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数百士卒不断的惨嚎,声音也愈传愈远,惊得木屋中的莫仲卿立时奔至二人面前瞧见不远处的凄景,突然热血一涌,奋不顾身地要上前将他们从暴雨的范围内拖拽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可一步跨出就听身后重虞轻飘飘地道:“你若敢去,我就立马就叫空明宰了白素衣那丫头。”
莫仲卿狠狠转过身来,大声吼道:“那你停下!”
重虞轻笑,神色仿佛在说:“痴人说梦!”
这种不屑,轻视甚至带着某种侮辱的神情令莫仲卿莫名恼恨,他已不是第一次从重虞这张脸上瞧见这般神色。
这使得他有些怒不可遏,虽想极力控制,然而当见到重虞美滋滋地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惨景时,他仿佛同样看见二师兄在面对重虞时,重虞也是以这副享受般的表情将其残忍虐杀!
一念之此,脑海轰然长鸣,他心中大骂!骂自己这个蠢材竟然真去相信重虞会有人类的感情,他又极为不甘!不甘自己从小苦练为何武艺仍然抵不过这妖女万一!也正因为没有力量他才屡次三番受着妖女蔑视还要像个圣人般压抑着愤怒!
是的,不可压抑的极怒!
他胸中块垒早积,种种负面情绪在心中化作惊涛骇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枷锁!他突然不管不顾大吼一声瞬间扑向重虞。
重虞一呆之下不想这平日温文尔雅的莫仲卿突然发疯般扑来,眼睁睁地见他将自己扑倒压在身下,双手并未抵抗,一旁司徒空明立马上前阻止,可刚一行动却听重虞冷道:“不准过来!”
司徒空明身形一顿脸上神色忽青忽白只能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那莫仲卿得势不饶人,不但此刻骑在重虞身上,双手还重重地掐住重虞秀颈,面露愤慨道:“停下!你知不知那是人命!几百条人命!”
重虞望着愤怒中的莫仲卿却是不答,哪怕久得脸色发青却仍未反抗,仿佛最是心甘情愿。
杵在一旁的司徒空明瞧见二人这般心中立时五味杂陈,一个明明是法力通天心性无常的妖龙却甘愿受欺,一个平日知书达理彬彬有礼行侠仗义的人却有着疯狗般的行径。
可这莫名其妙的二人此时此刻却又让他觉得异外的相谐,
“为什么,莫不是自己也跟着疯了?”
不,他没疯,至少当他见到重虞面色已现出一丝青白色时,他立时醒悟厉声大呼:“莫、仲、卿!你给我住手,你没看见虞儿要被你掐死了吗!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冷血无情为何迟迟没有宰了你?!”
莫仲卿听罢心神忽然一怔,手指跟着微微松力下,重虞这才得以猛咳数声,显见差点窒息。
她瞥了一眼眼前之人,嗓音依旧断断续续道:“怎么不掐了?我妖族从不轻信于人,既然答应也必定履约!先前你最终虽未能守住门口,但是心意我却看到了,所以现在、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无论你想替谁报仇最好快些!”
重虞这般说完,冷眼瞧着他不闪不避,秀眉紧蹙却宁折不弯。
……
………………………………
第九十三章 黎明夜魂消(三)
这时,风啸雨烈、远处惨哼渐止,莫仲卿也迟迟未曾动手,他突然发现很不了解面前这个妖女。她残忍好杀,喜怒无常,可为何此时却单纯履约,致死不悔?当真是因为替她守了次门所以才会如此笃守诺言?
莫仲卿不知道,也突然不想再去知道,他觉得很累,所以他干脆松开扼住重虞秀颈的双手。
重虞看着莫仲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笑了笑,跟着神色一冷,一撩袖袍便将莫仲卿整个人都掀开了去,站起身来,冷声道:“机会只有一次。是你自己放弃的,可怨不得谁,这之后你若敢胡来,我定然你死的比那些人还惨。”
一旁司徒空明忽然松了口气,因为此时这张表情以及这般冷酷的话语才是他所熟识的重虞。他仔细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即便是些废话,只要能引起重虞注意就行,而就在他张口欲言时神色猛地一怔,跟着神色大变道:“虞儿快瞧身后!”
