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威瞄了一眼朝臣一眼，知道经过今天的事情后，自己已经从得罪顾宁羽一个人，升级到危及顾府上下，甚至所有与顾府有连带关系的。
一想到连带关系时，赫连威不由望向正座上淑妃。今天李钝忽然出来指认自己，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位将军，而今他在陷害自己这件事上，却是不遗余力，如果不是因为仇恨，恐怕就是背后受人指使。
这天下，能指使动他堂堂南征北战大将军的人，又能有谁呢？
之前她看淑妃对自己态度就有些奇怪，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看不顺眼那么简单。
赫连威心中疑惑，但表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倒是淑妃，因为这次接连两次失利，面上展露出来不悦。
底下朝臣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也不知道赫连威之前与皇上私下朋友相称的关系，当下还单纯以为淑妃是因为李钝的事情而恼火。
未来国母一怒，底下朝臣都立刻噤若寒蝉，再没了动静。
“李将军。”这时候楚夜寻在为赫连威洗脱罪名之后，再度点名李钝。
淑妃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之前她就已经见过楚夜寻喜欢赫连威的作为，甚至将她的画中场景，直接搬到了宫中。而今弟弟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出言得罪了赫连威，间接开罪了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淑妃皱眉，深深看了皇上一眼，正要起身为李钝说话，却见皇上淡淡看来一眼。
只一眼，其中的情绪已经包含了太多，有制止，有了然，甚至有一向玲珑的她都看不懂的深思。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指使是自己？
淑妃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当下一边担心弟弟李钝，一边感觉自己又岌岌可危，站起来不是，继续安稳坐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是。
“皇上……”最后无法，只能试探呼喊一声，楚夜寻去不予回应，反问别开头去。
这冷淡的反应让淑妃心中咯噔一响，立即望向太后求助，结果下一刻她绝望的发现，太后见尘埃落定的局面，干脆闭目养神，捻动佛珠不言不语。
怎么办？这下连一向向着自己的太后都开始不理自己。淑妃的心一下慌乱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身下衣裙。
要不要直接起身认罪？还是……直接将罪名直接扣到没有头脑的顾宁羽身上？淑妃眼睛假装不敬意一瞄，发现顾宁羽也正在看自己，眼神带着乞求。
淑妃知道她是想要让自己帮顾家人求情，可她自己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会有时间理会她！
何况这个时候她这么看自己，不就是在间接的证明，自己才是幕后主使吗！这个蠢货！
淑妃气急，狠狠瞪了顾宁羽示意。后者见她如此反应当时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般，最终握拳低下头去。
这时候沉寂许久的皇帝终于上前两步。
因为太后与皇上所处的地方，为了彰显皇家天威，都要高出普通地面一大截，故而此刻楚夜寻站在上面，一直都是俯视众人。加之与生俱来不怒自威的气势，届时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被楚夜寻直接注视的李钝，顿时低头，直接单膝跪下。
“皇上赎罪，臣，也是一心为我们华晋着想。”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宁羽，为了自保干脆一咬牙：“更何况，臣没有诬告任何人，臣所说句句属实！”
的确，李钝自一开始上来的时候，就没有说关于赫连威的任何，也没有像顾宁羽一样，一直咬死，说赫连威就是研究炸药，就是奸细。
他不过是被顾宁羽邀请，说出火药的作用及配方而已。而且一开始的出发点，也的确如他所言，是为了华晋着想。如此一来，他李钝，也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自身并无任何过错。
纵然赫连威心里明镜，他是与人联合自己陷害自己，但因为没有证据，对方煞是狡诈，此刻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自己无法开口。
唯有望向楚夜寻，毕竟李钝是他的臣子，顾宁羽也是在向他告状。
