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笑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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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笑忘书-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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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终于是回归了平静。碧蓝如洗的天空,毒辣的太阳,龟裂的地面和迎面扑来还带着尘土味的风,好像,他们记忆中的一样。

凤音坐在地上,看着他远走。

谈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在闭上眼的时候,便能看到,那个漆黑的黎明,那个一首拉着她挡在身后,一手执剑而立,挺拔如苍松的少年。那个少年的身影主逐渐和面前渐行渐远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可能,本也不该分清谁是谁。

她在原地等待了许久,终于看到木子悠带着简兮一行人赶了过来。几个人把她带回天界,而后便拿着清和的本体去了水晶宫找夜夕。她本有些不放,大猫便一把按住她,同她解释:“百里岛主会和我们一同过去,他和夜夕元君是好友,夜夕元君总归会卖他这个面子。”

听了这话,凤音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了过去。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前方有光。

她好像是走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小道周边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只有前方,有微亮的光明。

她努力奔跑起来,不断地向前跑着,似乎有谁在呼唤着她,许许多多的声音,熟悉而又亲密。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许久,终于冲到了那光亮之处。

刺眼的光芒迎面而来,让她有短暂的失明,片刻后,入目而望,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林。

林子里有人在玩闹,有人在歇息,有一些还没长成人形的雏凤,正在梧桐树上扑腾着翅膀。她的父母姐妹们都在那里,看着她,含笑而立。那么多年,她难得梦到他们。一次次梦到,不是血肉纷飞的战场,就是阴冷的黄泉。她常常是惊叫着惊醒,难得有美梦。几万年来,他们头一次这样温柔地出现,仿佛还是在很多年前,她还是凤族的三殿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长辈叫着她。“小阿音”“音姐姐”。

她站在那光芒的边缘看他们,他们都转过头来,对她展颜而笑。仿佛是欢迎,又仿佛……

是告别。

风吹过来,树婆娑作响。她看着这些早已逝去的人,内心一派安宁。

但是看着看着,终究是留下了泪来。

她想,是不是结束了?

他们来看她,是不是想告诉她,那么多年痛苦、那么多年跋涉、那么多年一个人的绝望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她流着泪睁开眼睛,正好是清晨时分。阳光洒进屋来,她转头看向阳光传来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杏色的长发,散批的墨发,手执一支玉笛,正坐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从床上做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千万年时光,千万年岁月,当她从一个小女孩成长至今,绝望得都快无法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她从床上翻身下去,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在她扬起纯白色袖子的瞬间,她整个人恍如一支展翅的蝴蝶,轻盈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然后她伸出手来,死死抱紧了他,想一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清和伸出一只手来环住她,另一只手覆上她柔顺的秀发,叹息出声来。

“阿音,”熟悉的声音慢慢传来,带了丝丝涩意,“来晚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外面是仙女吟唱的安魂曲,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安宁之意。

这是碧华死后第四天,她的葬礼由夜夕一手操办。至于她的死因,夜夕给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她出生的时候太过艰险,落下了病根,成婚当夜急症突发,当时他又离开,无人应答,暴病而亡。她的身体被他掩饰得极好,来的药君都没有察觉出一样,只说是急症。她是孤女,自然也就没有人多加追究,反倒是夜夕为表示对妻子的尊重,将葬礼办得极为奢华。

此刻他坐在水晶宫的内殿里,看着手里刚刚制出来的药。

灯火映照下,药在琉璃瓶中泛着奇异的色彩,他在手里晃动着,许久,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是打开了它,将它一饮而尽。

