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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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海葵-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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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良一神父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门口,开了门,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对面照了过来。他被这光芒笼罩着,一时有些眩晕。
  “神父,听说您病啦?还没吃晚餐吧,我给您带来了。”那叫星晴的女人用那双清澈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他说。
  他久久凝视着她眼中的柔情,心中忽然充满几乎让他热泪盈眶的感动,于是他走上前去抱住了她。星晴犹疑片刻,也如同安慰般地拥抱了他。神父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不久之后又伏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这之后,他的睡眠渐渐好了起来,精神也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再次被拯救了——虽然他从未拯救过任何人。
  这女子,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温暖。她像安夫人一样,做到了他的主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她那双充满魔力的温柔的手,拂去了他灵魂的阵痛,让他的内心重归平静。他有时觉得,她就是他的神,当然,非是基督教里那些全知全能的神,她不像他的主和主的十二个门徒,有着一张张不笑的表情僵硬的脸。她更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神,她是他的缪斯、雅典娜,是一切美丽事物化身的阿佛洛狄忒,喜怒哀乐全都形容生动地写在脸上。这个慈悲心肠的女子,已拥有了一个如圣母玛利亚般高洁的灵魂,而今就只差一具圣洁的肉体了。
  因而,他也要拯救她。
  “别再做那些事了,来为我工作吧,我可以付给你薪酬,足够你安逸地活下去。”有一天,他对她说。最近有些传言,说是星晴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星晴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笑说:“我不做就是了。”
  良一神父心中充满了欣慰和满足:他和他的主纵然无法拯救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但他能拯救她一人就足够了。拯救一人,即救全世界。
  。
  只是,这世界从来都不曾像他想象的那样运转过。一个月后,星晴还是回去卖身了。
  那天她来自己家做晚餐时,良一神父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星晴又带着那种羞赧的孩子般的笑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在神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一缕蛛丝般的长发拢在了耳后。
  “我跟您说过吧,我想要一座海边的房子,等年老的时候可以跟爱人在那里养老,所以得趁这幅身子还没残掉快点攒些钱呀。”
  “我不是说过会给你钱吗!”神父喊说。
  “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星晴认真地说,“我不过是给您做了几顿饭,房子都是菲佣在打扫的。”
  “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神父焦躁地说,“你如果愿意,我把这座公寓也给你。只要你别再去做那种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星晴愣愣地看着他,俄而恶作剧一般地笑说:“我说神父啊,您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走上前来说:“是。”
  星晴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神父却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将手撑在她身后,用一副决然而神圣的口吻说:“是对天主和圣母一般的爱。”
  星晴依旧呆坐在那里,他于是捧起她的脸来吻了下去。
  星晴僵了几秒,惊慌失措地推开了他:“神父,您不能这么做,我会玷污了您的。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信徒。”她语无伦次地说,“我忽然觉得,就这么活下去也挺好的,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攒够钱去海边买房子了。所以,您不要再管我了。”
  神父面无表情地停在那里,她喊了一声他也不应,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不料他却突然怒不可遏地拉住她,将她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不让我拯救你呢?为什么都不要我呢?!”他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眼睛被怒火染得通红。
  她惊恐地望着他,两条腿在他身下四处乱踢着,双手掐着他的手腕试图拉开他,他却猛然从桌上抄起一把水果刀来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口,一阵猛烈的疼痛向她袭来,她的意识也在这股巨大的痛苦中一点点消散而去。良一神父感觉身下的女人似乎没有了呼吸,终于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握着水果刀的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嚎叫起来:
  “天主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是想拯救她啊,我不过是想拯救她!”
  。
  四个小时后,良一神父在教堂后面的月桂树下埋葬了星晴。那晚没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他借着路灯的光,好不容易才将她背到了教堂后面的花圃里。
  他花了很长时间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将她平整地放在里面——他已经在家中为她换上了洁白的长袍,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宁静的安琪儿。他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站起身来神情庄严地为她做了祷告。做完之后,他便将她掩埋了。
  冷风将月桂树的叶子吹落在埋葬着她的泥土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愧疚和不安了。至少,她已经是个身心圣洁的女人了。他心想。
  回家之后,他像往常一样洗澡上床,也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他已经拯救了那女人,再没有谁可以夺走他的睡眠了。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醒来,意识一开始只是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四下乱飘,而后,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心中顿时被一股深深的恐惧所占据。他屏气敛息地走到客厅,向沙发的位置看去:它们果然不在那里!
  昨晚,他将那把匕首、星晴的衣服还有染血的沙发布缠在一起放在了那里,想等埋葬了星晴之后再回来处理,可是回家之后他却像是失忆一般地将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这个时辰,那个视力不好的菲佣显然已经来过了,她一定是将那些东西当作垃圾带走扔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神父发疯般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中就像爆炸一般地轰隆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这个时候垃圾车应该还没有来,去社区外面的垃圾箱找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将那些东西找回来。他一边这么想着就穿着睡衣光着脚跑出了家门。
  他来到社区外的垃圾箱前,果见那里面堆满了垃圾。他立刻如获大赦般地扯出一堆垃圾袋翻找了起来。然而只过了十分钟他就再度绝望了,那些垃圾袋里装的全都是些臭烘烘的的生活垃圾,他要找的东西根本就不在那里。他瘫坐在地上,心惊胆战地想:难道是那个菲佣带走了吗?不可能,她的眼神那么差,而且我又将粘着血迹的那部分缠在了里面,她绝对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那么,到底是谁拿走了呢?
  他脑中蓦地掠过一个人的面孔,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朝橡树公寓跑去。
  。
  神父敲开阿甘的房门时,阿甘脸上一副惊讶的神情,不过马上便十分高兴地问道:“神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呀?”
  神父没有理他,径直走进那个像是垃圾场一样的房间翻找了起来。阿甘立刻变得有些警惕,大步跑上去拦住神父说:“您要找什么啊?”
  “你今天早上从我家社区门口的垃圾箱里带走了一些东西吧?”神父问说。
  阿甘愣了下,马上说:“没有啊。”
  神父见他神色躲闪,更加确定那些东西就是被他拿走了,于是将他推到一边继续找了起来。阿甘又想上去拦他,却又被他一把推开,左思右想了一番之后,只好抢在神父前面抱起那只箱子跑出门外。神父见状忙也追了出去。
  他们跑进走廊时,沈青和许嘉文正好要出门去吃早餐。二人见神父面色慌张地从阿甘房里跑出来,也好奇地追了过去。跑进庭院时,沈青才注意到神父竟然穿着睡衣光着脚,连忙朝他喊了声:“神父,发生什么事了?”
  神父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看她,依旧在奋力追赶着阿甘。沈青和嘉文只好也继续跟在他们身后奔跑。众人跑出公寓大门,又跟着阿甘朝左边的街道跑去,而在他们背后相反的方向,安娜正心如死灰地走向教堂。
  四人就这么跑了两个街区,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一个社区的公寓楼里。他们相互追赶着跑上楼顶的天台,忽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天台栏杆外面的边沿上。那男人闻声转身,沈青诧异地发现那竟是莫北,她心下一沉,刚要跑上前去,神父就在她之前冲了过去——不是因为莫北,而是因为阿甘手里的那只纸箱。
  他跑上前去,不容分说地扯住纸箱的两端,想要将箱子抢过来,阿甘急忙背过身去用手臂死死地护住。神父掰开阿甘的右手缚在身后,纸箱立刻掉落在地上。神父飞快地抱起箱子想要逃走,却又被阿甘从背后拽住,两人就这样扯着那只箱子争抢了一会儿,神父忽然失手将纸箱抛向了天台边缘那侧的天空。神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下了。然而阿甘却没有任何犹豫地飞奔过去,纵身越过栏杆,向着空中的纸箱伸出了双手。然那只箱子却在离他的指尖仅有一厘米的地方掉落下去,而他也以一种类似飞翔的姿势紧贴着莫北向楼下坠去。短暂的几秒钟后,楼下的草地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声响。
  草地之上的天空里,纸箱里的秘密正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在早晨的阳光下漫天飞舞着:那里面有一张年轻女孩的素描画,像是被揉过了,皱巴巴的;还有一张熟睡的少年的相片,一页写着诗签了名的信纸,一本书;一支印着红唇印的万宝路香烟。以及,一把沾血的匕首和一件被血染红的连衣裙。
  沈青呆立片刻,忍不住捂着嘴巴尖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新约·伯多禄后书》。
  