静默片刻，楚夜寻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让李钝平身。后者感恩戴德叩拜之后起身，淑妃见状，心跟着安稳下来。
见皇上这态度，似乎并不打算如何治罪。只要他肯原谅李钝，那也算是顾念自己与他的旧情。
思及至此，不由看了赫连威一眼，有些怀疑，皇上肯不揭穿弟弟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因为碍于自己的颜面，还是在为赫连威留下后路。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是好，如果是后者……
淑妃冷眼。
如果是后者，那便说明皇上已经知道了这次幕后的主使是谁，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自己与赫连威结下梁子，日后加害。
皇上，你一直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任谁都无法看穿一眼……臣妾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走到你心里去？
淑妃悠悠敛下眼睛，长久无话。
“这次李将军其实并无过错，你能为国效力，一心研究火药，朕本该奖赏你才是，但……”李钝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楚夜寻微微一笑，像是宽宏道：“但是出了这样的事，被顾宁羽这个小丫头拽来，险些将人冤枉，就是你的不对了。”
皇上说顾宁羽这个小丫头一词时，顾宁羽届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听皇上这句话，似乎是不打算怪罪自己了？否则怎么会用一个小丫头，来形容自己？
倒是楚梦岚，这个时候反应有些微妙。
按照他的想法，楚夜寻以前一直都很喜欢赫连威，这次她受如此重的伤，他原以为楚夜寻会震怒，直接连带顾府都处决。但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么无声无息的解决。
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在乎赫连威被冤枉，一身的伤害了吗？
可若是如此，那赫连威被自己自天牢带出来时，他为何急急前来探望，甚至连书房的奏折都不批阅？
楚夜寻这个人，做皇帝做的久了，行事作风竟开始有先皇两分神秘风范。
什么事都不再写在脸上，连他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都无法看清。
楚梦岚轻微皱眉，看向赫连威。不知道她这个被害人，此刻身受重伤，结果害她的人却安然无恙，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结果令楚梦岚感觉到意外的是，赫连威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对这结果并无意外。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仿佛在楚夜寻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这明镜般的神情，乍一看来，竟与年轻时候的太后有两分相像。
似乎，适合母仪天下的存在……
楚梦岚为自己这样的想法一惊，旋即心口一痛。
母仪天下？这个词如今听来多么刺耳？如今她成为皇后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被楚夜寻纳为嫔妃，另一则就是自己造反……
造反。
这个念头在楚梦岚心尖一闪而过。
今天的事，楚夜寻完全有机会直接利用赫连威的罪名，将自己连根拔起的，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挺身而出为赫连威证明。
难道，是因为顾及赫连的感受么？又或者，顾念这兄弟之情？
不，如果他真的还顾念旧情，他就不该夺取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也不该打赫连威的主意。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波平息
这边楚梦岚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此刻的楚夜寻，已经再度向顾宁羽开口，大意是说小丫头不懂事，虽然喜欢楚梦岚，但却不可做出太过激的事情。
底下原本沉寂的顾尚书闻言，知道楚夜寻已经赦免了顾宁羽，立即老泪纵横走上前来，跪倒深深叩首，表示感恩皇恩浩荡，日后定会好好管教顾宁羽。
顾宁羽跟着跪下，终于开口承认，说是自己糊涂，识人不清，胡乱猜测误会了赫连威，如今真相大白，自己也算安心。
