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他们是神，就算法力只剩十分之一了，要强迫她做事也很容易。可他们并没有，近乎哄劝着她，似乎还有些内疚，更是努力让她活得轻松如意些。
所以，不为这个房子，就为了他们的好心好意，为了他们没有神对人的高高在上，为了他们关心人间疾苦，为了他们为她破坏规则，打破自己底限，放下身段去装神弄鬼，她决定以后对他们好些。
其实，他们要求她做的事，实质上不过是活人当鬼差罢了，还是业余的，女的鬼差，她就做了又怎样呢？何况人家还给了两个神的承诺，她一点不亏的。
“哦，既然这房子凶成这样……甭管本来价值有多少，没人会买的话，已经没有了参考价值。”她慢悠悠开口，“那咱们也别说几折买了，就现金八万八，吉利数字压凶运。你不卖就拉倒，卖的话，打我电话行了。”说完，辛火火转身就走，那叫一个绝然，那叫一个不留恋，不回头。
其实，她还真有点担心这货硬扛着，真的不卖这房子。或者出现个新的冤大头，毕竟满城贴告示，还有不认识字的呢。而她出的价，几近于开玩笑。
不过嘛，她态度得有一个，出价得有一个，只当赌一赌好了。
“唉，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到了楼道，那老太太遗憾地瞪了辛火火一眼，“这房子绝对卖不出去，如今送都没人要。还八万八？！简直是吃亏上当。直说吧，现在楼里其他地方还好说，就12楼，以及1107和1307这两户，基本上除了我这种土埋半截的老不死，没人敢住，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便宜？你年纪小不懂得，这世上就没有便宜的事，贪便宜一定会倒霉！”
辛火火唇角带笑，因为感觉这老太太虽然长得凶点，丑点，但心真是好，“您放心，我命格真的很辟邪，阳气多得冒泡。”她笑嘻嘻地道，“再说，怨有头，债有主，前面过身的老爷子心里恨谁就找谁呗。房子易了主，他也不会留下了，我没对不起人，怕什么。”
“你这姑娘胆子可够邪的。”老太太半信半疑的感叹，“你非买，我也拦不住你。我姓雷，住1201，就在楼道那头，有事可以来找我。”
辛火火嘴甜地点头道，“谢谢雷奶奶，少不了麻烦您。”
正如雷奶奶所说，整幢大楼死气沉沉，就算现在大天大亮的，也四处安静得诡异。她们说话又没有刻意放低声音，1207还大开着门，相信那不孝子能听得到。尤其那句“怨有头，债有主”的暗示，希望能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8章 038 小七欧巴
事实上，中年男确实在屋里听到了外面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谈话。这让他心底的恐惧波澜更剧烈，几乎淹没了他，令他当场就呼吸不畅起来。
他忘不了当他找人把房子收拾好，还放出卖房的消息后，连日不断的噩梦。
梦里，他父亲追着他，不断喊饿，身体就像充气娃娃，一边走一边漏气，最后干瘪成一片桑皮纸，就贴在他后背上。还对他说：我想你啊儿，你既然不来看我，就跟我走吧。然后，向他伸出啃掉了皮肉的枯手。
他转过身拼命的跑，可那声音就在脖子后面，不断重复着，吹着冷风，无论他怎么拼命甩也甩不脱。
最后他进入一个潮湿阴暗的狭窄小巷，两侧全是望不到高度的黑楼，巷子九曲十八弯，永远找不到出口似的。又似乎才下过雨，地面和天空都湿漉漉的，天上没有星月，视线全靠雨水的微弱反光。
好不容易，他父亲没再跟来了，结果他却在街角遇到好多黑色的大狗，皮毛和牙齿都闪着光，火红的眼睛。就像西方神话里看地狱大门的三头恶犬，见到他就扑了过来。
他逃不掉！
他亲眼看着它们围着他，撕咬他，一块块吞下他的肉，喝掉他的血。以为甩掉的那张桑皮纸也重新出现，就像他蜕的皮，慢慢从他身上脱落，立起，又慢慢又充盈起来。
“我饿啊。”他父亲森森的冷笑，“你是我的骨中骨，血中血，都还我吧。”
每一次，他都在冷汗淋漓中惊叫着醒来。
去过佛寺、道观了，也给父亲做了法事，还花大价钱请了符与镇物，贴身带着。住的酒店，也选在旅客最多的楼层，阳光最充足的房间，窗户甚至对着一条日夜喧闹的小食一条街。
