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瞥了不羁燕一眼,“有何离谱?我本身就是鸾国的七皇子,夏胤轩。”
不羁燕默默向后退了几步,他之前知道恩公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最多以为是个什么世家子弟,恩公一直让其称呼“轩辕公子”,他做梦都想不到,背后为他出谋划策,帮他平步青云的,竟然是堂堂大国王子。
不羁燕艰难地咽了口水,“恩……恩公,既然您是大鸾国的皇子,为何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您让我放弃领土,将部落所有人都带来,到底要做什么?您知道,我……我根本不是盟主的亲戚,我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后来听人说姓不羁最威风,这才给自己起名叫不羁燕的。”
夏胤轩却突然笑了,“当首领,好玩吗?”
不羁燕双眼立刻雪亮,他分明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恩公正是问了这个问题,而后他便成了一个小首领。
“好玩,好玩,特别好玩。”不羁燕点头如捣蒜。
夏胤轩依旧问,“那你觉得,小部落的首领好玩,还是大部落的首领好玩呢?”
不羁燕立刻答,“当然是大部落的,那么多人听我命令,我要打谁就打谁,要欺负谁就欺负谁,看哪个小部落不顺眼了就吞并,抢羊抢马抢女人,实在是太好玩了。”
夏胤轩点了点头,“那你说,青狼部落大,还是金龙部落大呢?”
不羁燕一愣,不解恩公是在明知故问,还是恩公今天睡糊涂了,“当然是金龙部落大了。”
“那你想做金龙部落的首领吗?”一个接一个问题,但夏胤轩却依旧同样一副表情。
不羁燕僵住,浑身直挺挺的,好像见到鬼一般。而后,眼中泛起贪婪的神色,“想……想!”
“还没去看过金龙城吧?”夏胤轩终于换了个表情,他垂着眼,闲适地拿起杯子,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而后倒上水,慢慢品了起来,好像那白水是美酒一般。
“金龙城?只听说正在修,却没见过。”不羁燕老实回答。
夏胤轩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待你见过金龙城,你便更会肯定自己想做那个部落的首领。罢了,我来回答你刚刚提的问题吧。”悠闲摆弄水杯,“你说,为何我身为皇子不在鸾国,而在齐兰国,我来回答你。”
不羁燕赶忙点头,认真听着。
“因为,我二哥与如今的皇帝、也就是金玉公主的孪生兄长夏胤修争夺皇位而失败,二哥死了,我却只能游弋在鸾国周围,找寻契机。”夏胤轩慢慢道。
不羁燕眼珠子转起来,而后笑得猥琐,“恩公大人,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夺下金龙部落,杀了金玉公主,而后吞并所有部落,一统草原,最后带领千军万马杀到鸾国为您报仇,帮您登上帝位,对吗?”好像要显示自己多聪明似的,他邀功似的道。
夏胤轩笑了出来,明明是温柔的笑,却隐含讥讽,“我和夏初萤、夏胤修没仇没怨,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呢?而且我本身对皇帝之位没什么兴趣。”
不羁燕懵了,“那恩公为什么煽动我来呢?”
“为了让你抢下金龙部落。”夏胤轩毫不掩饰地回答。
不羁燕伸手抓自己头上的小辫子,很烦躁的样子,“恩公啊恩公,我不羁燕就是个粗人,您说话别跟我绕弯弯行不?您这样搞的我彻底糊涂了。”
夏胤轩放下杯子,道,“其实很简单,从前我帮助二哥夺得皇位就如同现在帮助你抢金龙部落一般,与其说对他们仇恨,还不如说输得不甘心。如今我就换个战场再与他们较量一番,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不羁燕愣住,怎么也没想到其结果竟然是这么个幼稚的回答,不得不感慨,大过皇子、公主果然高明,就是——有钱,任性!
