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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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路-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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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婆又说道,“那些被糟蹋的女子,要么是被夫家休了,要么是寻了尼姑庙出家,亦或远走他乡。可最多的……”说话间已行至一条河边,她浑浊的老眼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看去,声音沉厚,“不堪受辱,寻短见了。”
    齐妙不由捂住嘴,差点因太过震撼吐了出来。她气得手都在发抖,“那种畜生,才最应该丢去填河。”
    酒婆抬头看了看她,面纱下的脸看不见,可语气却听得很清楚。这是愤怒,却不知道能愤怒多久,“这些话老奴真是不应说,不过说了也无妨,反正大人是不会去触这个霉头的,毕竟洪家可是不能得罪的。可不要上任没几天,就将头上的乌纱帽丢了。”
    齐妙愣了愣,更觉胸闷气短。
    她回到家中,丈夫还没有回来,呆坐了好一会,才渐渐静下心来。
    和丈夫说这件事,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彻查,那他要面对的,不是豪绅恶霸,而是朝廷三品官;可如果不说,那恶霸却会继续为非作歹,他就跟之前的地方官毫无区别了。
    想来想去,已是心悸难安。
    &&&&&
    谢崇意大清早就往仁医馆去拜见邵师叔,穿好鞋出来,还没开口坐在门口的陆芷就拍拍衣服站起来,像条尾巴跟在他背后。
    算起来陆家当年虽为邻居,但陆家搬走的时候,陆芷还没出生。与陆家交好的是二哥,他后来又在外地念书,见陆芷的次数,好像不过两三回。他长她十岁,当年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如今已经能走能跳,这么大了。心觉神奇,又低头看她。
    小姑娘的双颊总是嫣红圆润,不过陆芷比别的小姑娘长得模样更端正好看。只是没见她笑过一回,连声音都想不起是怎么样的,因为实在太少开口了。
    他突袭问道,“昨晚你瞧见了什么?”
    陆芷摇摇头,谢崇意满意了,看来再过两天,就能彻底放心丢下她,不怕她泄密了。
    到了仁医馆,门庭若市,与仁心堂无异。果然是同门师兄弟,医术都了得,所以前来看病的人这样多。谢崇意虽然觉得做个大夫可安稳一世,可却从来没想过做大夫。昨晚一事,他已觉得自己做不了干干净净的读书人了。
    错的不是自己,却不知为何这样想,再不是从前能读圣贤书的谢崇意。
    进了里面,便有学徒让他去一旁等候。谢崇意说道,“我是来找邵师叔的,姓谢名崇意。”
    仁医馆的学徒早就听说会有个谢师弟要从师伯那过来,这才没让他去病人那等着,“师父他看病时不喜私人的事打搅,否则会怒斥我们。师弟先去里面坐会,等快到中午没人了,我再去告诉师父。”
    谢崇意听师父说过那邵师叔脾气怪,没有强求,随他进去了。坐了一会见陆芷欲言又止,他问道,“做什么?”
    “坑。”
    “什么?”
    “茅坑。”
    谢崇意嘴角微抽,想着这已经是内宅,茅厕应当在附近,说道,“自己去找人问,不许跑远。”
    陆芷迟疑稍许,不肯一个人去。可见他真的不打算带自己去,憋不住了,这才跑了。
    谢崇意瞧着她跑开,没有在意,反倒是没了烦人的小鬼,更舒心些。可等了好一会还是不见她回来,又等了许久,仍是不见踪影,这才起身往外看了看,“阿芷?阿芷?”
    长廊不闻回声,也没见着人。他迈步而出,有些急了,千万不要丢了。邵家内宅没下人他是知道的,上次来过一次,只有一个熬药的宋寡妇,前堂的学徒都是不来这的。
    他先是跑到前堂,问了人可见过一个小姑娘跑出去。学徒说没留意,他又折回去找了一圈,就是不见人,急得他满额虚汗,要是不见了……他紧握了拳,去外面找,将附近大街小巷都找了一遍,就是不见她。
    陆芷又丢了?
    她是瘟神附体吗?
    谢崇意满心疲惫,脑子白如纸张。兄长嫂子千叮万嘱要将她看好,可他却嫌她麻烦将她丢下。答应看好她,不过是为了让她不要乱说话。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他……
    心有千斤压来,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拖着步子回到仁医堂,已有人喊他,“师弟,你跑哪去了,怎么丢你妹妹一个人在这。”
    谢崇意猛然回神,“她在哪?”