然而这都没有用，噩梦还是一夜一夜的来，纠缠他，好像父亲一定要把他带走才甘心。他心中有愧，于是更怕。有“高僧”告诉他，快点离开此地，山高水远，魂魄没办法跨越千山万水。但他舍不得这房子，值几百万啊。
可是，空巢老人被活活饿死的消息上了新闻，闹得挺大，无知的买主不好找到。何况邻居痛恨他遗弃父亲，连累了全楼的人，所以偶尔几个贪图便宜来买房的人，都让邻居多嘴给吓跑了。晚上看房的，则直接遇鬼！
怎么办？怎么办？今天来的这个女孩是好多天来的惟一一个了，可她出的价连小小的卫生间也买不起。一想到相当于白送，几百万打了水漂，他又不甘心。
正想着，嘭的一声，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把房子的大门给摔上了。
这一声巨响，就像个重锤，直接砸在中年男脆弱的心脏上。他几乎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仿佛真的有鬼追。辛火火因为等电梯才到楼下，他居然跌跌撞撞地从十二楼跑上来，飞快追上她。
“好，就八万八！房子是你的了，明天，不，今天下午就过户！”他叫着。
尽管是好消息，辛火火还是情不自禁望了望天。
正午时分，太阳明晃晃的，可是因为眼前这个惊恐万状的人，因为他灰白中透着淡青的，仿佛鬼上身般的神情，令人忽然觉得冷了起来。
“你们……谁装的鬼吓人？”以史上最快的速度完成买房过户手续后，辛火火忍不住问二位神。
白小七举手，“是欧巴我！老八这么板正，他能同意干这事就已经很不了起了，好玩的事当然我来！我跟你说，我很有创意……”
“欧巴？你也知道这个词，现在的鬼差都掌握外语了吗？”辛火火打断小七。
“女孩子最奇怪，总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白小七不满，“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清闲的时候，我经常来人界晃晃。如果半夜看到有姑娘看韩剧，偶尔一起坐在床上，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看不行吗？”
辛火火简直无语：那些半夜看韩剧的姑娘知道这个事吗？就算长得帅，也不要太吓人好吗？
“当时我看那不孝子的脸，还以为他真撞鬼了。”她想起那人，又觉得有点点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那中年男的行为相当于犯罪，可惜没人去管。
“切，除非怨气很深，不然鬼魂急着投胎，谁有这闲工夫去吓人。”黑小八哼道，“你做事不认真，不是让你狠狠杀价吗？”
“已经够狠了啊，八万八，那房子值好几百万！性价比高到逆天！我简直像是出门一头撞在一扇纯金镶宝石的大门上。”辛火火瞪大眼睛。
她的存款经过前几天买名牌衣服鞋子和二手车的消耗，确实只剩下这么多了。
“物质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老者饿死在屋里不知多久，是你报的警，是你让他暂时安息在了拘魂牌里，他的房子送给你也应该，你不用不好意思。难道，要便宜那个该天谴的不孝子吗？”白小七也切了声。
但辛火火却真的觉得满足了。
她是财迷，可是不贪婪。她曾经觉得一辈子也买不起那样的房子，现在美梦成真，只要高兴就好了呀。
“饿了，去买米粉吃。”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就挥挥手，出门。
“她心不够狠。”黑小八对着她的背影评论。
“要那么狠干什么？这丫头这样才刚刚好。她是真正善良的人，懂得凡事留一线。”白小七跑到电脑前，“快，那个游戏还蛮好玩的，再升一级，等她回来要上差了呀。哦对了，她说这几天要过去新房子收拾下，准备搬家。所以待会儿恐怕会偷懒，躲在车上睡觉。今晚，还是你我多卖力气吧。”
“人类真麻烦。”黑小八再度感慨，从鼻孔出呼出一口气。
事实上，辛火火这个业余女鬼差还没有真正的行动过。就算房子买得快，过户什么的也要有手续，还挺麻烦的。她白天奔波，晚上肯定无法兼职，黑白无常没有拘魂牌，也只好先去街心公园和轩辕古论处蹲守。
