不好?”
    冷寂云眉尖微动,有片刻的犹豫,随即将目光投向别处:“何必多此一举。”
    萧琮心中虽早有准备,仍忍不住狠狠一痛,双手扶着他肩膀垂下头来,竟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怎么能一句话就断了,我……我不想就这么跟你断了,我们还没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我答应你的事都还没做到,我们……我们不是要一起浪迹天涯吗,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忘了?”
    冷寂云目光飘远,仿佛想起什么极遥远的事:“萧大侠陪冷魔头仗剑江湖?”
    “是,我知道你还记得。”萧琮脸上漾起笑容,心底一暖,那人果然记着他们曾说过的话。
    冷寂云眼眶微红,也笑了起来:“你还做得到吗,我的萧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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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去留

萧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冷寂云拨开她的手,仿佛再无牵挂;转身而去。
    寂静中骏马的嘶鸣声分外突兀,男人跨上马背时,风雪再度袭来;很快淹没这一人一马。
    “寂云!”萧琮大喊,却无法阻止马蹄声渐去渐远;她来不及想任何事,也来不及牵坐骑,运起轻功徒步追去。
    萧七几乎同时奔了出去;却被萧四拦下来。她眼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这回怕是谁也拦不住了。”
    风雪中辨不清方向;骏马被主人连连鞭策,只知顶着朔风大雪疾驰,一径奔到百花山上。
    山坡被重重积雪覆盖,平缓处如一望无际的辽阔雪原,间或奇峰突起,嵯峨陡峭,皑皑雪峰上洒满瑰丽的霞光。
    “寂云,你停一停!”声音借着内力传遍方圆数十里,回声阵阵不绝。冷寂云充耳不闻,反倒狠加一鞭,从山顶急冲而下。
    萧琮的体力因伤病迅速流失,到达山顶时已是极限,眼见前方那人越奔越快,渐渐缩成一个黑点,自己脚下却绵软无力,赶也赶不上了。
    她心头大急,索性整个人往雪地上一倒,借着山势滚下陡坡。眼前一时天翻地覆,只觉厉风刮面,身体无法控制地碾过碎石木枝,浑身无一处不痛。
    直到疼痛被麻木取代,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萧琮的斗篷早不知落在何处,被雪浸透的衣袍上布满破口刮痕,狼狈不堪。
    她挣扎着翻过身,胃部阵阵泛起恶心,四肢如同散架,随即一阵头昏眼花,倒头扑进雪中干呕。
    呕过一阵,力气渐渐被身体的痛苦消磨,她发狠地把脸埋进雪地里,立时被刺骨寒冷激得清醒过来,双臂撑着地面,抬起半个身子。
    前方的光线忽然一暗,一双黑靴踏着积雪停在面前,青色的衣摆染了泥污。
    萧琮一时说不出话,只张着嘴呼出大口白雾,她盯着那衣摆上熟悉的云纹,艰难地伸出手去,眼中所见却如海市蜃楼一般,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冷寂云蹲了下来,静静看着她:“你还想说什么?”
    萧琮动了动嘴唇,吃力地向前挪动身体,终于拽住他衣摆一角。
    冷寂云不禁皱眉道:“若是想我留下来,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萧琮闻言,仍紧攥着他的衣角,艰难道:“你的伤……你的伤好了吗……”
    冷寂云起先一惊,跟着神色变了变,竟恼怒起来:“不需你管。”
    萧琮愣住,想说的话全被噎回肚里,男人却沉默了,拧眉站起身,两眼望着山巅上苍红的云涛。
    他设想中分别的场面合该像一剑砍下血阁堂主的头颅那样简单,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或难分难离,更不该有这些多余的谈话。
    半晌,萧琮咬牙从雪地里爬起来,慢慢站直了身体,她两颊通红,苍白的嘴唇裂开几道血纹。
    她望了冷寂云一眼,伸手抓过他的手腕。
    “你又想做什么……萧琮!”男人恨得眼中攒起火来。
    萧琮环抱住怀里的人,任凭他激烈挣扎,仍固执地箍住他双臂,伸手搭上脉门。
    下一刻,手指猛然一抖,如被雷击。
    正如先前所想,那人体内有未愈的旧伤,但是除此之外……
    萧琮不敢置信,声音不住发抖:“你的内功为何只剩五成?!”
    男人的脸色冷下来,大力从她怀中挣脱,一言不发别开头去。
    萧琮知道他受伤颇重,难免功力有损,但若非将内功传给旁人,再如何重的内伤,也远不至如此。
    她脑中一片混沌,张口便道:“寂云,你把功力输给了什么人?”话一说出,便有些后悔,连她自己都在心里否定了这猜测。
    那人身边本没有多少亲近之人,更是向来不肯吃亏的脾气,即便与楚砚之那样的交情,也断不能牺牲至此,又怎能去理会不相干的人?
