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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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海葵-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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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文显然也觉得有些意外,略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明白。可是,我们现在的境况不大适合结婚吧?”
  “对,我们的境况太困窘了,所以不适合结婚,可是不结婚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好吗?”沈青愈发地烦躁了起来,“你真的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比如,下个月的水电费怎么办?公寓的租期到了怎么办?我们的生活费又该怎么办?”
  嘉文讶然地看着她,敏感的自尊使他无法说出“你毕业之后开始工作的话,我们不就有经济来源了”这种话,只好隐忍地说:“我欠表姑的债务差不多已经还清了,下个月开始就能打工补贴家用了。”
  “你打工赚的那点薪金够我们支付房租和生活账单吗?”沈青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尤其当她发现嘉文脸上的表情已由忍耐变为羞恼的时候。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穷了是吧?”嘉文眉头紧锁,语调也不由得高了起来。
  沈青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向他道歉,只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卧室。嘉文独自闷坐了会儿,窝火地去对面扯了只抱枕在沙发上睡下了。
  次日,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僵。嘉文本来想如果沈青不向他示好的话自己绝对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可是到了第三天他还是忍不住想跟她和解了,于是就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为她买了一对白瓷咖啡杯——因他记得上周两人逛街时,她似乎站在那个瓷器店的橱窗前看了很久。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沈青一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便又对他发火了:“你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还总是乱花,你忘了我们还有一堆账单要付吗?”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感到沮丧不已。让沈青懊丧的是,她终于发现,在窘迫而拮据的家庭生活面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贫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弭女性知识分子与市井妇女之间的区别,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穷人是体面而从容的。
  而让嘉文失望的,与其说是眼下的困境,不如说是沈青对他失去耐心和信心的态度。他心中懊恼的厉害,冷淡地说了句“你不要算了”就将盒子往桌子那边一推,不料却因用力太大而将盒子推下桌去,两只杯子脆生生地碎在地板上。于是这动作在沈青眼中便成了一种怒气的发泄。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嘉文一眼,再次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嘉文也没有多做解释,负气地冲着地上的盒子踢了一脚,也进了卧室。两人一整个晚上都在背身而睡,谁都没有拥抱谁。
  这天之后,他们一连数日都在冷战,后来总算开口|交谈了也是频生龃龉。两人虽对彼此间渐生的隔阂感到焦躁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调和,最后只好继续默默地背过身去。就在这无言的冷漠中,这隔阂也渐而加深,最终在一次不期而遇的会面之后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那天,两人走出校门时,忽听见身后有人喊嘉文的名字。他们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远远地看着他们。那女人看上去四十几岁,体态微丰,衣着精细,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愁苦。轮椅上的男人似乎比那女人年长一些,两鬓斑白,形容憔悴,脸上也是一副悲伤的神情。
  那女人见他们转过身来,又怯怯地喊了声“嘉文”。然嘉文却是一脸的漠然。沈青疑惑地问说:“她是谁?”
  嘉文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那两人。
  那女人又推着那男人上前走了几步,声音哽咽地说:“嘉文,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妈妈啊。”
  沈青心里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嘉文,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站在对面的母亲终于流下泪来,将手搭在轮椅上那男人的肩上,抽泣着说:“这位,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嘉文冷冰冰地说了句“你们认错人了”就转身要走,身后的母亲哭着喊起了他的名字。沈青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
  四人最终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坐了下来。气氛从一开始就尴尬得厉害。嘉文的母亲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却把头扭到一旁不予理睬。沈青只好将嘉文这几年的生活粗略地告诉了她。
  “你是…他女朋友吗?”嘉文的母亲问道。
  沈青说是。嘉文的母亲点了点,也没多问什么,转而看着嘉文说:“你姐姐她…去世了是吧?我那时听人说了,可是又没有钱回香港…”她一边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心里也很难受啊,我也不是故意要离开你们,只是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生活不下去了呀…”
  嘉文打断她的话,语气生硬地说:“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母亲哭得太厉害无法再开口说话,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便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用英文说道:“嘉文,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恨我们,这是我们应得的。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确亏欠你太多了。不过,我已经受到上帝的惩罚了,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我人生中余下的每一天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他顿了顿,神色悲戚地盯着面前的咖啡杯说:
  “去年夏天,我和我的家人去国外度假时发生了严重的事故。我的私人飞机坠毁了,我的家人全部丧生,而我却变成了这幅样子。这惩罚实在太残酷了。每天早晨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时,我都会想随我的家人而去。而只有想到你和你的母亲,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一对我亏欠了二十几年的母子,我才能打消那个念头。嘉文,你们是我能够活下去的唯一的信念和理由了,让我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来好好补偿你们吧。我会带你回美国,让你接受最好的大学教育,给你股份,让你继承我的生意和遗产,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所以,跟我走吧。”
  嘉文久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陌生男人,忽然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荒谬至极,于是他冷笑了一声说:“你们的确认错人了,我的父亲是个每天酗酒的混蛋,他上个月已经被火车轧死了。”他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母亲不顾旁人视线,也站起来朝他喊道:
  “如果可以让你心里平衡一些,我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好啊。我在纽约洗了整整十年的盘子啊,你看看我的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在你的父亲来找我之前,我也是过着贫民的生活啊。”
  嘉文回过头去,笑了一声说:“你过得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你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说完,他便大步地走出门外。沈青忙也追了上去,留下那对夫妇在身后泣不成声。
  在回家的地铁上,嘉文一直默然无语。沈青也在他身旁沉默着。列车经过第五个站台时,她终于像是试探一般地说:“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他们的提议。”
  “考虑他们的提议?”嘉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当年,那两个人像是扔掉垃圾一样地把我和姐姐扔掉了,你却觉得我现在应该考虑他们的提议,再回去跟他们一起生活?”
