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不说话。
“你就是安总的助理？去帮我家瑶瑶上妆更衣。”
颐指气使的女高音，蓦地引得全场目光齐刷刷聚过来。
气氛蹭地绷紧。
林欣抬头，不疾不徐瞧了瞧面前那张凶巴巴的脸。
唐瑶瑶的经纪人，四十来岁的年龄，妆容很厚，一条条的沟壑很明显。
林欣咬着吸管，心头微微兴奋，嘴上温温吞吞，“我不是化妆师，我只负责帮编导和导演纠错。”
很好，唐瑶瑶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女人嘴一张，居高临下狰狞地教训林欣，“你是造型总监的助理，演员的妆面有问题就该你解决。”
徐羽嘀咕了一句，“化妆师那么多……”
女人拧眉，眼神如刀光剑影，徐羽吓得默默闭嘴。
她低头恶狠狠瞟林欣，唾沫飞溅。
“你一个助理，就该本本分分给演员干活，别说她们让你化妆换衣服，就是让你伺候吃喝，你也得干，你算什么东西，她们咖位比你高，出身比你好，钱比你多，你想继续待下去就得受着。剧组有剧组的规矩，矫情就早点滚。”
林欣眉梢微挑，款款欠身。
女人尖酸刻薄地扬了扬唇，“怎么？不服？你这种眼高手低的女孩我见多了，不想踏实干活，满脑子都是钓凯子出卖色相，败坏风气。”
陈导眼皮直跳，急急忙忙拍拍身旁的副导，“去去去，把小林拦住，别打进派出所了。”
耍大牌的场面他见多了，更过分的他都见过，一边倒哭哭啼啼收场的多，但今天，感觉能闹成大事。
“梁姐，你干嘛呢。”唐瑶瑶轻轻呵斥，白色群摆随风漾动，像朵山间的百合，俏生生飘来。
她乖乖巧巧像只小鹿，拉了拉经纪人，声音软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梁姐她一着急就胡言乱语，帮我化妆好不好，拜托了，我的化妆师还不熟悉剧组的妆容，没法上手。”
林欣攥拳，杏眸霎时凝了层霜，笑意隐去，只剩下狠戾。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恶心透了。
她刚要动作，手被人拉了拉。
男人淡淡的香拂过鼻端，紧接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潇洒地挡在她面前。
第38章
林欣皱眉； 挤上前恼他一眼，“你走开。”
陆渊这个时候出现； 太不合适，好像坐实她喜欢钓男人出卖色相一样。
撕唐瑶瑶还用得着出卖色相？憋屈。
“别说话。”陆渊歪头，漂亮的指尖指了指林欣的红唇。
陈导笑嘻嘻迎过来； 目光在两窃窃私语的年轻人间暗昧打转，“陆总； 你难得有空来，欢迎欢迎。”
败家女王是华韵主投资； 沁香参股； 他来理所当然。
但，他可是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再重要的场合； 也只打发秘书来露个面而已。
陆渊慢悠悠扫了扫众人； 一楼咖啡厅被布置成片场，四面八方都是补光灯，冷冽的光扫过来； 落到他眼中，凝成了薄薄的冰。
“陈导； 怎么回事？”
唐瑶瑶恍惚，而后双眸发亮； 理了理发，娇娇羞羞地垂下眼帘，接着捏了捏指尖； 有点兴奋，似乎又有点被人撞破自己不雅的羞赧。
短短一两秒，表情很精彩了。
林欣看在眼里，红唇微张，双手交叠站在一旁，决定先乖乖吃瓜。
陈导堆满笑，悄悄瞥过林欣，趁机想打探清楚小姑娘跟这位矜贵阔少的关系，“一点小误会一点小误会，不劳烦陆总处理，陆总今天来是探班小林的？”
陆渊看了看林欣，语气缓下，“小林怎么样？她听话吗？”
陈导愣了愣，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没落下，心悬着，绞尽脑汁想好词，“挺好挺好，小林很负责，专业知识也不错，陆总和安总推荐的人错不了。”
陆渊似笑非笑，“就是任性点。”
陈导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狂点头。
