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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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入阁-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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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天幕已然黑透,一轮尚未圆满的明月悬在半空,看样子还不到亥时。黛阁回廊的屋檐下挂了一溜宫灯,暖黄的火光款款摇曳。尉迟采看着宫殿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轮廓,忽然想到些什么。
    “烟渚,今晚你就在黛阁陪着芙姬吧。”她一面说着,一面往楼下行去。
    “可是昭仪,婢子唯恐伺候不周……”
    尉迟采住了脚,并未回头:“安心,你与暮舟都是由陛下亲自挑得,便说明你是极会伺候的。再者,这个小姑娘是太祖妃的宝贝孙女,你应该省得当如何做吧?”
    ……伺候不周?只怕是担心被暮舟抢了功劳,到你们那位主子跟前去邀宠罢。
    烟渚默然片刻,这才低声应道:“是,婢子明白。”
    回到暖阁,暮舟服侍她梳洗妥当后,掩上门离开。对于芙姬,暮舟并未如尉迟采所预料的那般感兴趣,只是在方才替她梳头时提了两句,大意不过是舒家的女儿如何金贵,要她小心呵护。
    舒家么,秦鉴倒是有仔细交代过——这个家族或许不及尉迟家那般荣耀夺目,可在赤国之中,“舒”这个姓氏绝对是尊贵的代名词。那位太祖妃正是出身舒家。陈国公舒仲春为太祖妃的长兄,并未因妹妹位在后宫之首而嚣张跋扈,相反,他对舒家一门严加管教,绝不仗着太祖妃的名头在外惹是生非。这在世家之中是相当少见的。
    ……总之,还是先等锦安的消息。她暗想,要摸清舒家的根底,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她钻进被窝准备睡觉,忽然听到褥子里“嚓”的轻响,似是压着了纸张一类的东西。她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阵,终于从**的位置摸出一封书信来。
    奇怪,这玩意是怎么进到被窝里来的?她瞪着信封,只见上头用小楷写道:采儿亲启。
    采儿……似乎是某人的专用称呼来着。
    “啊哈哈哈……”她**嘴角,恶寒道:“难道会是那个家伙?”
    看还是不看?手指拈了拈信封,里头似乎只有一张纸,应该没放什么奇怪的物事。
    好吧,这封信摆在这里不看也不行——她如是想着,将信纸从封套里头抽出来,抖开。
    “有要事相商。子时,天枢阁。不见不散。”
    字体略显潦草,走笔有疏狂之气,像极了世家子弟的台阁体,偏生又多了一分不羁。信尾没有落款,大约是写信者认为昭仪一定知晓这信的来处……
    尉迟采汗颜。
    他说是有要事相商……嗯,去看看么?可现下还没到子时呢。
    不成,若是待会睡着了,谁还管你子时不子时呢,一口气睡到明儿个辰时再说。
    她讪讪地睨着这封信:纠结,真纠结……要不,就当做没瞧见这封信?按楚相的说法,自己不是与他为敌么,干嘛还叫她去商量要事?他就不怕被她走漏风声?
    ……可是,为何她偏偏觉着不去不行呢。
    心里头就有那么一股子奇怪的力道,催她快些起身更衣,然后去天枢阁乖乖等着他。
    她一咬牙:娘的,去就去,谁怕谁?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从那幅画轴后头爬了出来。
    早已入了秋,夜风生凉,她披了件厚实的紫貂裘御寒,顺带将烛台藏在怀里防身。
    的确还没到子时,照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大约不过在夜里的十点钟左右。她小心翼翼地落足,谨防脚下的木制地板发出声响。
    丝履终究单薄了些,没待多久便觉着双脚发凉。她随意挑了本书册,在墙角坐下来蜷成一团。貂裘恰恰能将她整个裹住,双腿蜷曲着贴近身体,暖意顿时包围上来。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将书册搁在膝头上翻看,决定就这样打发时间,等待那位相爷的到来。
    等着等着,便觉一阵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呵欠,脑袋搁在墙边,闭了闭眼。
    ……
    “不可不从,阿采。”那个充满威严的嗓音说道,“这不仅仅是我、你的二叔所做出的决定,还是你父亲生前便已安排妥当的事。”
    “父亲安排妥当?笑话,他怎么知道自己何时会死!”
