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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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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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

  ………



   第113章 道相异
  天光低暗,细雨纷纷,浸润着神教最中心的黑曜石神台。
  台畔一尊十余丈高的血蛇神像泛着水光,狞然昂首,红宝石的眼眸透亮,仿佛要吞噬一切不驯者,一个黑袍银面具的人伫立了一刻,向另一侧行去,身后跟着数名毕恭毕敬的神侍。
  一簇簇碧绿的矮树宛如蕈伞,衬着数座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殿边的绿藤吐出碗口大的花,在雨中妖丽如血,藤下伏着花纹浓艳的毒蛇,随着黑袍人的步履而晃首,看着他行过石径,踏入了一座较小的石殿。
  六王从殿内迎出来,中原人很难忍受昭越的湿气,抬眼见树下的毒蜈与长蛇,依然感到强烈的厌恶,出口的话语却温情而体恤,“这雨一落更是湿热,你竟然在这里熬了几十年,全怪我那时没用,要是有法子将你藏下来,也不至让你受苦。”
  银面具被雾气所蒙,减了三分冰冷的锐感,乘黄声音淡淡,“应德帝有心除去荣氏一族,你当年还小,能做得了什么,昭越确实蛮荒,不过至少还有机会活下来。”
  六王的神情极为伤感,“当年荣家出事,我哭了许久,想在殿里设个香案,身边的人都不许,明明数月前你还带我到东郊骑马,教我射兔子,谁想到会祸从天降。”
  乘黄望了他一眼,“这些事你还记得。”
  六王的脸庞阴沉下来,“怎么忘得了,我曾经有父皇恩宠,有亲娘照拂,有至亲的舅父与表兄,结果父皇殡天后一无所有,被仇人当废物般养着,府内外全是宫中暗线。朝臣看我就如一个笑话,比不了陈王,更比不上吴王,万事都要仔细,不敢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乘黄半晌方道,“你活得也不易。”
  六王倾出多年的积恨,缓下口气道,“我忍了几十年,计划一挫再挫,好容易能够起事,你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眼看大仇得报,却毁在靖安侯身上,功亏一篑。”
  乘黄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对手,太过相信神奴的力量,不过左天行还有用,不能杀。”
  六王眼光微动,转了话语,“听说那些武林人已经追到山下,雨终是要停的,到时候他们就会攻上来,你可有办法?”
  乘黄答得很简单,“他们进不来。”
  六王和颜一笑,“我自是信你,不过领头的苏璇实在难缠,我送给你的那个人,对付他倒正好。”
  乘黄一点头,沉默的不知在想什么。