陆渊挑眉，桃花眼悄然放柔，”还好年纪小，长得可爱，人乖巧温柔，做事也老老实实，在沁香人气可高了。”
陈导：“……是是是。”可爱就算了，乖巧温柔，这滤镜厚到无边。但，你是金主爸爸，你说了算。
陆渊看着林欣，薄唇轻启，“小姑娘非要来剧组试试，我是不同意的，剧组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有规矩的地方。别说化妆更衣不是她本分，就是让她伺候吃喝，她也得干，因为人家咖位比她高，出身比她好，钱比她多。可她一个娇气小姑娘，本本分分惯了，那吃得了这种规矩的苦。”
啧啧，指桑骂槐。
他语气闲散，却愣是透出股咄咄逼人的味道，很明显动怒了。
四周一片肃静。
唐瑶瑶脸色变了几变，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被罚站，尴尬之余，眸底铺了层掩不住的失落。
陆渊到沁香之后，和一个女下属不清不楚，唐瑶瑶早有所耳闻，但从没当回事过。陆渊年轻气盛，身旁有一两个女人很正常。况且，陆老爷子无论怎么偏心，对陆渊结婚生子那是看重得不得了，毕竟是独孙。陆家都没动作，那女下属估计也不是什么角色。
她心头划过强烈的不安。
唐瑶瑶那凶神恶煞的经纪人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神怯怯的，脸青一块红一块，干裂的唇动了动，声都不敢吭。
陆渊笑笑，点了点林欣脑袋，语气轻而柔，透着点无奈，“任性。”
林欣抿唇，杏眸湛湛清清和他对视一眼。
一众小演员捂着拳头放嘴边，忍着尖叫互相使了使艳羡的眼色。
宠溺死了。
顿了片刻，陆渊扶额，故作头疼地叹气，“好歹她代表沁香，在剧组呆不下去丢的是我面子，想过来打声招呼，让大家照顾一下，又怕这传出去，成了我陆渊包养小姑娘。我倒无所谓，人家小姑娘好端端地背上出卖色相，败坏风气的名声，我就罪过大了。”
唐瑶瑶的经纪人面无血色，低眉顺眼先朝陆渊鞠躬，又朝林欣弯腰不起，语无伦次，“对不起，陆总，我的罪过，我口无遮拦。对不起，林小姐，你别怪瑶瑶，都是我嘴贱，那些话都是我说的，跟瑶瑶无关，我一着急就嘴把不住。”
陈导心下明了，拍拍胸脯恭恭敬敬笑着打圆场，“陆总放心，咱剧组好好做电影，不助长那些耍大牌，潜规则的歪风邪气，对这种影响创作环境的行为，绝不姑息。”
林欣浅浅弯了弯唇角。
陆老板偶尔也挺善解人意的，既肯定了和她的亲昵，又直截了当点明，和她之间没有不正当关系。
给足她面子了。
陈导扭头，板起脸呵斥，“小唐啊，别愣着，给小林道歉，误会解释清楚以后好好相处。”
唐瑶瑶是他带进组的，赶紧息事宁人才好。
唐瑶瑶声如蚊呐，泪水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陆渊，“对不起，陆总，我着急上戏怕耽误进度，梁妈也是没办法才口不择言，不是故意为难姐姐的。”
林欣嫌恶皱眉，讥诮扬了扬唇，“唐小姐的意思是，我耍大牌耽误了进度？”
陆渊慢条斯理瞥了瞥陈导。
陈导眼皮一跳，抓了抓腮。这一页看来没那么容易翻过去。
“组里给唐小姐配了化妆师，唐小姐自己也带了化妆师，可她非要揪着小林，我们化妆组也没办法。”
有人小声喊了喊。
陆渊掀了掀眼皮，语气慵懒，“陈导，你刚才说，耍大牌怎么处理？”
陈导笑容僵了僵，泪往心里流，“小唐啊，你收拾收拾，明天不用来了。”
人是他带进来的，戏是他加的，删掉容易，但唐家那边可没那么容易交代了。可没办法，金主爸爸怒了，不是唐瑶瑶走，就是他和唐瑶瑶一起走。
唐瑶瑶征愣愣，眼睛红成小白兔，微仰下巴炯炯地看着陆渊，哭腔隐隐，撒娇地商量，“陆总，我没想到梁妈对姐姐恶意这么重，我保证她以后不会了，或者我把她开除好不好……”
林欣攥了攥拳，震惊抬眸。
敢做不敢当，简直了。
陆渊官方笑笑，疏淡客气，“唐小姐的私事，不用过问我。”
唐瑶瑶哭声止了止，无措地搓了搓手。
陆渊目光淡淡掠过众人，谦谦有礼，“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大家，饮料随便喝，记我账。”