    “阿采,你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了!”尉迟尚漳年轻的脸庞自雾气中浮现出来,带着勃然怒意:“你父亲、也就是我的兄长,他自然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可他早已定下了那个人今后的出路。这是命令,是宗主的命令!”
    “什么宗主的命令?父亲在世时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过?分明是你说谎!”
    她觉察到胸口难以平息的激动,似是有一头野兽在体内咆哮,想要挣脱桎梏。
    “尉迟采!”尉迟尚漳的嗓音陡然拔高,“不准胡闹!”
    “为什么是栈哥哥?为什么偏偏是他走而不是你?”她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二叔,“他好不容易学会了笑,你为什么要逼他哭!”
    尉迟尚漳深深呼吸,勉力抑下火气:“阿采,你才六岁,你不懂。你的栈哥哥是何许人,你不懂。他不能留在尉迟家,这是他的命,你也不懂。”
    “是,这些我都不懂。可至少他是不是快乐,只有我懂!”
    “使命和责任——不需要你说的那种东西。”尉迟尚漳冷冷说道。
    她仍旧盯着二叔,有盛大的无力感从头顶砸下,覆没了她。
    要留下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困难的事。
    忽然感到腰间一暖,一双大手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抚。那个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安慰着:“阿采乖,听宗主的话,好么?栈哥哥必须要走的……”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吗?”她揪住那个人的衣摆,“你骗我。”
    他只是苦笑,没有一句辩解。
    她安静地在他怀里窝了片刻,而后无声脱出。
    “好啊,你走。”她平生第一次对他露出冷笑。“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
    “采儿?”一只手轻拍她的脸颊,“采儿,醒醒。”
    她睁开眼来,入目是满室淡淡的光亮,以及一张熟悉的脸孔。
    楚逢君面带意味不明的笑容瞧着她:“你在这里等很久了么?”竟然困到睡着。
    “还好,也不算很久。”她半眯着眼,将身子稍稍撑起来,睡意勉强减轻了些。“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楚逢君却并未出声,而是缓缓抬手,长指抚上她的面颊。
    他玉色的指尖凝着一滴水珠,晶莹剔透。宰辅大人暗色的凤眸里涌起迷惑之色:“睡梦里也能哭出来……你究竟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什么。她垂下眼眸,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梦。于她而言,记得的也只有满腔怒火,以及那个人的名字:栈哥哥。
    她索性答道:“都是些毫不相关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哦,原来如此。”楚逢君笑了笑,指尖点上嘴唇,鲜红的舌尖在唇瓣上一卷,将那滴来自她的泪珠舔去,精致的嘴角轻巧扬起。
    她红了面颊,不由得别开视线,硬着头皮道:“相爷唤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嗯,是要同你说说你馥宫里那位小美人……”楚逢君拉着她慢慢起身。
    “芙姬?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不过重要的是……”楚逢君将她的貂裘正了正,低声笑道:“重要的是,舒家怎么了。”
    “若要说舒家,相爷不是该比我更清楚么。”她一直待在宫中,无论是舒家还是其他消息,大多是众口相传慢慢传过来的,莫说时间耗去不少,就连消息的本来面目或许也不见了。而他楚逢君身居宰辅之职,自然能得到第一手资料,比她方便多了。
    楚逢君点点头:“我的确清楚舒家,可是此番他们将小美人送进宫来,除了探视太祖妃,恐怕还有另一重用意。”
    尉迟采有些不快:“芙姬只是个小孩子,她不懂这些尔虞我诈的玩意。”
    楚逢君轻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她不懂?世家子弟,哪一个会不明白这些?什么是瞒天过海,什么是暗度陈仓,他们可比你懂得多了,更何况是舒家的女儿?”
    等一等,他说——他们比你懂得多了。
    尉迟采倏然抬眸,正撞上楚逢君光华潋滟的凤眸,那团深邃的黑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梦魇,只一眼便能摄去她的心魄。
    这言下之意,便是说她并非世家子弟么?
    ——难道,他知道自己假冒长千金入宫的事了?!
