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妃,今年新送的药材来了,御膳房熬了两仪膏,给各位娘娘和太子妃送来滋养身体。”
楚锦瑶让宫女把东西放下,她用汤匙慢慢搅了搅,碗里的东西呈凝膏状,入鼻有一股清凉的药味,并不刺鼻,反而有一种清润之感。前来送东西的老太监看到,连忙说:“太子妃,这两仪膏可是宫廷里最出名的补药,它用人参、熟地等熬成,却不像直接用人参一样上火,而是以食入药,温和绵长,滋阴养颜,最是适合女子的体质。若是每日按时服用,非但能滋阴排毒,贵人的气色也会越来越好。只是御膳房会熬药膳的人不多,每天紧赶慢赶也不过熬出几碗,许多娘娘花钱都没处求呢。这是今年新到的第一批参,入药的效果最好,许多娘娘都来御膳房打了招呼,奴才们惦记着尊卑有别,熬制好了之后不敢声张,先给太子妃送来了。”
“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有两碗,已经送过去了。”
“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东西。”楚锦瑶笑了笑,用勺子剜了一口,说,“味道确实不错。你有心了,出去领赏吧。”
送东西的老太监见楚锦瑶脸上确实有满意之色,当时美滋滋地应了一声,喜不自胜地出门领赏钱去了。而等人一走,楚锦瑶脸上的笑顿时收了,玲珑端了舆盆过来,楚锦瑶摆摆手,说:“不用。明着送来的东西,没人敢做手脚。”其实真正的原因楚锦瑶没好意思说,她本来不打算吃,但刚才不小心给咽下去了。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玲珑一想也是,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楚锦瑶靠到扶手上,缓缓叹道:“本来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个太监说了这么长一通话,把这种药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就未免刻意了。”
玲珑一听越发担忧:“太子妃,您刚才尝了一口,用不用叫太医过来?”
“这倒用不着。”楚锦瑶失笑,“我猜,这种药确实是补药,不然皇后不敢明着送过来。刚才那个太监话里话说都在暗示,吃了这个可以养颜,就是想引我多吃,最好每日一例。我看问题就在这里,这种药膏确实滋补,只是若吃得多了,恐怕不妥。我刚才只是尝了一口,不会有事的。”
玲珑还是不放心,打算一会以平安脉的名头叫太医过来,给楚锦瑶号脉。谨慎些总没有坏处,楚锦瑶便允了。
正说话间,洪嬷嬷进来了。她看见桌子上的东西,神色怔了怔,然后就来看楚锦瑶的脸色。楚锦瑶看的分明,直接说道:“嬷嬷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看我的脸色。”
洪嬷嬷尴尬地笑了下,问:“太子妃,这可是两仪膏?”
洪嬷嬷看到楚锦瑶没有否认,心里便明白了:“太子妃,两仪膏确实是宫廷补药,只不过,吃起来还有些忌讳。”
“哦?”
洪嬷嬷见楚锦瑶没阻止,就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放在鼻尖闻了闻,点头道:“确实,这个方子是寒性方,按道理春日吃这些败火的方子没错,只是太子妃天生体寒,前几日还落了水,若是时常吃这个,恐怕会对子嗣有碍。”
洪嬷嬷语惊四座,女子的子嗣何其重要,若是时常吃这个会导致不孕,这背后的心思就太恶毒了。玲珑脸色忿忿,楚锦瑶用汤匙搅了几勺,也敬而远之地将其推远。
她最怕的就是小齐后在这个方面做手脚,她是太子妃,若是东宫久久没有嫡子,这显然极为不利。虽然不能证明这次是皇后做的手脚,但是后宫不想让她怀孕的人多了去,皇后、淑妃、肃王、潞王,每一个都有可能。这次的幕后黑手还真是有心,竟然用养颜这等由头吸引她,哪个女子不爱美,若是她没有防备,真的每日进补,岂不是被害了一辈子。楚锦瑶本来就没打算靠药补来怀孕,经过今日这一招,她更连每月的平安药也不想喝了。是药三分毒,多动一动,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楚锦瑶让玲珑把东西倒了,然后吩咐剩下几个亲信:“以后若是御膳房再送来两仪膏,什么也不要说,先留下,之后悄悄倒了就成。除此之外,以后外面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要仔细检查,明白吗?”