……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
夏初萤躺在床上捻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白日里青狼部落不羁燕前来投靠的一幕。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应该是一部曲折动人的爱情悲剧,但她却总觉得心中不舒服,哪里不对劲儿,无奈,将整件事想了无数遍,依旧找不到根源所在。
关于不羁康这个人,她后来特意问过盟主,确实发生过这么回事。
盟主的弟弟在三十年前爱上了外族女子,但长老却不允许首领之子的正妻或者第一个妻子娶外族女子,两人奋起抗争,但女子仍旧被长老们迫害。
所有人都以为女子死去,而从不羁燕口中得知,女子非但没死,还生下了个儿子,是她与不羁康的儿子。
对此事毫不知情的不羁康太过思念爱人,最终自尽殉情。
至于不羁燕,在晚宴中也听其说过,他幼年是不知自己身份,直到十五岁母亲死的时候才轻飘飘提了一嘴,而经历了坎坷生活的不羁燕对不羁家族十分痛恨,从未有过认祖归宗的想法,直到如今金龙部落、或者说是不羁家族真正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不羁燕才克服了重重心里障碍,抛弃了辛苦打下的江山,带着族人前来。
不羁寒感动得在夜宴痛哭流涕自是不说,更就这酒劲儿,说出当年自己外族女子同自己归来,长老们将两人第一个女儿活活孩子的惨痛经历,而正是因此,盟主才突破万难将长老制废除。而那外族女子,便是如今的三夫人。
到底是真的感慨还是借机做戏,夏初萤不想追究,当一个人处在那个高位时,便已做不到十足的真诚,做戏再正常不过。
不知不觉,夏初萤渐渐堕入梦想,在梦里,好像穿过一片黑暗到达了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没有草地,却有小桥流水,在那蜿蜒小路的尽头有个小凉亭,凉亭中有一年轻男子身着白衣弹着琴。
整个氛围温馨让人忍不住放松,仿佛回到了家乡,而凉亭中的男子就是等待她归来的爱人。
她忍不住向前跑去,拎着裙子,穿过蜿蜒小路,向着白衣男子扑了去。
男子轻笑着将她接住,“小心。”
初萤抬起头,眼神迷茫地看着男子那淡雅的面容,“卿……不羁卿……”
☆、117,梦境归何人?
梦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哪怕梦境中的事情十分离谱,但人在梦中却依旧感受不到任何不合理,更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正如此时的夏初萤。
初萤惊讶地看着不羁卿,而不羁卿也是惊讶地看着夏初萤。
“初萤?”看样子,不羁卿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下夏初萤。“你怎么在这?”
初萤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你在做什么?”
不羁卿微笑,纤长手指一指面前琴弦,“闲来无事,抚琴打发时间。最近我写了首曲子,要不要听听?”声音越发温柔。
“好啊。”初萤也是饶有兴致,在凉亭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天蓝色的天空中,隐隐泛过绚丽之光,那光芒蓝白相间,炫目耀眼,配之清可见底的溪流,整个世界干净透彻。湖中小鱼嬉戏,偶尔在水中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凉亭中的两人。
凉亭下聚集的鱼数不胜数,好似被琴声吸引一般,五颜六色的鱼,有些更是现实里见不到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会动的画一般。
水边的是桃树,一阵微风吹过,一阵方向,桃枝微颤,飞下不少嫩粉花瓣。
夏初萤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她敢肯定,这是她从出生以来见到最美的画面没有之一。这种美,好似出自富有浪漫想象的画家笔下。
不羁卿一双纤长素手轻碰琴弦,微动几下,本单调的乐符便串成了线,如小溪流淌。
从水下探上头的小鱼越来越多,而如同小雨一般慢慢飘落的花瓣却依旧未停。
美丽的景致下,曲子却冷清带着一种凄凉,或者用凄美形容更为妥当。
不羁卿长长乌发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浑身却散发一种疏离,令人怜惜。
“是思念。”初萤慢慢道。
当夏初萤的话音落地,不羁卿的曲子也正好结尾,他抬起头,温柔一笑,“应该……是吧。”自己也不确定一般。
初萤思索了下,而后道,“在军营中的生活好吗?”
