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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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说我爱你-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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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怎么样?”那医生摇了摇头,问:“六少呢?”

    舒东绪瞧他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尾随着大夫下楼来见慕容沣。
慕容沣向来对医生很客气,见着大夫进来欠了欠身子。那威尔逊大夫皱着眉说:
“情况很不好,夫人一直在出血,依我看,这是先兆流产。如果不是精神上受过
极大的刺激,就是曾经跌倒受过外伤。瞧这个样子,出血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四
天了,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治疗?”

    慕容沣蓦然抬起头,有些吃力地问:“你是说孩子……孩子还在?”

    威尔逊医生摘下眼镜,有些无可奈何:“夫人已经怀孕四个月左右,如果早
一点发现,进行治疗,胎儿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可是现在已经出血有三四天了,
她的身体又很虚弱,目前看来,恐怕情况很不乐观。”

    慕容沣正欲再问,看护忽然神色惊惶地进来,气喘吁吁地对威尔逊医生说:
“病人突然大出血。”威尔逊医生来不及说什么,匆匆忙忙就往楼上奔去,慕容
沣站在那里,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舒东绪心里担心,叫了一声:“六少。”他
恍若未闻,舒东绪不敢再做声,只得走来走去,楼上楼下地等候着消息。

    威尔逊医生这一去,却过了许久都没有出来。舒东绪看慕容沣负手在那里踱
着步子,低着头瞧不见是什么表情,只是看他一步慢似一步踱着,那脚步倒似有
千钧重一样,过了很久,才从屋子这头,踱到了屋子那头,而墙角里的落地钟,
已经咣当咣当地敲了九下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钟。终于听见楼梯上
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舒东绪的心不知为何一紧,医生已经走了进来。慕容沣见到
医生,嘴角微微一动,像是想说话,可是到最后只是紧紧抿着嘴,瞧着医生。如
果没有你(23)

    威尔逊医生一脸的疲倦,放低了声音说:“延误得太久了,原谅我们实在无
能为力。”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里满是惋惜:“真可惜,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慕容沣还是面无表情,威尔逊医生又说:“夫人身体很虚弱,这次失血过多,
我们很困难才止住出血。而且她受了极重的风寒,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这次
流产之后创伤太重,她今后怀孕的几率很低很低,只怕再也不能够生育了。”

    威尔逊医生待了许久,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回应,只见他眼中一片茫然,像
是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那目光又像是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某个虚空未明
的地方。因为楼上的病人还需要照料,所以威尔逊医生向他说明之后,就又上楼
去了。舒东绪每听医生说一句话,心就往下沉一分,等医生走了之后,见慕容沣
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惟有鼻翼微微地翕动着。他试
探着说:“六少先吃晚饭吧,尹小姐那里……”

    慕容沣却骤然发作,勃然大怒:“滚出去!”舒东绪不敢发一言,慌忙退出
去,虚虚地掩上门。只听屋中砰砰啪啪几声响,不知道慕容沣摔了什么东西。舒
东绪放心不下,悄悄从门缝里瞥去,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桌上的台灯、电话、茶
杯、笔墨之类的东西,都被他扫到地上去了。慕容沣伏在桌面上,身体却在剧烈
地颤抖着,舒东绪看不到他的表情,十分担心。慕容沣缓缓地抬起头来,方抬起
离开桌面数寸来高,却突然“咚”一声,又将额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舒东绪跟
随他数年,从未曾见他如此失态过。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惟有肩头轻微地抽
动。

    因为屋里暖气烧得极暖,所以漏窗开着,风吹起窗帘,微微鼓起。他手臂渐
渐泛起麻痹,就像是几只蚂蚁在那里爬着,一种异样的酥痒。

    车窗摇下了一半,风吹进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更是一种微痒,仿佛一
直痒到人心里去。她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上用了一点蜜丝陀
佛,在车窗透进来隐约的光线里,泛着蜜一样的润泽。