    “里头,方才我带你去的大厅。”
    谢崇意暗骂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了过去,冲到大厅,果然看见她坐在高椅上,晃着两条小腿,不知在想什么。闻声抬头,一瞧见她的脸,他就大声气道,“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从街头找到街尾有多担心?”
    陆芷被他吓了一跳,缩了缩身还是伸手捉了他的衣角。原来这个会给自己买糖吃的人没丢下自己,那就不是坏人,不用怕了。
    见她不言不语还不认错,谢崇意简直要气炸,等回去他就跟嫂子说,把她锁在家里吧,休想再丢给他照看了。不过……没丢就好。他心气渐顺,倒是有人听见声音过来,正是那宋寡妇。
    宋寡妇一见他就骂道,“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让你妹妹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宅子里转悠,不知道这里房间有二十多间院子三个啊?她差点掉水里淹死了,你还有脸吼她。”
    她性子向来泼辣,知道他是知县的弟弟也忍不住骂他一顿。
    谢崇意这才发现陆芷的衣服换过了,衣服并不合身,可见是临时找的。许是在他去后宅找她时,正好被宋寡妇抱去换衣服了,可她却一声不吭,也不解释。见了自己也不责怪,反而一脸欣慰,活像刚才失踪的人是她,她将自己找回来了般。
    他顿了顿,瞧着她时,陆芷也觉察视线抬头看他。想来想去,他最后憋话道,“给你买糖人。”
    陆芷眨巴眨巴明眸,点头。
    ——不过是买糖,竟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谢崇意想着,摸摸她的脑袋,果然还是个小团子,意外觉得小姑娘还是挺好哄的。
    &&&&&
    将近午时,谢崇华从衙门回来——实则不过是走十几步,穿过一扇衙役不许入内的内衙门。日后风雨再烈,他也不用撑伞了。
    本以为妻子已经买亦或请家仆,谁想回去见了她,却没见着新下人,便问道,“没寻着合适的人么?”
    齐妙方才已经想通了,这事到底要如何做。她关上房门,屋里强光不再,稍显阴暗。她拉他到一旁坐下,默然稍许,才道,“二郎,你为何为官?”
    谢崇华见她脸色不对,又突然问这话,温温笑道,“怎么了?莫不是出去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听来一些事。”齐妙并不说,而是继续问道,“你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吧。”
    谢崇华这才认真说道,“起先只是想自己做不了重活,也不会经商,又有父亲敦促念书,因此想着唯有靠念书赚钱养家了。既要以书赚钱,做先生没资历也不曾进过学堂,人家不要,想来想去,只有做官。”
    齐妙真不知如今有大志气的他一开始竟只是想温饱肚子,原本紧绷的心弦倒放松了许多,“后来呢?”
    谢崇华默了默,说道,“你或许不知,我年轻气盛时为一户人家写过状纸,得罪了我们卢嵩县的上任县令。他明着没惩办我,可是背后却阻我考试,直到他离任,许大人继任,我才能重回考场。正是因为那次,我才觉做官不能只求温饱。”
    “那当如何?”
    “我若为官,定不做那种欺民、不为民请命的昏官!”