第二十一章 血色缭乱(1)
    尉迟采只觉浑身瞬间凉透,微微瞪大的杏眸中起了惊诧之色。WWw。
    这么快就要穿帮了?还是在这个手握自己各种囧的男人面前……
    “……怎么了?”楚逢君发现她的异样,修眉微蹙:“分明就是如此,本阁说错了么?”
    “不,没有错……”她长出了口气。“宰辅大人教训得是,臣妾受教了。”
    原来他只是随口说说?
    楚逢君撇了撇嘴角,放柔了嗓音:“我不是在训你,采儿,你对这种事也太迟钝了些。如今你是天骄帝的昭仪,也是尉迟家与士族的代表,若无意外,你便是将来皇后的人选……可是舒家的女儿,你不能不防。”
    “相爷是要我防着芙姬?”尉迟采觉得有些好笑,“防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听这口气,分明就是不认同他说的那些道理。又听尉迟采笑道:“若说我真正该防的人,相爷,您不就正是这其中一个么?”
    楚逢君忽然露出极不耐的神色:“既然如此,你今晚为何要应约前来?”
    “我……”
    她就是想来而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防他,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无一是在靠近他。
    真是很奇怪……不知为何,她不害怕他,就算他是她的敌人。
    “你听好了,采儿。”楚逢君握住她的双肩,郑重道:“舒家不会做无用之功,就算是送个小女孩进宫来,也绝对有所图谋……我担心,他们要对你下手。”
    她又迷惑了:你为何要担心?
    这话并未问出口来,她只是垂下头不看他。“请宰辅大人放心,与尉迟家为敌,舒家讨不着半点好处。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否则……很可能会被尉迟家反噬,不对么?”
    “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楚逢君低声说着,从袖笼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物事,塞进她的手里。“你收着这个,有什么事就让人拿着它去碧玺殿。”
    “碧玺殿?”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从前与寿王闲逛时,也未曾看到过叫做碧玺殿的宫室,“在哪儿?”
    楚逢君微笑,“在重华宫以北,永熙宫西面。离你的馥宫的确是远了点,不过……作为你的保命符,也足够了罢。”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去那个地方,可记住了?”
    她看着手中的白玉令牌。牌子边沿镶了一圈黄金,中间平整处是用阴文镌刻的“碧玺”二字,尾端垂着串有大颗东珠的明黄色流苏。
    “相爷。”她低低开口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么,为何要给我这个?”
    楚逢君侧过脸,目光从她面上移开:“以后……你自明白的。”
    唔,以后么……?她垂下眸子,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
    “好了,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你早些回馥宫歇着罢。”楚逢君忽然露出笑容。
    不怀好意的笑容,嗯。
    “还是相爷先请吧,妾身还得在此查找些书册和资料。”尉迟采亦是满脸和蔼可亲。
    楚逢君摇头:“不看着昭仪先走,本阁心内难安。这查找资料的事,不如明儿个再来办。”
    这个奸猾的男人,定是对她出入天枢阁的法子起疑了……尉迟采笑得分外灿烂:“请相爷安心,此地乃是禁苑重地,四面皆有羽林卫把守,您不必太过担忧,先行便是。”
    “也好,”楚逢君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舒缓的弧度:“昭仪不送送本阁么?”
    送你个大头鬼!要是给羽林卫看到她半夜私会宰辅,她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啊?莫说秦鉴要灭了她,就连太祖妃也不会手软的!思及此,她立即福身一礼:“婢子恭送相爷。”
    哼哼,这算是送了吧?
    楚逢君摇头失笑:“这次就饶过你。”而后低低一叹,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尉迟采心头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放松了些。还好他没死缠着要送她回馥宫,否则这原本已经就寝的昭仪突然出现在馥宫外,要如何向众人解释呢?
    她垂头,手中的金镶玉令牌沁凉如水。
    ……碧玺殿么。
    ***
    翌日有雨。
    这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尉迟采和芙姬坐在馥宫的花厅内喝茶吃点心,看着栏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将石兽染作深青色。檐角垂下成串的晶亮雨珠,滴落在玉阶上,一片叮咚作响,如佩环相击,清鸣不绝。
    尉迟采手捧太祖妃赐下的玫瑰露,望着雨珠出神。
    ……像极了那滴在他指尖凝结的、她的眼泪。
    “芙姬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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