重虞见他这般神色,转身一瞧之下双眸骤然一缩。
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雨中行走的男人。
这个人并没有去管瘫倒在地还在呻吟的士卒,雨中行走也是稀松平常之事,然而在如此法术所形成的箭雨下依然能如履平地那便不是常人所为了!
此时箭雨并没有止息反倒有些愈演愈烈,而那个男人仅仅身穿一身及地的月白袖袍,披肩黑发下发髻边缘却有一柄缺角玉梳嵌于其上。从远处来看,他整个人犹如琉璃般淡淡生辉,激射而来的箭雨还未碰到其身,便遭周身一股淡淡的明光所抵挡,箭花四洒下,其人就这般安然漫步其间。
未几、只见他三步一丈五步一跃,离得近了才看清来人的面孔。只见他两眼漆黑如墨,眉形犹若流云,而那眉心见竖起的三道立痕分明是在说着一丝犹豫,然而当他双眸重新锁定重虞时,那三道立痕倏然消失,整张面孔忽然还了副神采,显得是那么的风轻云淡、从容不迫。
“怎会是他!”
莫仲卿见到来人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相信!他难以相信来人竟是祁彦之,更不敢相信祁彦之居然独自穿过箭雨而来!
莫仲卿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武艺,修为在身的人是如何穿过那法术招来的箭雨的?
“不,不对!”
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的厉害!先生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说过自己不懂武艺没有修为,只是没有在人面前显露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
他想到了这些,又猛然忆起与先生经历的种种,胸口一窒仿佛压上了一块重石,看着祁彦之越走越近,却已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司徒空明见来人气度沉敛,双目沉聚,虽然看起来像个平常书生,然而仅凭那穿越箭雨的功夫就足以让司徒空明知道此人的修为委实已到了韬光养晦敛而不露的境界。
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重虞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男子,突然快速说道:“虞儿,快走!此人气息飘渺难寻琢磨不定,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可再动妖力与之拼斗!”
言罢不待重虞回话,司徒空明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热血喷在剑指之上,只见他凭空画了一道血符,突然大吼一声:“给我定!”
话音甫落,只见那血符向前射去,转眼便在祁彦之身上升起数圈血色符字行如锁链般明耀生辉!
司徒空明见一击得逞并未得意,而是单足向前一踏,力握长剑向前飞身而去,剑气四溢之下不用说使得是那昆仑剑诀中的剑诀字二!虽然此时手中此刻握的不是宝剑镇岳,然而这一剑却是深含爱意,倾注其所有,为保护身后重虞所使出的至情至性的一剑!
霎时间,剑光凛冽飒踏如风,掀起阵阵泥石草木,所过之处犹如犁庭扫穴般声势盛极一时。
祁彦之挡的住此剑吗?
莫仲卿不知,然而下一刻他却再次惊讶万分,祁彦之没有挡住,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有去挡。
就在两人相触的一瞬间,忽然周遭一声爆裂巨响,只见身遭的景致一阵奇异的扭曲,司徒空明整个人保持着飞身冲剑的姿势忽就凝滞在了半空中,而脸上的汗水却是大颗大颗的滴落。
他震惊地看着祁彦之缓步绕过自己,在经过身旁时那血色符文锁链竟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随后猛觉周身突然一松旋即又是骤然一紧,就这样携剑重重跌落尘埃,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这时、惊讶已不足以描述司徒空明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已开始惊慌,畏惧,
如此强横的修为又有谁能与之匹敌?
他满以为就算伤不了来人至少也可以拖上一拖,可临到头来却恁般徒劳无功?他周身虽被自身血符限制不能动弹然而尚留一张嘴可呼喊,所以他急忙回头,他大吼:“虞儿快走!”
祁彦之会让重虞走吗?
答案不言而喻,所以重虞此时并未离去。两人之间相隔三丈,祁彦之轻叹了口,开门见山地道:“在下要取你内丹救人,念你渡劫飞升修行不易,所以可留你一条性命。”
重虞笑道:“噢?你倒直白,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大义来替那些死人报仇的呢?”