  “可是他们已经在忏悔了。”
  “就因为他们想活得心安一点,所以我就应该像那个女人一样配合地接受他们的施舍吗?”
  “他们只是想补偿你。”
  “你如果不想要我了就直接说啊,用得着将我硬塞给那两个刚认识了半个小时的混蛋吗?”嘉文忍不住冲她大声地喊了起来。车厢里的人顿时向他们投来或讶异或不满的视线。
  沈青愣了片刻,张了张口想要向他解释什么,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列车在下一站停下来的时候,她一个人下了车,朝对面的站台走去。车门很快关闭,列车又缓缓地向前驶去,嘉文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忽然觉得自己的胃又隐隐地痛了起来。
  。
  五月末,嘉文终于在同学间听到了他与沈青的流言。那天当他偶然听见两个男生暗地里调侃他和沈青的关系时,忽然一下子明白了沈青前段时间对他的那些反常态度,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歉意,一下课就匆匆忙忙地打了电话给她。然而她却直接挂断了,再打了几次也是如此。他无奈之下只好又给她发邮件——自从那天晚上他们在地铁里争吵过之后,沈青就托导师帮忙搬回了学校宿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公寓。
  就这么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几十封邮件之后,沈青依旧对他不理不睬。他心里既紧张又失落,最后索性跑去学校宿舍区找她。他并不知道她住在哪间宿舍里,只好绕着那栋楼不停地喊,整栋楼里的女学生都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从阳台和窗口探出身子张望。沈青的室友也趴在窗台上瞧了一眼,幸灾乐祸地回过头来冲她说道:“哟,楼下有人找你呢。”沈青没说什么,合上手里的书出去了。
  她来到楼下时,嘉文正失魂落魄地站在草地上,仰头在楼上那些举着手机的女学生中间寻找着她的身影,一见她从大厅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抱住了她。楼上一阵齐齐的快门声。沈青也不躲闪,反正这楼里所有的女生应该都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
  “青青,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流言的事,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沈青推开他,淡淡地说。
  嘉文又扳着她的肩膀说:“我会去告诉那些乱嚼舌头的人,不是你勾引了我,是我一直纠缠着你,是我离不开你。”
  沈青垂下眼去,没有说什么。
  嘉文于是又急急地说:“还有,我也会跟你结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明天就去教堂结婚,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青青,如果我16岁那年没有遇见你的话,我大概一辈子都会像垃圾一样生活。是你拯救了我,求你不要放弃我。”
  沈青抬起头来看着他,抚了下他的脸颊说:“嘉文,你现实一点吧,你看看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吧。我已经失去了名声、工作,现在只剩下不到3000块的存款了,一个月后,我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寸立足之地也会失去。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而你的父母,他们却能给你最好的生活。所以,忘了我,也放下过去,去找他们吧。”
  嘉文颓然地垂下手去。沈青痛苦地望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开了。嘉文慌忙上去拉住她说:“不要走,求你。”
  沈青一把甩开了他。他趔趄了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求你。”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阵疾风突如其来地吹过,他眼睛里一阵涩涩的疼。
  。
  一个下午,梁小祯从体育馆走出来的时候,沈青和嘉文分手的传闻忽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呆立片刻,匆匆赶回了宿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闻消息的那一刻,自己并没有感到多少欣喜,心中反而满是担忧。她心情忐忑地打了电话给嘉文,他果然没有接,她于是愈加地忧心起来,来不及换下运动衣就出门打车去了沈青和嘉文的公寓。
  来到公寓门前时,她诧异地发现门竟是虚掩的。她试探着推门进去,一股夹杂着酒精气味的污浊空气向她迎面扑来。客厅里拉了窗帘,光线有些昏暗,室内的灰尘在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阳光里飘舞着,一堆酒瓶乱七八糟地倒在客厅中央的茶桌上。她屏住呼吸走上前去,一不小心踢到了掉在地上的酒瓶。嘉文听见声响急忙从沙发上起身,声音虚弱地喊了声:“青青。”
  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梁小祯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她所爱慕的那个双目清明、气质干净的男孩,此刻正蓬头污面、神态颓靡,眼底两抹重重的黑眼圈,脸颊也已深陷下去,看上去就像一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囚徒,又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这才不过数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就在她呆呆地看着嘉文的时候,嘉文也茫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终于明白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沈青,眼里的神采瞬时又黯淡了下去。
  “嘉文,你这是怎么了?”梁小祯在他身边坐下,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嘉文没有做声,只将双手搭在膝上,深深地垂下了脑袋。梁小祯难过地握了下他的手,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湿毛巾过来帮他擦起了脸。擦完了脸,她又脱下他身上那件污迹斑斑的衬衫,帮他擦起了后背。嘉文一开始并无抗拒,然而当她的手碰到他的胸前时,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说:“是不是你?”
  梁小祯被吓了一跳,慌乱地问说:“你在说什么啊?”
  “是不是你把我和青青的事说出去的?”他手上的力气简直要将她的手腕折断,眼里的神情几乎是仇恨的了。
  梁小祯害怕得厉害,一边拼命地摇着头,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背叛你呢?我那么喜欢你。”
  嘉文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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