☆、四个葬礼:第四个葬礼

    
  阿甘是个身材矮小的图书馆管理员,也是个收藏癖。
  他的公寓就像一个博物馆,收藏着这个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秘密。
  有一天,他丢失了一只箱子。于是,那里面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阳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光(1)

    
  情人节那天,沈青和嘉文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座公寓。那是所老旧的公寓,又在背阴的位置,一下雨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湿气和霉味。二人其实都不是很喜欢,不过因时间紧迫,预算有限,只好勉强租了下来。
  上周,区政府通过决议关闭了橡树公寓。因有议员提出议案说,放任一群社会高危人群聚居在一起,很容易产生许多不利于社区稳定的因素,且公寓改建之时手续并不齐全,而今出资改建的神父已因涉嫌谋杀被羁押,继续开放公寓恐怕会对教会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于是,橡树公寓的住户们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大部分去了救济所,小部分投靠了本地的亲戚、熟人,还有几人被查出属于非法滞留,即刻潜送回了大陆。嘉文暂时申请不到公屋,二人也无法再住回校舍,不得已之下便用上次旅行剩下来的钱租了现在的公寓。
  两人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作为神父谋杀案件的目击证人再次被警署传唤去录了口供。在那里,他们见到了神父的父母,这对体面的中产阶级夫妇,已被接连的噩耗打击得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眼睛里只剩了一潭死水。他们经过警署的走廊时,那位神情呆滞的夫人忽然情绪崩溃地抱住了一个警官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说:“警官,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良一了,求求你救救他,他真的是个好人啊。”
  那警官为难地推开了她。她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天主啊,这是您对我的惩罚吗?”她同样悲伤的丈夫也站在她身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沈青看着他们,觉得这对老人实在可怜极了,一瞬间想要过去同他们说两句安慰的话,然而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最终还是跟嘉文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几日后,她又与嘉文一道去警署的收押所探视了神父——因他的母亲由于过度悲伤已经病倒,暂时无法前来探视。他们给他带了一些私人物品,又听他交代了几句家里的事。他问他们知不知道安娜在哪里,他想将自己的财产留给她和她的母亲。沈青说:“那天她去了教堂之后就没回过公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神父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临走时,沈青从包里取出了一本圣经,想请警官交给他,他却笑着说不用了。“人毫无作为,却发明了一个上帝。'1'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应该再没有比我更适合去那里的人了。”这是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星晴和阿甘的葬礼也是在二月半举行的。那天意外地来了很多人,有星晴的母亲、哥哥、以前的姐妹、阿甘的同事、橡树公寓的邻居、教会的神职人员、还有一些热衷于社会活动的市民。密密麻麻的黑伞像是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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