  深黑蜿长的地牢不见天日,却有各种古怪的声音错杂。
  火把映出一间间湿冷的囚室,里面的囚徒形态各异,有的给毒虫入脑,滚地惨号不休;有的下半身被毒虫吃成了白骨,兀自未死,发出令人牙酸的颤哼;还有人在啃自己的手臂,脸上漾着颠狂的笑,咯吱咯吱嚼得血肉模糊。
  各种令人寒栗的惨景,犹如佛经描述的十八层地狱,一袭黑袍幽灵般飘过浊秽的地面,独自在最深处的囚室停下,里面一个高大的男子寂然盘坐,一动不动。
  两人相对许久不发一语,直到乘黄抬起手,摘下从不离身的银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眉似长翎斜飞,眼眸寒澈如墨,眼角略生细纹,气质孤冷逼人。
  左侯双眸骤凝,罕有的动容,“荣隽?”
  对面的人一拂黑袍,盘腿坐下,一无波澜,“荣隽早就没了,如今只有乘黄。”
  左侯许久说不出话,委实惊异已极,谁能想到血翼神教的教主竟然是天下三侯之一的昭平侯之后,曾经名满金陵,意气风发的荣府小公子荣隽。
  火把静静燃烧,投下深浓的影子,两人寂然良久,左侯话语艰涩,“难怪六王与你联手,你与他到底谁是主使?”
  荣隽这时不大似乘黄,多了三分冷诮,也多了三分人味,“有何分别,我与他都想复仇,自然是一拍即合。”
  左侯又一次沉默,唯有苦笑。
  当年荣府盛极之时,门前车马如流,高官争相逢迎,一朝风云急转,昭平侯自尽身亡,合府羁入天牢,三司会审,刑拷不绝。待罪责落定,大雪纷飞的时节单衣流放,那一场全城围看的押解,是左天行多年来时刻警醒自己的一幕,从未远去。
  左侯无言,荣隽反而开了口,“离开金陵时唯有你跟出城外,送了冬衣和干粮,回去必定受了你父亲一顿打吧。”
  左侯有一刹的失神,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
  荣隽神情淡淡,“骂你庶兄是看不惯他们的贱样,我可没想过帮你,谁知后来落魄,才看出世间鬼多人少。”
  两家同为侯爵,老靖安侯庸碌无为,一堆儿子屡屡闹出家丑,甚至有夺爵的风险;昭平侯却红得发紫,荣贵妃盛宠不衰,诞下的六皇子深获帝心,来日甚至可能登临帝位,金陵世家谁不艳羡。
  荣隽那时年少飞扬,得宠之时衣紫腰金,宫中都能纵马肆行;而左天行的母亲身份低微,他一直受父亲忽视,兄长更不惮当众欺凌,在世家子弟嬉笑看戏之时,荣隽跋扈解围,虽非有心,依然让他感念。
  两人之后并无来往,送衣是一份微薄的还报,左天行被兄长告到父亲面前,确是受了重责,然而也激得他负枪从军,另闯了一片天地。谁想到数十年后,命运让故人再度相会,一个成了操纵尸傀攻城的枭雄,一个成了矢志守护百姓的武侯,冥冥中仿佛有双无情手,悄然覆雨翻云。
  左侯叹了一口气,心境异常复杂,“旧事就罢了,你擒我无非是要劝降,如今各有所执,不用再浪费口舌,给个痛快吧。”
  荣隽戴上银面具,道了三个字,“随我来。”
  出了地牢,荣隽又成了冰冷威严的乘黄,一路不断有教徒跪叩,他视若无物,带着左侯穿过巍峨的殿群,策马来到边崖上的哨楼,一挥手让其余人退了下去。
  积了数日的雨云渐散,天光亮起来,乘黄对着巍巍群山开口,“血翼神教原先是西南数百部落之一,崛起全靠一眼赤色的泉水,就是中原人所称的不死泉,它没有不死的神效,但能强健经络,昏惑灵智,有一位古祭司借它研出了控人为傀之法,令神教大兴。不过因此术狠毒太过,引起各部联攻,双方几乎同归于尽,祭司于是发誓只要各部尊奉神教,永不再用此术。从此神教独霸西南,术法也从此断绝,长久之后,谁都当是传说。”
  左侯沉默的静听。
  “我入教后机缘巧合做了祭司,从传承的残卷中发现了秘法,琢磨了十余年方成,不料令郎带人混入教内窃药,搅得教中大乱。”一阵挟着湿气的山风吹过,荣隽想起当时的情形,不免语气怪异,“这份心机手段,实在不大肖其父。”
  左侯依然漠着脸,嘴角有些发僵。
  左卿辞当时追着苏云落而来,他重金贿入教中,暗里挑动波澜,引得圣女与护法拼得死去活来,荣隽也险遭不测,不过因此提前接掌神教,算是意外之获,他也不多说,转道,“黑岩下遍布毒蚁,能蚕食一切活物,入教须经千蛛林、尸魂殿、谒神阶,均是血翼神教立教时所设,近年被密林所掩,我接掌后重新整治,中原武林人追来救你,此刻就在山下,绝过不了这三关。”
  左侯微微一震,凝视着狭长的山道,越加凝肃。
  荣隽又道,“我拼了几十年,费尽心血聚起大军,却被一朝尽焚,换个人我必让他万蛊噬体。你对我有旧恩,一些事我也尽知,应德帝将你弄得妻亡子散,在朝堂如履薄冰,还要受安华那个贱人的气,何其屈辱,为何不兴兵报仇雪恨?以我的大军,加上你的战策,夺取天下有何难。”
  左侯扶栏远眺,淡漠无波道,“之后又如何,让你或六王为帝?”
  荣隽一停,没有回答。
  左侯的声音毫无起伏,“天子确实有过,然而六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兴风作浪,害人无数,何来半分善念;你为一已私怨荼毒天下,尸军所过,多少城池化为飞灰,百姓与你何仇?”
  荣隽的话语与面具一样冷,“改朝换代莫不如此,荣家覆灭之时,又有何人道冤?”
  左侯也不争辩,道,“丧乱易得,太平难守,你二人满心怨毒,一朝得势必然流毒天下,我一生所守与你背道而驰,不必再说了。”
  气氛刹那僵绷起来,不等荣隽发作,空山泼剌剌惊起一群飞鸟,山脚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猜出昭平侯的亲好厉害,献发发

