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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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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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儿知道相府中规矩极大,她若不是在田貂儿身边,恐怕也如这些女子一般,被人送来送去了,连忙上前,安慰四女。
  伍封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四女此刻破啼为笑,恭恭敬敬答话,她们分别叫春雨、夏阳、秋风、冬雪,名字是田府的四小姐田燕儿为她们起的。
  伍傲笑道:“公子,这四名燕女其实是田燕儿的侍女,只因田燕儿随长兄到王城游玩,相国才将她们调到厢房侍侯。田燕儿也教过她们一点剑术,稍有些根基。”
  伍封道:“我看月儿与你们甚是投缘,日后就跟在月儿身边吧。”
  楚月儿道:“公子,我身边无须……”,伍封笑道:“公主将三十六剑姬都要了去,我若连四人都不给你,恐怕连小傲心中也会觉得我太过偏心了吧?何况这四女既然有剑术底子,你暇时便教一教她们,日后看看是你的徒弟厉害些呢,还是公主和赵蒙二人的徒弟厉害!”
  楚月儿这才点头答应,道:“公子身边也要几个贴身侍婢,就交给我好了,日后随我侍奉公子。”
  伍封又命伍傲将带回来卫国宫女安顿好,春夏秋冬四女下去后,伍封对楚月儿道:“月儿,这四女是燕国宫女出身,吃了不少苦头,可怜得很,你要善待她们。”楚月儿点头道:“我自然会对她们好。她们是燕国宫女,公子怎知道她们吃了许多苦头?”伍封叹了口气,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燕国在数十年前公宫生变,有个宫女为燕君生了一子,燕君宠爱此子,要废掉世子改立,那世子一怒之下弑杀父君,后来被大臣所杀。从那以后,燕国便立了个规矩,烦女子入宫为宫女,先要服用猛药,再用些特殊手段,使其女再无生育之能。此称‘幽闭’,如同酷刑。是以受幽闭之女,十有三四都因此而死,还有一二成从此百病缠身,活不过三五年。能受幽闭而终能康复无恙者,体格必定颇强。春夏秋冬四女自是受幽闭之刑的,所以说吃了许多苦头。”
  楚月儿听得脸上变色,心中大为不忍,道:“原来还有这种事。”伍封道:“所以列国大夫都喜欢燕国的宫女,燕君每每以宫女送人,利其国事。”楚月儿愕然道:“为何燕国宫女更讨人喜欢呢?”伍封道:“受幽闭之刑的女子与其他女子是不同的,何况有风流之实而无私生子女之患,谁不喜欢?”楚月儿毕竟年幼,睁眼看了伍封许久,并不大懂。
  伍封知道她单纯心净,怕她再问起来一时不好回答,道:“月儿,我想回伍堡看看娘亲,你若不怕辛苦,我们便一起去。楚月儿忙道:“坐在车上又什么辛苦?我也应该去看看夫人和二小姐。”
  伍封见鲍宁和鲍兴刚将剑姬送回房回来,命他们驾好铜车,赶往伍堡,到伍堡时,已是日落之时了。
  伍封回到伍堡,自不须人通报,自行进去,家人道:“少主人,夫人与田二小姐此刻正在酒窖里,酿一种新酒。”
  伍封大喜,心想:“娘亲和田二小姐都是酿酒高手,此番联手新酿,必是举世无双的好酒。”顿时酒虫大动,对楚月儿道:“月儿,要不要去看看娘和二小姐酿酒,日后也好向公主说嘴?”
  楚月儿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赶到了酒窖口上,伍封命侍侯在外的家人噤声,与楚月儿蹑步进去,看看她们酿出了什么酒来。
  二人走下石阶,便听田貂儿问道:“夫人,你的为何会学酿酒呢?”
  又听庆夫人道:“妾身学酿酒,其实是二小姐现在研习酿酒之艺是一样的用意。大小姐的酿酒之艺其实已经极高了,为何还要来找妾身研习呢?”
  田貂儿没有说话。
  庆夫人笑道:“二小姐即将成为君夫人,而我们这位国君平生最爱的一件事便是饮酒,是以二小姐仍要到伍堡来,与妾身共研新酒。”
  田貂儿默然良久,小声道:“莫非夫人当初学习酿酒,也是为了尊夫?”她这么说,自是承认现在再研酒艺是为了未来夫君齐平公。
  庆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妾身酿酒是为了先夫,但自一开始,妾身便琢磨着如何在酒中下毒。”
  伍封与楚月儿大吃了一惊。伍封从未听母亲说过旧事,小时偶有问起,常常被母亲斥责,后来也就不敢问了。此刻听在耳中,如闻雷鸣。他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停下了脚步,躲在壁后不敢出来。
  田貂儿惊呼了一声:“夫人,这又是为什么?”