    陶府的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他认了许久,才辨出原来是凌霄花,已经有几
枝开得早的,艳丽的黄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是他书案上的那只冻石杯,隐隐剔
透。风吹过,花枝摇曳,四下里寂无人声,惟有她靠在肩头,而他宁愿一辈子这
样坐下去。

    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桌面与脸之间,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从母亲
死去的那天,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了。那样多的东西,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
的人生,唾手可得的天下,他曾于千军万马的护卫中意气风发,那样多,曾经以
为那样多——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老天可怜他,他所最要紧的东西,竟没有一样
留得住。

    他连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这样懦弱,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懦
弱。他这样在意这个孩子,而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更在意的是她。因为是她
的孩子,他才这样发狂一样在意。可是现在全都完了,今生今世,他再也留不住
她了。

    她以如此惨烈而决绝的方式,中止了与他的一切。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奢望幸福。

    天亮了,静琬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枕上冰冷的泪痕贴上脸颊,虽然已经过了
这么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已经由肉体上转为深刻于心底。每一次呼吸,
都隐隐作痛得令人窒息,她慢慢睁开眼睛,有一刹那神思恍惚,那样痛,痛得椎
心刺骨,以为濒临死境。她也差一点死掉,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
随着鲜血汩汩地流失,她只觉得冷,四处都冷得像地狱一样,人惟有绝望。好似
四处皆是茫茫的海,黑得无穷无尽,惟有她一个人,陷在那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
暗中,再也没有光明,再也没有尽头。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挣脱不了,直
到最后精疲力竭地昏迷。

    看护听到动静,过来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问:“尹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她迷迷糊糊,根本看不清楚那张面庞,只听到看护的声音忽远忽近:“尹小姐,
我是拾翠,严拾翠,还记得我吗?”

    拾翠……严拾翠是谁……她昏昏沉沉地再次睡去。

    医生与看护偶然来看她,屋子里永远暗沉沉的,太阳从西边的窗子里照进来,
才让人知道一天已经过去。她清醒过几次,医生的目光说明了一切。那样惨痛的
失去之后,这一生再也不会与他有着纠葛了,从她体内剥离的,不仅仅是一个生
命,而是与他全部的过往,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持下去。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
她的眼泪哗哗地涌出来,呜咽着:“妈妈…

    …“只是在枕上辗转反侧:”妈妈……妈妈……“如果没有你(24)

    在软榻上打盹的英国看护听到动静,惊醒过来,替她量了量体温,又替她掖
好被角,正走过去拿血压计,忽然踩到地毯里小小的硬物,移开脚一看,原来是
块金表。看护弯腰拾了起来,表盖上本有极细碎的钻石,流光溢彩,那英国看护
不由“呵”了一声,说:“真漂亮。啊,是PatekPhilippe 呢。”

    那些往事,如同一列火车,轰轰烈烈地向着她冲过来。火车上他唇际的烟草
芳香……大雨滂沱的站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乾山上的冷风落日……衣襟
上的茉莉花……大片大片的红叶从头顶落下,他说:“我要背着你一辈子……”

    终于是完了,她与他的一辈子。命运这样干脆,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来斩断她
的迟疑,她曾经有过一丝动摇想留下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还恋着他,而是总归
是依附于自己的一个生命,所以她迟疑了。哪知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恨
到了尽头,再没有力气恨了。

    英国看护说:“不晓得是谁落在这里的,这样名贵的怀表。”

    她出走之前,曾将这块怀表放在他的枕下。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世事已经渺
远得一如前世。金表躺在英国看护白皙柔软的掌心里,熠熠如新。她昨晚整夜一
直在毫无知觉的昏睡中,看护问:“小姐,这是你的吗?”