于是他们再一次确定，情况没有变过：正常死亡的鬼魂聚集到街心公园，然后消失。不远处与之相对的轩辕古论波澜不惊，好像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可是越撇得清，就越是引人怀疑。
然后终于在这天晚上，辛火火出动了。
第39章 039 论充电宝的重要性
“手机要保持开通。”黑小八认真嘱咐，“如果是男的魂魄，就打开老七的拘魂牌。如果是女的，打开我的。”
“还要分男女这么麻烦。”辛火火咕哝。
“当然啊，他那么黑，阴气重，哪比得上老子英俊潇洒。”白小七自吹自擂。
“你这么帅，女鬼应该扑向你才对呀，怎么会扑向小八？”辛火火故意气小七，“这是不是说明，从客观上来说，小八比较讨女性喜欢？”
“小凡女没见识！”白小七不服，“这完全是阴阳的问题，我两一黑一白，代表了天地间的阴阳二气。道教的阴阳鱼看过没？黑色属阴，白色属阳。也就是说他是阴阳人，当然负责女鬼啦。要说起个人魅力，有多少人愿意当我的无常婆你知道吗？没人想当他……”
“电量如何？最好是满的，手机要开一夜。”黑小八强势插入话题，粗暴打断小七习惯性的大言不惭。
“手机相当于你的枪，电量就相当于枪里的子弹。”白小七却没觉得被打断有多尴尬，还跟着很没必要的着补。
“所以说，就算你们经常跑人界，终究不理解人类。”好不容易才轮到她能鄙视一把，辛火火自然不放过这机会，“电量不重要，要论充电宝的重要性。”她晃了晃手中的漂亮的金色金属物，“绝对能保证我的充电要求。”
“你真是喜欢金色是吧？”白小七笑道。
“那当然，土豪啊。”
“快上差吧！”黑小八终于对两个不着调的忍无可忍了。
于是，新任业余女鬼差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启动了她的座驾，一辆二手小车。她因为累赘的肉身，不能快速前进，所以先是被嫌弃，随后被逼买了车子。
车子是红色，因此被起名为小红。八成新，价格却很便宜，算是她最近除了那间有名的凶宅外，最好的投资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新买来的车，里内的味道有些怪，像是重新翻新过的皮革味混杂着机油味，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些劣势且过期的花露水味，很是呛鼻，必须要打开车窗才能长久坐在里面。
小七小八嫌闷气，从来没进过车厢。但跟着跑也太傻，索性就坐在车顶。
得亏没人看得到他们，不然光这种行为就够惊悚了，交警也不能答应。何况她的车子根本没有牌照，人类所能看见的牌照全是障眼法而已。
一切倒还顺利，他们出门时快午夜，街上行人不多。不过在离街心公园还差两条街时，黑小八让她停车。
“怎么停在这儿？”辛火火虽然执行了命令，但免不得纳闷。
“反正魂魄是要聚集到街心公园的，我们倒没必要四处游荡，半路拦过来就行了。再说，我们决定先不与幕后人硬碰硬，不管对方是谁，被截胡，肯定要找过来吧？那时，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了。”白小七站在车子一侧，弯下身子对着车内解释，“但那边形势复杂，小凡女就不要上前了。”
咦，这是英雄救美的意思？不，比喻不恰当，应该叫照顾女生。只是小七胡说八道惯了，在三人组里最没有权威性，于是辛火火把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小八。
“你会碍手碍脚。”黑小八根本不看她。
所以说，为什么要听真相呢？太伤人了！
“我们会先把魂魄拘来，排队带到你这边，你再一一入册。”黑小八又说了一句，态度仍然是冷冷的。
“说得我好像只是个登记的。”辛火火不满。本来，她觉得自己也蛮重要。
“不然你以为呢？”八爷终于纡尊降贵的转过头。
那意思：一介凡女，我们还能指望你什么，不拖后腿就好了。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和你们四处追着鬼魂跑？我得多有病！”被伤害自尊的业余女鬼差哼了声。
“开着手机，不许玩游戏，不许刷微博、朋友圈和新闻页。”黑小八丢下这句话，率先向前走去。
白小七连忙施法，在车子周围布个小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