无论是谁不想让她怀孕,现阶段都不宜打草惊蛇。楚锦瑶暂且把东西收下,既能麻痹对方,也给自己争取了取证的机会,总比现在毫无证据就嚷嚷出来好。
几个大丫鬟都屏息应下。楚锦瑶看向洪嬷嬷,说:“嬷嬷今日有功,理应重赏。不知嬷嬷想要什么?”
洪嬷嬷连忙低头哈腰地说:“不敢要太子妃的赏。老奴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在宫里多混了几年,对后宫的药物识得一二。承蒙太子妃不弃,已经是老奴的造化了。”
楚锦瑶听了淡淡一笑,洪嬷嬷显摆出自己的用处,之后又暗暗提醒楚锦瑶当初的承诺。楚锦瑶明白洪嬷嬷的心思,于是说道:“嬷嬷放心,两年而已,只要你能平安活到,那自由就是你的。”
这话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威胁,洪嬷嬷虽然笑着,但心里发紧。太子妃若是好言好语的拉拢还好,但是她恩威并济,不假情面,反倒让洪嬷嬷琢磨不透楚锦瑶的心思,心里也不知不觉敬畏起来。
洪嬷嬷出去后,玲珑把东西收拾好,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我们发现的早,要不然就坏了。”
楚锦瑶想起自己按时到来的月信,内心也隐隐焦灼。她和秦沂成婚已经快五个月,但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她和秦沂虽然还算不得大,秦沂也从来不急孩子的事,但是他们两位置特殊,秦沂需要一个嫡子,楚锦瑶也需要。
所以说,楚锦瑶真的很想怀孕啊。
非但是楚锦瑶,其他人也一直盯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多人隐晦地提起此事,还有人给她送求子的方子,楚锦瑶着急归着急,可是却从不打算靠吃药和偏方怀孕。
她每日困在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经够娇弱了,若是再时常吃药,靠药调养,那没病也要把自己憋出病了。楚锦瑶还是觉得多活动才能保持身子康健,可是这个想法在细弱成风的贵族圈里,无疑是有些粗野的。楚锦瑶想起这个就不吐不快:“祖母成天让我吃药来调养身体,要我看这都是富贵病,以前我满山野跑,我周围的那些妇人也什么活都干,反而从不见生病。我五岁的时候因为捉弄人,被人追的滚下山坡……”
楚锦瑶突然停住了,玲珑听的心惊胆战,太子妃竟然还滚下山坡?原因竟然还是捉弄别人被人追打?玲珑不知道该腹诽哪一点,但是见楚锦瑶停住,她很是奇怪:“太子妃,您怎么了?”
。
弹劾之后的第五天,东宫还是没有任何表态,这让朝堂上的正义之士们越发愤怒。本来出于好意的弹劾制度越来越极端,文人以死谏自豪,可是他们的“死谏”,越来越成为要挟上意的手段,而不是真的为国请命。就比如现在,政务上素来清明的太子只是没有按照文臣的想法来行动,他们就出奇地愤怒起来。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一边是不打听话的长子,一边是义愤填膺的文臣集团,皇帝也很难办。其实如果秦沂现在出来顺势认错,承认是自己近日疏于自省,言行没有达到圣人的要求,然后再自谦一下,文臣们有台阶下,皇帝和内阁也能顺势和稀泥。然而问题的症结偏偏出现在这里,当年秦沂敢在皇帝面前射箭杀婢,皇帝这个亲老子发怒他都不肯服软,更别说一群天真自大的臣子。让秦沂主动认错,还不如期待皇帝有一天能勤政。
深知太子秉性的范首辅心里发苦,因为太子消极抵抗,范首辅也被迁怒,弹劾首辅的折子都甩出来了。这种时候有人趁乱摸鱼,提出或许可以效仿理宗朝,为保皇位传承,除了太子,再留一个皇子在京。东宫还是东宫,但是万一太子出现什么闪失,这另一个皇子就用得上了。
这种话绝对是有其他势力的人在搅浑水,既然已立太子,再留一个皇子岂不是动摇储君的正统性?若是平时这种想法一定能被臣子们骂得狗血喷头,可是现在朝堂上吵做一团,而秦沂死不认错的态度又让一些文臣不满,这种说法竟然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应和。
皇帝也渐渐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他实在不懂,不过一件小事,何至于发展成今日这个地步?这几日他连听曲都没兴致,后宫诸爱妃那里也少去了,而是去坤宁宫,找小齐后说起心里的烦闷来。
这才是小齐后盛宠不衰的原因,以色侍人能得几日好,迎合了皇帝的内心需求才是最重要的。因为皇帝只愿意和小齐后说心里话,所以小齐后才能在前朝后宫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小齐后真心实意地笑着,装作认真地听皇帝说这段时间的事情。她今日的笑还真是发自内心,小齐后最近如有神助,东宫在她的算计下连连栽跟头,事情顺心的不得了。小齐后欣喜若狂,她还准备了许多后招,没想到竟然一个也没用着。小齐后暗暗不屑,枉费她为了算计秦沂准备了这么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东宫毫无反攻,小齐后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以为是自己的计策太厉害,以至于东宫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等皇帝说完后,小齐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苦恼地皱起眉:“臣妾身处后宫,竟然不知几日的功夫,外面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太子这些年协力皇上治天下有功,内阁阁老们也全都支持太子,连妾室都听说过太子贤德能干之名,怎么会有人对太子不满呢?”