  庆夫人长叹了一声,道:“其实,妾身父兄先后被人杀害,虽不是先夫亲自动手,但先夫多少有也责任。若说出自先夫之谋划,也不算冤枉了他。是以说起来,先夫其实是妾身的仇人之一。”
  田貂儿多半是大惊之下,不知该如何说话,是以默然。
  庆夫人道:“二小姐多半心中奇怪,为何妾身会嫁给了自己的仇人呢?这也不是先夫所逼,而是妾身自愿的。妾身父亲被杀之后,兄长便将妾身送到了齐国来,自己准备报仇,可惜后来被歹人杀害。那时妾身才十岁,依兄长遗法学会了剑术和搏击之法,然后去报仇。妾身的大仇人身份十分尊贵,可惜时刻有先夫在旁守护,先夫有天下间一流剑手的身手,妾身先后三次蒙面刺杀大仇人,均被先夫所阻,幸好先夫手下留情,每次都故意将妾身放走。”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知道庆夫人口中的大仇人,定是吴王阖闾。
  田貂儿道:“尊夫为何要放夫人?”
  庆夫人叹了口气,道:“起初妾身也不知道。当时妾身心想,有先夫在世一日,便杀不了大仇人,是以要报仇,先得刺杀先夫,何况他本来也是仇人之一。于是妾身多番设法,可是先夫的剑术机智着实厉害,妾身连续七次都失败,且每次都被先夫所擒。但先夫每一次都将妾身放走了。”
  田貂儿道:“尊夫既然知道夫人走后又会来,为何又会放夫人走呢?”
  庆夫人默然,过了一会,叹道:“妾身第八次去刺杀先夫,遇到了先夫的一个好友,那人剑术了得,将妾身刺伤,幸好先夫及时赶到,才救了妾身一命。”
  伍封心道:“父亲的这个好友是谁呢?”心想以母亲的本事,在吴国能伤她的只有五大高手中的人,寻思:“这人定是孙武叔叔。”
  庆夫人续道:“先夫见妾身伤势颇重,便将妾身留在府中疗伤。先夫怕惊动了妾身的大仇人,嘱咐那朋友守秘,也不敢为妾身请医士来治,好在他家传治伤之术也算不错,每日亲自为妾身敷洗换药。”
  众人均想,他们之间的情嗉或是此时所生。
  庆夫人道:“过一两个多月,妾身伤势稍愈,见他因守在妾身床边一夜,正在旁边打盹瞌睡,便偷偷从墙上拔出了剑,向他心口刺去。”
  田貂儿惊呼了一声。
  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妾身处心积虑要杀了他,但剑及其胸口时,心却软了下来,下不去手。这时先夫也被惊醒,叹道:‘此事没完没了,终要有一个了局。你父兄之死我难辞其咎,以前你要杀我,我因自己大仇未报未敢赴死,如今我已报了仇,心愿已了,你若要杀我,我也绝不会还手。不过,此刻你若杀了我,恐怕难以脱出府中。明日我有个朋友辞官归隐,我会去送他到城外,分手之后,我会经过一个叫茂林的地方,我会设法遣开从人,你便杀了我逃走,反正是在城外,你得手之后逃入林中,以你的身手,无人追得上你。’”
  田貂儿惊道:“他怎会怎样说?莫非其中有诈?”又道:“但听夫人所说,尊夫应是光明磊落的人,应不至如此。”
  庆夫人道:“第二天,我果然在茂林等着他,先夫的那个朋友,正是那日伤我的那人。先夫送走了他,便到了茂林,果然使开了从人,孤身入林。我见良机难得,从树后闪身,一剑刺了下去,先夫果然未还手。铜剑入肉二寸时,妾身忽想起被他数番擒住又放走,终是不忍下手,拔剑而走。先夫被刺受伤,被妾身的大仇人知道后大怒,命人四处捉拿凶手,幸好先夫未说出妾身来,是以大仇人根本不知道凶手是个女人。不过,这次之后,大仇人派了许多高手跟在先夫身边保护,妾身再难下手。”
  田貂儿叹道:“尊夫其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哩!”
  庆夫人道:“妾身那时心中颇乱。这人明明是仇人,偏又对我处处维护,妾身先后刺杀他十次,他始终未对妾身有过加害之念。几番想放弃报仇之念,但又不知何故,自己也不大愿意离开。有一日,妾身寻隙见到他,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对他道:‘我若是嫁给你,你敢不敢娶我?’”