  ………



   第114章 千蛛林
  纵是百战的江湖精英,要过千蛛林也难如登天。
  这一方遮天蔽日的巨木之林栖生成千上万只天蛛,一旦踏入触动,数不尽的黑蜘蛛如漫天雨落。这些蜘蛛小如指盖,大如掌心,遍覆草叶树皮。触之则皮肤糜烂,咬之则肢端僵麻,细小灵活,数量极巨,防不胜防。
  人们试过裹住全身防护,入林稍深就有行尸围攻,实在无法一边抵抗一边拍打毒蛛,要纵火焚烧林木,这种树又十分特异,不但极难引燃,遇热还生出奇臭的毒烟,试来试去行不通,落雨又延了不少时日,着实发愁。
  乘黄确定数百江湖人不可能闯过蛛林,然而此时居高临下一望,蓦然一惊。
  千蛛林巨木相连,树桠间遍布纤长的蛛丝,仿佛万千白练夭空,上头凝着未干的雨珠,宛如晶珠满缀,绝美又凶险,猝然一道锐疾的劲风横扫而过,所及之处,十来株合抱粗的巨树轰然向两侧而倒,幽寂的森林骤然空出了一角,泥水四溅,枝叶飞扬,丝丝缕缕的蛛网宛如长絮飘空,落在地上的毒蛛被金阳映照,悉索着逃入了深林。
  殷长歌看得分明,精神一振,“师叔想的不错,这些毒蛛果然畏光!”
  沈曼青虽然惊异于苏璇内力之雄浑,却摇了摇头,“这法子委实笨了些,纵然清出一角,与深林相较犹如沧海一粟,又极耗费内力,打通道路要到何时,不如选几名高手强冲过去。”
  严陵与姚宗敬联袂掠近,轰出气劲,隔空击得多棵大树从中而折。
  陆澜山在沈曼青身旁听闻,接道,“沈姑娘是聪明人,瞧不上此法,我却觉得甚好,旁人没有苏大侠的身手,林子里不知伏了多少行尸,强闯必是伤亡惨重,正合血翼神教之意;如今虽然笨了些,胜在稳打稳扎,步步推进,大伙齐心协力,纵然慢一些,敌人又跑不了,怕什么。”
  他一语道完,踏前轰出一拳,震得大树倾倒,又开阔了两分。
  殷长歌本是个急性子,给他一席话说得心悦诚服,“陆兄好掌力,我虽自知不及,也想与陆兄赌斗一把,看谁击倒得多。”
  陆澜山豪兴迸发,“比就比,输的人可得罚酒,如何!”
  殷长歌大笑,“有何不可,战事一了,定当奉陪!”
  山下枝摇尘起,轰响不绝,山上的岗哨一片沉寂,荣隽戴着面具神情难辨,唯有气息异常森冷。
  左侯泛起一丝淡笑,“唯天下至拙,能胜天下至巧,你这条路,拦不住他。”

  无法可破,无懈可击的千蛛林,居然被江湖人以掌击树,胼手砥足的清出道路。
  这种笨拙而缓慢的方式让许多人迟疑,然而最初的焦燥过后,人们逐渐认真起来。
  苏璇的伤已经好了六成,依然被众人齐劝,不许他动手,其他内力强劲者轮流伐树,余者戒备两翼,防卫敌人来袭。
  林木年头甚久,棵棵粗壮,劈树极是费劲,纵是高手也难免耗损极剧,无异于艰苦的修炼。江湖人好胜,做什么都不免相较,生生弄成了比拼内力的试场,输赢都是一场哗笑。持续数日下来,姚宗敬的四象功居然隐隐有更上一层之势,他任掌教以来琐务缠身,久未寸进,此番竟得以突破,不由大为喜悦,运功更勤。
  通路越延越长,士气日盛之余,人们更多了一种劈山填海,无不可为的自豪,连沈曼青也忍不住试了试,不过她以往练功更重剑式,内息的运用远不及殷长歌。
  穆冉立在在林深处,听着前方的声音,神情异常难看。
  婴瑶现在他身后,“穆冉,教主道千蛛林已无用,让你回守尸魂殿。”
  穆冉瞪了她一眼,婴瑶忿然又无奈,“谁想到会用这种办法!再不走,连你也要被隔在外头。”
  血翼神教种下了不惧火焚的蛇骨木,育出了与之相生的异蛛,纵然派出军士伐木,也会惊动异蛛袭击,留下大量伤亡,没想到一群武林人万里而来,不必近树就能以内力摧林。
  这法子实在蠢到家,然而神教竟然无法可破,神奴几乎全折在益州,能用的已经不多,中原人追来太快,对战又极有经验,穆冉带着长老几次袭击都失败了,甚至险些给苏璇的剑气击伤,只能不甘的看着通道成形。
  婴瑶跺了跺脚,“走吧,进了尸魂殿再收拾,他们拆得了林子,不信还拆得动石头。”
  穆冉恨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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