这话听着不太舒服,皇帝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朕也想不通,本来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情,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样。”
皇帝真心沉浸在忧愁中,并没有发现小齐后正盯着他的侧脸,脸上明明挂着温婉的笑,但是这笑却让人胆颤:“皇上,你刚才说,有人提出效仿理宗朝,多留一个皇子在京?”
“是有人说过。”
“您意下如何?”小齐后的声音不觉有些急切,而皇帝虽然耳根软,但是摇头时神色却很坚决:“使不得。理宗当初留皇子在京是因为太子年幼,害怕太子活不过及冠,这才多留了一个。如今秦沂年纪已长,甚至已经成婚娶妻,实在没有再留一个皇子的道理。何况,若是真这样做了,下面的人不免要以为朕对秦沂不满,有心另立太子。他毕竟是朕的儿子,朕知道他,虽然高傲跋扈,眼高于顶,但是却是个有才干的,以后让他来接这片祖宗基业,朕放心得下。”
小齐后眼中的光渐渐暗淡,最后化成忌恨和怨怼。她转了转眼珠,突然心生一计,笑着说道:“皇上一片慈父之心,真是让人动容,可惜太子素来和我们不亲近,不能明白皇上的苦心。皇上,你看宫里这段时间事故频发,那天的火也烧的诡异,而且先是太子妃落水,后面又是太子被弹劾,东宫似乎背运的厉害。要不,我们请人进宫,好好做一场法事,也给太子和太子妃祛一祛晦气?”
第92章 骗局反转
“做法事?”皇帝怔了一下,随即抚掌称赞,“这个主意好!也是,宫里这段时间晦气事这么多,也该请个高人做法。”
小齐后笑道:“可不是么,太子这次实在冤枉,或许让大师过来看看,太子的事就都解决了呢。”
皇帝感叹:“你实在是慈母心肠,秦沂他总是不正眼看你,连在外人面前都不给你面子,你还这样为他着想,实在是难为你了。”
小齐后本来笑着,听到皇帝的话,她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她当然知道这都是现实,可是被皇帝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小齐后会觉得自己特别轻贱。要不是知道皇帝不会有这么聪明的心思,小齐后几乎以为这是在故意恶心她。
皇帝对小齐后的堵心一无所知,他还在问:“皇后,那依你看,让谁进来合适?不如请护国寺来?”
小齐后定了定心,笑道:“何必大老远去找护国寺的高僧,这一来一回的,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依妾身看,找个道家高人就不错。皇上,你可记得汪明赐汪道长?”
皇帝对汪明赐这个人有印象。皇帝养了好一批方士,经常服用方士进献的仙丹,汪明赐就是其中之一。皇帝说:“朕记得汪明赐对炼金术颇为痴迷,没想到他在道法上也颇有建树。”
“这是当然。”小齐后对皇帝甚为了解,知道皇帝大多数时候都是软耳根,于是小齐后就这样半提议半强硬地替皇帝做了主,“皇上,臣妾这就派人去请汪道长,请汪道长择吉日入宫施法。”
“好。”皇帝欣然说道,“你让他多准备些法器,正好顺道给怜嫔祛祛晦气,这几日她瘦的太厉害了。她有孕在身,和你们不一样,要格外娇贵些。”
小齐后心头又是一梗,她咽下喉头被气出来的血,勉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