归根结底，最后还是不承认有意陷害赫连威，而是完全处于对国本的考虑。楚夜寻在上明镜般一笑，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事情至此，总算有了结局。
赫连威因为重伤，在王府中恐怕探看御医不容易，而且背后有伤的，也不方便长途跋涉，便在宫中暂时小住留了下来。
期间楚则音倒是多次来探望，叽叽喳喳给她讲有趣的事，而楚夜寻这个皇宫之主，则自那日为赫连威作证之后，就忘了赫连威这个存在一般，一次都没有前来探望过。
太后长寿殿内，此刻熏香氤氲，太后静静坐在凤榻上，默念佛经闭目养神。此刻刚从赫连威那出来的楚梦岚，则受太后的命令，在抄写《波若波罗密》心经。
笔锋坚毅，力透纸背。
又半个时辰后，太后终于开口：“梦岚，抄好了吗？”
楚梦岚将自己已经抄写的第四份给太后看：“母后，请过目。”
太后悠悠扫视一眼字迹工整的佛经一眼，缓缓点头，示意一边的丫鬟将其收起。
“知道哀家为什么要你抄写佛经吗？”
楚梦岚一双点漆的眸子望着太后，静静看了好一会，思忖道：“佛经中都是些人生浓缩道理，母后是想要儿臣看穿俗世，平和相待。”
太后微微而笑：“也对，也不对……梦岚，你抄写了那么多次，还不知道其中一句人们耳熟能详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
楚梦岚知道太后已有所指，故意装糊涂：“幕后是想要儿臣看破红尘出家不成？”
“好孩子，你要明白，这世间一切都不过是虚妄，眨眼而过，你现在所执着付出的，到将来回想起来时，你会发现并不值得。美人也好，江山也罢。”
“但如果现在不执着，那将来儿臣老时，都回忆些什么呢？”楚梦岚状似玩笑一句反问，太后没有想到楚梦岚执念已生，微微愣住。
好半晌，这才恢复了以往平和事不关己，颐养天年模样：“纯王妃的伤势如何了？”
“回禀幕后，都好，太医说伤口愈合的很快，因为针眼细小的原因，并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恩。”太后微微颔首：“那你还记得曾经赫连威入狱时，哀家与你说过什么吗？”
“母后与儿臣约定，如果赫连依靠自己的能力承诺脱险，证明自己清白，便说明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也该知道如何维持与儿臣，与皇兄的关系。”
太后点了点头，没成想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楚梦岚看了一眼窗外扑打到木窗上的大雪，忽然道：“但树欲静而风不宁，本来儿臣也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不料赫连入天牢后，竟被人谋害，如果不是儿臣出手，怕是就要出事了……”
“如此，这不算是儿臣违规，更何况王妃给自己解释开罪时，也是振振有词，就算没有皇兄帮忙，想也没什么大事，如此，还不能证明她是个聪明人么？”
太后一问，本是不过一句试探，却见楚梦岚态度如此坚决，便知道再动不得赫连威，最终无奈一声叹息。
“一辈人自有一辈人的活法，罢了罢了，你去吧。”声音像是看透沧桑而无可奈何。
太后活了半辈子，跟着先帝也曾一生戎马上过战场，见过不少甚至男子都没见过的大场面，而今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不料，最终却栽倒了自家二子的手上。
楚梦岚也知道自己一直向着赫连威说话，会伤太后的心，可他若不如此做，依照之前楚夜寻护着赫连威的态度，太后定是认为赫连威留不得了。
暂时伤太后的心，与护赫连威一条性命威选择中，楚梦岚思量许久，终于还是选择后者。
又五天之后，赫连威的伤势终于好了大概，被楚梦岚接回了王府中。
之前进宫时，正好赶上大雪纷飞，如今再出皇宫时，竟然是最近以来难得好天气，晴空万里，清澈无云。
赫连威被楚梦岚抱着送进马车中，两人同乘一车，最后消失在玄武门之外。
殊不知，在皇宫最高的望仙楼上，有一道明黄身影负手而立，一直望着马车缓缓离开的方向，薄唇轻抿。
“皇上，回吧，这里风又大又硬，您可别在这着凉，否则可是奴才的罪过了。”
年过五旬的老太监给楚夜寻披上一件披风，后者紧了紧披风领子，却并没丝毫回宫的打算。
“皇上，龙体要紧哪。”老太监还欲再劝，却被楚夜寻抬手制止。
静默半晌，楚夜寻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似乎出够了神，转头看向身边老太监，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在发呆而已。
“你说，她会怪朕吗？陷害她的人，朕没有处决，她重病的时候，朕也没有前去探望，甚至连派人探望都没有……朕这么做，会不会太绝情？”
老太监没有做声，知道皇上只是想发泄一下最近以来的压抑情绪，故而只是静静站着。
果然片刻，楚夜寻又是一声叹息。
老太监长年在宫里伺候，早已经练得是人精似得，自然知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