“很好。”不羁卿道。
“大公和二公会不会欺负你,排挤你?”初萤又问。
不羁卿失笑,“自然不会。”而后顿了下,“其实外人都误解二哥了,以为二哥是粗鲁的莽夫,但其实,二哥确实外粗心细,他们两人都很照顾我。”
“会想念三夫人吗?”初萤又问。
不羁卿略略停顿下,而后缓缓点头,“想念,却不是全部。”
“还会想念谁?”夏初萤的话刚问完,却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虽不至于愚蠢,却有种女子撒娇的感觉。
不羁卿听出却未点破,深深看了夏初萤一眼,“要下棋吗?”说着,伸手一指桌面。
初萤惊讶的发现,刚刚还放置古琴的桌面,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棋盘。白玉棋盘名贵精美,期盼两侧放着棋盒,上面雕着桃花,栩栩如生。
“好。”初萤道。
“等等。”不羁卿突然道,而后在夏初萤的不解与诧异中,取来一只舒适的软垫,垫在石凳上。“石凳太凉,现在这里了。”风柔,却抵不过声柔。
天气不冷,可以说是冷暖适宜,初萤依言坐在软垫上,那种舒适袭上全身,就如同面前不羁卿给自己的感觉一般。“你先?”
不羁卿撩衣下摆,优雅坐在桌对面的石凳上,“好。”一切都顺着夏初萤的意思。
时间慢慢流失,仿佛过得很快,却又仿佛过得很慢,彩色的小鱼们在水下静静等待,等那美妙的琴音,但随着事件的流逝却依旧没人弹琴,有些性子急的,便再次钻出水面,用圆溜溜地大眼睛好奇查看水面情形。
一只鱼儿更是直接一跃而起,噗通落回水面,声音清脆动听,企图吸引抚琴人的注意。
可惜,抚琴之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女子身上,走棋认真。
少顷,只听夏初萤幽幽叹了口气,“我输了。”
不羁卿微笑,“会恼吗?”
初萤不解,“为何恼?”
不羁卿答,“因为没谦让你。”
夏初萤无奈笑着摇头,“笨蛋,如果你真是让着我,那才是扫兴呢,不过话说回来,”初萤抬头看向不羁卿那越来越法精致绝美的容颜,“你的棋艺进步越来越大了。”
不羁卿缓缓点了点头,却未回答。
夏初萤又道,“听说你指挥的几场大仗,屡出奇招,更是屡建奇功,军队众人对你赞不绝口。”
不羁卿微微一挑眉,但随即再次恢复温柔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听说草原人给你起了个外号叫,玉面修罗,是吗?”夏初萤又问。
不羁卿微微皱眉,好像在品这个名字,看那表情,却好像对这名字有些不满。
初萤倒是有些恼了,“又点头又摇头,你倒是说话啊。”
不羁卿一愣,而后笑容再次绽放,或者说,他的笑容从未停过,只有深浅之分。如今,温柔笑意加深,竟如同这仙境一般,美得不真实。“你喜欢吗?”
夏初萤有些不解,“喜欢?”
不羁卿点头,身子微微前倾,双臂支在桌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初萤惊讶发现,面前桌上棋盘消失了,换成了白瓷酒壶,以及两只小巧的酒杯。
不羁卿垂下眼,长长睫毛盖在脸上,让白皙的面颊有一行淡淡剪影,微风吹过,几枚桃花瓣飘来,他伸手,将花瓣从空中截下,而后放置在两只酒杯中,一杯一只,最后倒入美酒。
“我的变化都是为了你,你若不喜欢,我便回到从前,可好。”不羁卿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一杯美酒慢慢推到初萤面前。
“自然是喜欢了。”初萤道,接过杯子,“岂止是喜欢,简直是惊艳。”说着,端起酒杯,浅尝,“好甜,却又不失醇香,这是什么酒?”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酒,就连这美景也从来见过。
“桃缘酿。”不羁卿认真道,片刻,又失笑出来,“好吧,其实我骗你的,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名字。”
“桃源酿?”初萤又品了口,“世外桃源?”
“不,是缘分的缘。”不羁卿认真纠正道。
夏初萤觉得面颊火热,有些尴尬,道,“桃缘酿太直接简单的了,应起一个更惬意的名字?”
“好,名字你来取。”不羁卿也不坚持。
夏初萤琢磨了半天,却只觉得任何文字都带着一种尘嚣味儿,根本无法形容这种仙境没酒,最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想不到,就叫桃缘酿吧。”因为太过喜欢喝,竟贪杯起来。
不羁卿眉头微皱,“初萤,还是少喝些,这种甜酒后劲很大。”
但已经晚了,夏初萤已经觉得浑身火热、头晕困乏。“我第一次恨自己酒量不够,”初萤傻笑,“没那实力品尝更多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