  伍封与楚月儿大是愕然。
  田貂儿轻声惊呼一声,默然良久,叹道:“我明白了,夫人果然与众不同。以身相嫁,便可回报他几番维护之德,同时又能寻机下手杀他。”
  庆夫人道:“先夫闻言后愕然,过了良久,笑道:‘你愿意嫁给我,这是我的福气,我怎会不答应?何况你若要杀我,时时在我身边守着,最是容易。若如以前一般,万一被他人擒住,后果堪虞。’他家中仅有一个小妾,便娶了妾身为妻,对妾身真心相待,呵护备至,亲身心中虽感其德,却始终挥不去杀他报仇的念头。”
  田貂儿赞道:“尊夫明知夫人是为了杀他才嫁给他,依然答应,还能以真心相待,其光明磊落、气度恢弘之处,的确是天下罕见!”
  庆夫人道:“妾身既嫁给了他为妻,见他喜欢饮酒,便想:‘他虽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夫君,我要杀他,便不必用诸刀刃,不如便在酒中下毒,让他大醉之下,安然而逝,也未算对不起他。’妾身想是这么想,但酒中落毒,酒味便变得苦涩难饮,他是个好酒之人,理应让他饮美酒而逝,怎可败了酒味心有遗憾?妾身于是开始研习酿酒之术,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将毒放入酒中,既不损酒味,又能毒死他。”
  田貂儿叹道:“恐怕是夫人不忍下手,自己在心中找个藉口吧?”此时大家心中,都希望她找不出这种下毒之法。
  庆夫人道:“大概妾身在此酒艺之中有些天资,是以酒艺大增,所酿的酒,不论好丑,先夫总是赞不绝口,拿起来就饮。就这么研习下来,妾身下毒之术未能有所成就,但酿酒之术却越来越好了些。有一天,妾身终于发现了一种毒药,置于酒中,丝毫不损酒味,且入喉即死。”
  田貂儿“哦”一声,语气中颇为失望。
  庆夫人道:“那日妾身将毒药放在酒里,晚间端入先夫房中,先夫见我神色有异,笑道:‘你终于学会了酒中下毒之法了吧?’妾身见他一语中的,骇了一跳。先夫叹了口气,吩咐了些后事,举杯便饮,却被我冲上去将酒打翻。先夫叹了口气,道:‘你这些年来,不是一直研究酒中下毒之法么?如今眼见大仇将报,为何又下不了手呢?’妾身道:‘你今日若是死了,不免令你一门绝后。不如等我为你生下儿子之后,再报父兄之仇。你到时候死而无憾,我也不枉嫁你一场。’先夫大喜,道:‘你愿意为我生子,我这一生便再无憾事了。’后来,我便为他生下了封儿。”
  田貂儿叹道:“恐怕夫人有子之后,更难下手了吧?”
  庆夫人默然,过了一会,道:“封儿刚刚出世,我听到耳边的婴儿啼哭,什么恩怨仇恨,立时便抛在脑后了。后来妾身偶尔也想,是否该为父兄报仇?但又想,若是封儿日后知道是我杀了他父亲,又会怎样呢?这些念头常在心头闪过,后来总是想,还是等封儿长大一些后,再作打算吧!就这么将报仇的事拖了下来,终至先夫去世,妾身也未能下手。”
  众人虽然心知结局必是如此,但其中之情缘恩仇,令人恻然。庆夫人虽是平平淡淡地说出来,众人听在耳中,却如同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在耳畔响过不住,惊心动魄之中,藏着无穷无尽的绵绵情意,令人荡气回肠。
  伍封不禁向楚月儿看去,却见她泪眼盈盈,显是被庆夫人所述的往事深深打动。
  便听庆夫人叹了口气,道:“封儿,月儿,你们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原来伍封和楚月儿躲在一旁,庆夫人早就知道,只不过未点破而已。
  伍封与楚月儿讪讪从壁后转出来,庆夫人道:“这里有一坛我和二小姐新酿的酒,正好找个人品尝品尝。你来试一试吧!”
  伍封大喜,上前从坛中舀了一勺,只觉酒香盈鼻,未饮亦有醉意。他先是小啜了一口,失声惊道:“好酒!”将勺中酒一饮而尽,又赞了一声:“好酒!”
  田貂儿忍住笑,皱眉道:“封大夫,我们想听听你的味感,而不是‘好酒好酒’几个字哩!”
  伍封笑道:“适才见酒味奇好,未及细品,我再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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