祁彦之淡然道:“生死有命,不外乎因果,你杀这些人是因,来日自会有万劫恶果缠身,怨不得他人也无需我就此动手。”
重虞嫣然一笑反诘道:“那你想取我内丹是因,可知恶果又是甚?”
祁彦之摇了摇头,又道:“万物因果循环相生不息,即便是我既身沾因果便已深陷其中,自然也看不透。”
重虞面上笑了笑故作镇定,一颗心却益发下沉。
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不管自己如何用语言激他却仍自无动于衷,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他说的就是金科玉律,而自己非照着他的话去做不可。
重虞讨厌这种被命令的感觉,更讨厌这种无形的压迫力,所以就此脸色一冷、道:“既然你看不透,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罢身形骤然前冲,来势之快却令司徒空明莫名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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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黎明夜魂消(四)
他惊恐的自然不是重虞此刻超绝的修为所带起的速度,而是祁彦之此刻风轻云淡的态度!
司徒空明虽瞧不见他的正脸,然而从他微微摇头轻声叹息来看他是在怜悯重虞,怜悯弱者!
司徒空明浑身一冷,忽然恶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他开始拼命挣扎,期望能冲破血符恢复行动,阻止重虞前来送死,然而奇迹会出现吗?
奇迹也总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寄予希望!
就在他猛力挣扎运功抵御时,忽然发现周身血符突然一黯跟着手脚真的瞬时恢复了自由!
他来不及去想这其中原委,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从地上爬起,下一秒已合身扑上,就在重虞将碰未碰祁彦之之际,司徒空明已先从身后扑到了祁彦之身前,将重虞一把护进了怀里,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先后跌倒于地。
司徒空明感觉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来得及,他长呼一口气,看了看身下重虞,可只一眼他便已惊得面无血色!
怀中的重虞此刻虽是眼眸含笑,然而一抹鲜血却溢出了嘴角,再往下看,胸口之上赫然露着一截三寸剑尖!而下一刻,只见那剑尖便在毫无征兆下突然合身透胸而过,带起数片血花飞溅在了司徒空明身上,脸上,心上!
这是御剑术,昆仑派的御剑术!
重虞开始大量咳血,止不住的血液不仅从喉咙中漫出,那胸口破洞处涌出的金红色血液更令司徒空明嚼碎了心。
可他看着重虞迅速灰败的神色却始终束手无策!
他不禁自责,不禁恼恨,他猛然转头怒目而视!
这人为什么也会御剑术,也能驱动镇岳,他难道是本派某位不世出的前辈?
此时、祁彦之手中正握着那把罪魁祸首,而这把罪魁祸首也就是那把被重虞之前打入地下的七星镇岳,祁彦之缓缓抚摸着剑身,木质的镇岳竟跟着发出阵阵回应,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彼此诉说着各自的过往。
司徒空明此刻心乱如麻,无比艰涩,一半自然是为了怀中重伤的重虞,而另一半则又是眼前这个执剑的男人。
在以往他坚信这世上若还有能令镇岳完全出鞘的人那也只有掌教正一真人,而如今立于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他不仅怀揣着一身本门至高绝学亦且与那镇岳似也分外契合。
他仅仅往那一站,周身便与天地融合、浑然一体!这是何等的强大?与之相较自己又是何等的渺小。
这令他怎能不悲又如何不哀?然而他能袖手旁观吗?他苦笑着挥去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在他毅然决定舍身一搏踏之际却听身后重虞轻轻拉住了他的袖角,道:“别去。”
一贯命令式的口吻此刻化作了软语相求,司徒空明听来明显身子一僵,不及应话就听重虞又道:“扶我起来。”
司徒空明唯有依言将其慢慢扶起斜靠在自己身上,重虞看着他,突然脸色忸怩道:“你靠近些,我有些话只想让你听到。”
司徒空明附耳倾听,他听到三个字:“忘了我。”
言罢不待司徒空明有片刻回神,突然间,重虞毫无征兆的迅速出手,在其胸膛轻轻一按,司徒空明两眼一黑,带着诸多惊恐与不安就此昏死过去。
随着司徒空明的倒下,重虞也重新跌坐于地,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口角的鲜血,对着祁彦之道:“你先前说过的话还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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