    她精疲力竭地闭上双眼:“不是。”

    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任凭看护与医生走来走去,屋子里沉寂得没
有任何分别。太阳每天早晨会照在她床头,冬天的阳光,淡得若有若无,到了下
午,渐渐移向西窗。一天接着一天,她渐渐地复元,每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
而她茫然活着,柔软得像茧中的蛹,无声无息地感知时光荏苒。而光阴如同流水,
从指缝间无声淌去,惟有她躺在那里,静静注视日光的潜移。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来打针的看护,直到听到陌生的声音:“尹
小姐?”

    她睁开眼睛,她曾经见过报纸上刊登的大幅订婚照片,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
子,端庄秀丽的面孔,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身后的使女端过椅子,她缓缓落
座,目光仍旧凝望在静琬脸上:“很抱歉前来打扰尹小姐,很早就想和尹小姐好
好谈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静琬问:“慕容沣近几日都不在?”

    程谨之微一颔首:“他去阡廊了。三四天之内回不来。关于未来的打算,尹
小姐想必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十分乐意助尹小姐一臂之力。”

    静琬道:“不论你是想叫我消失,还是想放我一条生路,你亲自前来已属不
智。慕容沣若知你来过,头一个就会疑心你。”

    程谨之微笑道:“即使我不来,他头一个疑心的依然是我,我何必怕担那个
虚名。”说完将脸微微一扬,她身后的使女默不做声上前一步,将手袋里的东西
一样样取出来:“通行派司、护照、签证、船票……”程谨之的声音略带南方口
音,格外温婉动人:“我听说当时沛林给你三十万,所以我依旧给你预备了三十
万。”

    静琬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程谨之道:“明天会有人来接你。我的四哥正好回美国,我托他顺路照顾你。”
她娉娉婷婷起立:“尹小姐,一路顺风。”

    程谨之本来已经走至门边,忽又转过脸来说:“我知道,连你也认为我是多
此一举——可老实讲,我实在不放心,尹小姐,哪怕如今你和他已经到了这样的
地步,我仍旧不放心。所以,你非走不可,请你放心,我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
企图,我只是想做出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安排。”

    静琬有些厌倦地转过脸去:“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假若我死了,慕容沣这
辈子都会永远爱我,所以你断不会让我死。”

    程谨之嫣然一笑:“和尹小姐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痛快。”

    静琬淡然一笑:“夫人比静琬更聪明,但愿夫人心想事成。”

    程谨之笑道:“谢谢你的吉言。”

    静琬“嗯”了一声,说:“请夫人放心。”

    她虽然一直病得十分虚弱,但到了第二天,到底打起精神来,由人搀扶着,
顺利地上了汽车。车子直赴轻车港码头,由那里转往惠港。她本来是病虚的人,
最后挣扎上了邮轮,几乎已经虚弱到昏迷。在船舱房间里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渐
渐恢复过来。她仍旧晕船,人虽然醒来了,吃什么依旧吐什么,负责在船上照顾
她的中国看护十分尽心,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轻声问:“尹小姐,你还记得我
吗?”如果没有你(25)

    她恍惚地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庞,觉得有几分眼熟,那看护轻声道:“我是拾
翠,严拾翠,你想起来了吗?”

    她虚弱地望着她,这个名字她不甚记得,那看护又低声说:“严世昌是我哥
哥。”

    静琬吃力地问:“严大哥他……”拾翠含着泪笑道:“大哥很好,知道我可
以陪着尹小姐,他很放心。”

    静琬十分虚弱,“嗯”了一声,昏昏沉沉又阖上眼睛。

    船上虽然有医生相随,程信之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只是前几次她都在昏迷中。
这次来时,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医生给她量血压,她昏昏沉沉地叫了声:
“妈妈……”转过头又睡着了。程信之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像是个纸做的娃娃,
她的一只手垂在床侧,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细小的血管,脆弱得像是一根小
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看护替她将手放回被子去,忽然听见她模模糊糊呻吟
了一声,眉头微蹙,几乎微不可闻:“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湿的泪:“我疼
……”

    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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