    谁知冷寂云听了这话,只是冷哼一声,并没否认。
    萧琮看在眼里,不由得一惊,又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回忆起来,忽然心思一转,想起田悦给符青诊治时说起的那件怪事,心底蓦地升起一阵害怕,手心冰凉。
    她扳过冷寂云的肩膀,望着他双眼道:“大姐那时经脉俱毁,内力耗尽,全靠一团真气护住心脉,才得以保全性命。”她深吸口气,尽力克制声音的颤抖,“可是会有谁,甘愿舍弃七八年来辛苦习得的内功,也要救她的命?”
    冷寂云不自在地攥了攥拳,呼吸急促起来。
    萧琮看着他的反应,登时便猜得七七八八,低声道:“你把一半功力给了她,对不对?”
    见那人沉默不语,心中更没了疑虑,方知许多事情并非她一直以来所想,不由目瞪口呆怔在原地,喃喃道:“原来是你,我以为是凤九……我一直以为……”
    “你一直以为冷寂云是个魔星,天生是来杀人的,绝不会救人?”男人讥讽地掀了掀嘴角,大笑起来,“你英雄了得,义气深重,身边的人无论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可你何曾真正相信过我!”
    萧琮急道:“我当然信你!”
    冷寂云笑不可仰,厉声道:“你信我便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萧琮身体一晃,错开半步才险险站稳,后背上渗出的冷汗被寒风一吹,更是通体发凉。
    那人素来怀恨符青,这次却为了救她一命倾尽全力,个中缘由她怎会不知?
    “你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萧琮低垂着头,忽然间抬手猛击自己。
    冷寂云虽早已不是血阁左使,但平日的言语行事常带出一股狠辣,身边之人对他总是畏惧多些。萧琮也知他性子冷,甚少说些夫妻间甜蜜温存的话语,若自己主动接近,也不见他多么欢喜。她心中倒不介意,反而常常缠他逗他,情愿自己爱他多过他爱自己一些。
    如今想来,符青昏迷那时,男人刚刚受了重伤,不但没有好好将养,反倒失去一半修为,对他而言无疑雪上加霜。而这一切全因顾念自己,不忍见她痛失手足,更不愿教她夹在情义之间左右为难。
    萧琮这才体会到他对自己的情意,竟比自己有多无少,此刻再想起过去种种,便恨不能把自己杀死千百次。
    她连日来沉湎于对符青的亏欠,于两人间的尴尬处境只知消极逃避,又哪里注意到那人有什么不妥,亏得平日里口口声声要护他周全,如今却教他独自一人承受身心煎熬,真是好不混帐。
    男人冷眼瞧着她懊恼自击,脸色一沉,道:“你当这样我便心软了么?”说罢索性闭上两眼,看也不看。
    萧琮被他一说,竟真的停下手来,心想:我此时再是后悔又有何用,若教他走了,那才真是后悔一生。
    如此一想,便又拉住了那人,讨好地低声低语道:“寂云,你便说要怎么才能饶我这回,但凡你说得出,我一定替你办到。”
    冷寂云睁开眼,见她脸上露出愧悔的表情,也不知是笑她还是自嘲,只是“嘿”地笑了一声,什么也不说,含着两指吹了声口哨。
    白马闻声而来,他便伸手牵过缰绳,翻身跨在马背上。
    萧琮心里一突,一把抓住他左手,眼中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
    眼前这一幕与记忆重合,她始终记得那一日,同样在百花山,同样是离别,还是二楼主的她与那人同乘一骑逃出朗月楼,却在这里分道扬镳,背道而驰。
    那时候,她尚可压抑自己的感情,希望两人各自回到应有的生活轨迹,可是现在的萧琮,无法再一次目送男人远走的背影。
    冷寂云掰开她的手,眯起眼道:“我若想走,你留不住我,无谓再撕破脸皮。”
    “我知道,就像当初一样……”萧琮望着他坚决的神色,颓然道,“还记得吗,那天我在这和你告别,我没有留你,知道留不住。我心里的冷寂云,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事勉强的人。”
    冷寂云攥着马鞭,不耐烦去听,怕被往事消磨自己的坚强。可是萧琮又握住他的手,双眼通红,表情好似恳求。
    她想起过去的事,神情变得柔和:“你说得对,冷寂云是个魔星,天生是来杀人的。可是他偏偏杀我不死,偏偏对我有情有义,与我有缘有份,我心里……我心里好喜欢……”
    萧琮说不下去,眼里的泪终于滚下来,她觉得丢脸,转头狠狠抹掉。
    冷寂云眼望着前方,只是沉默,他脸上的表情完美无缺,十根手指却在马鞭上握得发白。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不该让我等,我从来没有耐心。”他端坐在马上,仿佛对着眼前飘落的雪花讲话,“八月十六那天,我依然等不到你,你以为我还会等下去吗?”
    “那天你没有忘?”萧琮脑中“轰”地一响,乱作一团。
    冷寂云低着头,嘿嘿发笑:“我知道你也没忘,你已经走到我门外,却放不□段,想要我先开口。”他没再说下去,笑容变得苦涩。
    “如果那天我开口约了你,你就会留下来,对吗?”
    冷寂云不说话,但萧琮心里已经明了。
    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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