这种药,叫销情。

它会让你记起你人生所有遗忘的事情,但是它又会为你封印这些感情。

你将是那场情爱的观众,你演绎了它,却无法知道,在那场戏里,你到底是怀以了怎样浓烈的情感。

喝下药后,夜夕就倒了下去,他做了一场梦。

一场,又美好,又荒唐的梦。

梦里面,他回到了洪荒,碧蓝的天,枯竭的地,还有那个小小的草庐,而那里,多了一只火红的山鸡。

那只山鸡一点都不可爱,还有一些欠揍。但是他却愿意为他冒险,会对他好。

在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散仙之首,他除了一把剑、一个草庐、就一无所有。他甚至没有一件精致的衣裳。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对他好,他的世界,长时间以来,只有杀和被杀。

而她不是的。

她是那么特别。

她会对他好,哪怕只是一点点好,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动。

于是他又回馈以这样的感动,对方再返还给他。一步一步,他便发现,他已经离不开她。

她这样美好,这样漂亮,这样精致。

他为她挡天劫,他为她做饭,为她做衣服,听她说外面的人事。只要看到她笑,他就觉得全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所有为她做的事,都变得幸福了起来。只要有她在身边,他便觉得心中再无恐惧。哪怕是面对那几千条恶龙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他便觉得,一片心安。

只要她在的地方,便就是他的归宿。

只要她能开开心心地笑,哪怕是让他死,他都愿意。

那样纯粹的感情,那样浓烈的爱意。他在梦里起起伏伏,感觉千百年来的记忆,都快要被这短短几年的记忆摧毁掉。

他在梦里被洪水淹没。

那些洪水夹杂着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身边咆哮,卷席,然后四处奔流而去。

他在梦里哭出声来。

他在洪水里挣扎,抗拒,想要努力向上,然后握住那个姑娘的手。

他有好多话想和她说,他有好多言语还没说。

他想告诉她,阿音,我会做新的菜了;他想说,阿音,我又为你做了新的衣裳;他想说,阿音,你真好看;他还想说,阿音,我喜欢你,我想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

可是他都做不到了。

梦境里他只能不断坠落下去,直到最后,他落到一片土地之上。

那是一片漆黑的地方,只能感觉身下厚实的土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他躺在地上,努力用拳头砸着旁边的土地,呜咽出声来。

他从没这么放肆地痛苦过,好像是失去了再珍贵不过的事物,经历了再惨烈不过的痛苦。

“阿音……阿音……”

与之到了后来,他号哭出声来,呼唤着那个姑娘的名字,一遍一遍。

然而躺在那里,渐渐地,他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开始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喜悦。

直到最后,他躺在地上,静静发着呆,什么都不能理解。

他回想着那些他难以明了的、一件件奇怪的事情。他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知道,他曾经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他却不能明白,所谓爱的感觉是什么。

就像他记得他会看着那个姑娘傻笑,但是他却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想,有什么好笑。

许久后,他闭上眼睛。

——也好。

他想。脑中瞬间想了许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清和浮生后,凤音大多数时间就和清和在一起。 她也知道了碧华的死讯,同清和一起去出席了夜夕置办的葬礼。那天夜夕穿了素衣站在门口迎接宾客,面上表情不悲不喜,任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凤音走过去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节哀。” 许久没有同他说过话,同他说话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震荡。听到她的安慰,他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她。 那是如湖水一般澄澈的眼睛,静静看她的时候,倒映着她的容颜,看起来仿佛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再看不到其他。他静静注视了她片刻,把目光放在了她身后的清和身上:“还好?” “还好。”清和点点头,不温不火地回应。 夜夕又点了点头:“找个时间出来谈谈吧。” “嗯。”清和应了一声,表示明白。接着便拉着凤音往里走去。凤音跟着清和跌跌撞撞地走,走到一半了,还是不是回头看看站在门前的夜夕。清和不由得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道:“阿音,还是魂魄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嗯?”凤音收回神来,算是回应。清和拉着她坐到了正堂的位置上,继续着那个话题道,“有一天我梦见我成了一个船翁,坐在船上等一个人。那里很漂亮,清澈的河水,大片大片荡开的芦苇花。我穿着杏色碎花长衫,头戴着竹条编织的斗笠,闲适地坐在那里。 我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我便看到你拨开了比人还高的芦苇花,向我跑了过来。其实你明明都要跟我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带你去哪里,但那时我已经死去太久了,我想,我唯一能够带你度过的彼岸,大概就是黄泉。 “我告诉你目的地,你还是要跟我走,这时候,有个少年出现了。 “他叫着你的名字,你犹豫了。到最后,你回去了。 “阿音,”清和仍旧带着笑意,伸出手去,拿向桌面上倒满了酒的小酒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知道么,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失去你了。”