    字字铿锵,知丈夫有这想法,齐妙心中石头放下,片刻又高悬。她轻叹,声音微哑,“二郎,我有一事要和你说。”
    将事情说出来,对他们家来说,可能掀起巨浪。那都转运使若非清官,那丈夫定会被惦记上吧。可不为民请命,这官,当真是白做了。齐妙心中忐忑,却仍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他听。听得谢崇华双拳紧握,满腔怒火。
    “……我跟酒婆仔细打听了,事情就是如此。”齐妙只是陈述,可越说心头却越重,好似亲眼看见那些事,却无力拉那些女子一把,只能眼睁睁看她们跳入苦海,挣扎而死。
    谢崇华蓦地起身,“你和娘先用饭,我去找衙役查个清楚。”
    齐妙眸光微微闪烁,“那若是查清了呢?严惩么?可是他的亲妹妹,是三品夫人呀。二郎想好了么?那杜大人若非善类,二郎只怕是无法做官,甚至要被打压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了。”
    谢崇华一时怔住,这个问题如今赤丨裸丨裸的摆在面前,他也不得不仔细思考。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考取功名,却在上任没几天,又将面临丢官的危险,家人也会陷入苦境。他有心清明如镜,奈何前路险阻。
    齐妙见他愣神,缓缓站起身,握了他的手轻声,“二郎,但求无愧于心,莫忘初心。”
    妻子这是在劝自己要秉公执法,其中利害她知晓得清楚。可她却比自己更无畏,只因她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所以她不愿让自己有所顾虑,若得风,便同乘。若遇雨,也会同行不弃。
    他反握她的手,悄声,“初心未忘。”
    闻声,齐妙已露嫣然,她果真没有看错人,嫁错人。
    谢崇华叮嘱她好好吃饭,照顾母亲和女儿,便去了前堂,将一位老衙役叫了过来。
    那戴衙役生得干瘦,面颊削瘦,一听他要自己去查洪康,好不吃惊,“大人要查他?那洪康的姑姑和妹妹可是四品三品大人的家眷啊。”
    谢崇华面上紧绷,“本官知道,你领人去查就是了。”
    戴衙役仍是笑道没动身,“大人还是三思得好。”
    谢崇华瞧着这四十岁的汉子,字字道,“你若不去,以后也别来衙门了。”
    戴衙役见他是认真的,不敢再嘻哈,忙领命跑了出去。跑出衙门正好碰见进来的赵押司和慕师爷,张嘴就说道,“大人疯了,疯了。”
    赵押司笑道,“大人怎么疯了?”
    “他竟要我去查洪康洪大少爷,这不是让小的去死吗?”戴衙役直跺脚,又急又气。
    慕师爷顿了顿,查洪家那个土太岁?果真是疯了,“这不是要你去送死,这是大人自己想去送死。”
    戴衙役冷哼一声,“小的瞧……是洪大少爷还没送钱来,让大人心急了,觉得这厮不懂事,如今是想讹钱了吧。”
    “嘘。”赵押司嘘他一声,“到底是个官,你不要命了么?大人让你去查就去查吧,少说话,多做事。”
    戴衙役心里还嘀嘀咕咕,认定新官就是想讹钱。他没跑去查洪康恶行,而是直接跑去洪家,告知他们这件事。末了喝下一口好茶,笑说道,“依我来看,这就是要钱花了。贵府在我们县是最大的人家,是赚钱的好地方啊。”
    洪康几乎全身都窝在太师椅上,闻言轻笑一声,“我们洪家的钱是他可以赚的?给他接风洗尘那是给他面子,他竟敢这样对我,不要命了是吧。”
    一旁的洪老爷说道,“爹爹派人去打探过他的底细了,虽说出身寒门,可不知怎的,据说和吏部尚书私交甚好。那宋尚书的家世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自己也是朝中二品大官。也不知两人是何关系,但关系好倒不假。谢崇华敢在我们洪家身上开刀,可见是有两把刷子,我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洪康抿抿嘴,心底不服气,还是沉了气说道,“那要怎么做?”
    “他寻人挑事,还不是为了钱财,暂且顺他的意思吧。反正给他的钱,到时候再从别人身上拿回来就行了。”
    洪老爷在家中颇有威严,洪康见父亲都这样说了,也就没异议。去库房那装了一箱金银钱财,一箱奇珍异宝,让戴衙役代为贿丨赂。在他出门前,洪老爷又拿了一袋银子塞给他,喜得戴衙役连连道谢。所以他才乐意为洪家办事,大方油水多。
    谢崇华让慕师爷将有关洪家的陈年卷宗都翻找了来,细看时,发现这四五年来,状告洪家的人不少,可无一例外,下场要么是被送进大牢,要么是被折磨致死,总之没有一个是状告成功,洪家更是从未受过处罚。
    他越看就越觉讽刺,上面的判词刺得他眼睛生疼。
    每一张黑白状纸上,都有冤魂……如果不为他们伸冤,念再多的转生咒又有何用,如何能平息上面的怨气!
    他坐在案桌前翻阅了许久,侧脸在照入屋内的晚霞照映下,不见几分暖意,却觉严寒封脸。在旁伺候的慕师爷见他两个时辰不曾离开过位置,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在认真读卷,模样诚恳真挚,已是他多年不曾见过的。
    “可还有别的?”
    久未说话,滴水未进,已听见喑哑声。慕师爷一瞬恭敬起来,“就是这些了。”
    “也足够了。”谢崇华揉揉眉心,只等衙役查出案子,寻得证人,就可以给洪康定罪,为太平县除去一霸了。而后要做的,就是将被洪家反诬,关在牢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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