“哇，谢谢陆总。”
“导演，能不能在沁香办公楼多加几场戏，好喜欢这里的咖啡。”
“赞成赞成，还可以经常见到陆总。”
……
气氛悄然缓和。
陆渊温和展颜，低头看了看林欣，声音放轻，“我走了。”
林欣晃了晃神，微微端着，不咸不淡点点头。
终于风停雨歇。
陆渊刚走，徐羽就拽住林欣肩膀摇，尖叫声再也压不住，“陆总好帅，我刚刚差点窒息了。”
林欣手机正好嘟嘟响，没睬徐羽，先瞥了瞥屏幕。
陆小狗：宝贝，还生气吗？
陆小狗：今天等我接你。
林欣眉眼弯成漂亮的月牙。上次他装醉酒之后，林欣再没理过他。
刚刚她本想拿唐瑶瑶介入她和宋时延的陈年破事出来撕，被陆渊插一脚，暂时用不上了。
也好，先留着。
徐羽挤眉弄眼，“欣欣姐，陆总是不是在追你啊？”
林欣征了征，“是，是吗？”
“是啊，这么明显。”另一个小演员凑过来，双手握拳，兴奋地晃，“他对你说话的时候，温柔死了。”
“而且说到你被包养的时候他很生气，超苏的，跟那种只想玩潜规则的臭男人不一样。”
“欣欣姐，我把我老公交给你了，心都碎了，呜呜呜。”
……
林欣支腮，若有所思。
片场恢复忙忙碌碌。
林欣在和编剧讨论几个场景，陈导突然吆喝了一声，“顾总受惊了，大家微博送点温暖。”
败家女王是华韵主投资，出品人自然是华韵的老板顾妍，也就是叶家太太。
众人义愤填膺，林欣微微茫然，打开手机刷了刷微博。
热搜第一赫然挂着陆岚。
点进去是个名声响亮的娱记大V：人心可怕，没听完，实在听不下去。
底下是几张照片和一段音频，一个骄横跋扈的女音断断续续，应该是偷偷录的。
“你会不会写通稿，白瞎了这些顾妍和陆渊同框的照片，你就写，顾妍趁着老公出差，忍不住偷偷私会孩子生父。”
“对对对，这么改才劲爆，跟之前的陆渊和顾妍的传闻也连贯。”
“不枉我之前不遗余力传陆渊跟顾妍有一腿的假料，搞得圈里圈外都以为陆渊喜欢朋友的老婆，为了这事我爷爷在叶家门口站了一天替陆渊向叶家赔礼解释，哈哈哈。现在他把朋友老婆的肚子搞大了，我爷爷估计要去叶家门口跪一天。”
“明天这通稿一出，陆家和叶家就彻底掰了，反正叶家不站我的队，不能便宜了陆渊，掰了最好。假是假的，但网友就喜欢这种狗血大剧，他们喜欢的就是真的，就算顾妍忍辱负重拿出亲子鉴定结果，他们也能阴谋论一番。”
“顾妍的孩子以后去到那都要被指指点点喽，叶少最憋屈，明明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偏偏被说成别人的，估计恨不得杀了陆渊泄恨，怎么可能继续和陆渊好下去。说不定他自己最后魔怔了，真的怀疑他老婆和陆渊有一腿，哈哈哈。”
……
林欣手微微发抖。
拿别人还没出生的孩子下手，太可怕了。
那几张照片，她随意瞥了瞥。
是那晚在宝格丽酒店底楼和顾妍道别时拍的，林欣也在场。难怪那晚道别时陆渊心不在焉，他大概是知道有人在偷拍了。
林欣后知后觉捏了一把汗，郁郁垂眸。
沁香顶楼。
吴秘书踩着小羊皮细高跟进门，望着落地窗畔长身而立的男人，“陆岚被陆影撤职了，现在在叶家门口跪着，老爷子也在，叶老先生理都没理。还好提前和叶少夫妇打过招呼，不然顾总突然被吓到动个胎气，老爷子就更难做了。”
陆渊嗯了一声。
窗外，乌云厚厚地压着，晚上台风过境，看起来会有场狂风骤雨。
吴秘书迟疑发问，“老爷子松口了，现在回陆影吗？”
陆渊回过身，背着光，俊脸落了阴翳的影子，一双清眸野心勃勃，“再等等。”
吴秘书点点头，悄悄窥他脸色，小心地探问，“安总说让林小姐去败家女王的剧组了。”
陆渊眉眼微弯，“她想去就去吧。”
吴秘书默了默，“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陆渊脸色冷了冷，拎起外套，“别讲了。”
吴秘书噎了噎，望着他背影，“你去哪？”
“去剧组看看。”
吴秘书：“……”她本想说，林欣太能惹事，不适合去剧组。陆老板现在是听不得他小甜心的坏话了。
天色昏昏沉沉，大有风雨欲来山满楼之势。
林欣微微踮脚，瞧见了门外的白色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