说着这样伤感的话,面前人的表情,却始终如一,没有变动分毫。他一直带着清浅的笑容,笑容仿佛是已经雕刻在脸上一般,任凭他天崩地裂,我自一派风流。 凤音愣愣看着他,看着她曾经喜爱了多年的人。 在那么多年时光里,她一直追随着他。他是她的老师、她的友人、她的亲人,也是她的爱人。很长很长时光里,她以为自己会爱他一辈子,可到后来她长大,看了太多生生死死、起起伏伏,她便明白,有时候人爱人,哪怕那一刻爱得再如何刻骨铭心,也未必能天长地久。爱情中间的困难并非真的只有生别死离、误会纠葛,有时候两个人好端端地活着,没有误会、没有怨恨,也未必就真能继续相爱。 而这世上最可悲的是之一,就是,你还爱着她,她却已经不爱你了。 不爱了便是不爱了,不是消除误会,不是起死回生,不是任何器物外力所能操控,而且这个过程里,谁都没有错。 凤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以前她只是一直想,她欠了清和太多,清和是她最后仅剩的亲人,所以她要复活他。她爱的是作为亲人、老师、朋友的他;她爱的,是能通过他缅怀那年少的时光;她爱的,只是他给她的不寂寞。 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无法逃避地想起,对方却不是这样爱着她。可这样的爱情,她已经无法回应了。 看着她沉默,清和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 “阿音,”他低声呢喃,“无须为我苦恼,我对不起你太多,如今的时光,我也只想你开开心心,便好。” “你……你一直对我市极好的。”凤音沙哑着嗓子,“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清和却是没再说话,他转头看向屋外灵堂,一室白花。 灯罗提着青灯站在门外,目光不悲不喜,看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送完碧华下葬,清和让凤音先行离去,而后便去找夜夕。 彼时夜夕正坐在书房里的书桌旁撑着头休息,清河走进去,讲一个小瓶“啪”地扣在了他的面前。夜夕被声音惊醒,迅速睁眼,几乎是在瞬间拔剑。清和飞快出手,压住了夜夕拔剑的手:“是我。” 夜夕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清和的脸,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拿起了清和放在她桌上的小瓶放在手间玩弄:“这是什么?” “忆情。”清和开口,一贯从容清雅的语调里,突然带了严肃之意,“当年你我兄弟二人结拜,曾歃血为盟,指天立誓,我兄弟二人生死相交、祸福与共,如今我有事相求,你可相应?” “我的命便就是你救的,”夜夕面上亦是带了严肃的表情,仰起头来看站着的人,“你此刻便就是让我去死,又有何不可?” 两人静静对望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 一笑泯过千万年浮华烟云,仿佛还是少年时,饮酒高歌,走四海天涯。 “我们两人,欠阿音太多了。”清和叹了口气,“她喜欢你,你便将幻境那些东西想起来,然后同她再在一起吧。” 听到这话,夜夕握着“忆情”愣了愣。 忆情只是能让他会一起过去,但并不能消除什么。他当时便是怕,如果感情太过浓烈,他无法操控,那么他这一生,也就走到尽头了。可是他不想就这么走到尽头,天界欠他太多,他得一一讨要回来,所以他故意用了 。 他如今已明知他和凤音之间过去种种,但是却无法爱恨分毫。 他不知怎么去和自己兄弟解释这些,只能捏了捏瓶子,有些艰难道:“我试试吧。” “嗯。”清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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