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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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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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债,她欠爹爹的,我还,爹爹欠我的,他还。“那……是不是我欠了你什么?”我微有些迷惘,似乎逻辑上,是这样的,我欠了他。
  
  裴铮忍不住轻笑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说得多好听啊……
  
  我恍然回过神来,掐了他一把,怒道:“休得蒙骗我,你如今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很。国师说,我处在这个位子上,人人都对我别有居心,求名求利,求权求势,你难道就别无所求吗?你对我好,纵然果真处处帮我,难道没有居心?”
  
  “居心,自然是有的。但即便不奉承你巴结你,权势地位,我同样能得到。豆豆,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想要的是什么?”他捧着我的脸颊,额头相触,幽深的凤眸里仿佛有化不开的缱绻柔情。“我想要你,无关其他。”
  
  到这时,他方说开了这句话。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五年的帝王生涯,国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裴铮。国师说的话……总是对的……
  
  可是裴铮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他有一双多情的眼,让被凝视的人以为自己亦被深爱,轻易沦陷。
  
  他的手扣在我后颈上来回摩挲着,我在他怀里轻轻战栗,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浅吻辄止。
  
  我两颊发烫地垂下眼睑,听到裴铮暗哑的声音缓缓道:“豆豆,你才十八岁。”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微喘着,纠正他的措辞。十八岁,早已经成年,也早该成家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不想当皇帝。我以为你不喜欢朝政,所以万事亲揽,你若想亲政,我教你,还不迟。”
  
  他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了?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犹豫道:“你教我,那还不是又要全部听你的。朝堂上那班人,都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
  
  裴铮一笑,叹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这不是一样吗?”
  
  我听得面上一热,他又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就都听你的,可好?”
  
  他这样对我千依百顺,着实让我不习惯,难道真是病糊涂了?
  
  “那……我还是最后问你一句,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裴铮笑意本淡,这时只余一声叹息了。“我说不是,你信吗?”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不是你,还有谁?”
  
  裴铮叹道:“你对苏昀深信不疑,对我深疑不信,我说再多,又有何用?若非坚信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又如何能守到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经民主评论投票,采纳读者建议,本文由原来日更2000+改成两日更4000+,和现言轮流日更,等文的时候不妨移驾一阅~




变态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委屈,谁又真正了解、理解对方了。
  
  可能他不曾了解过我,就像我也不曾真正看清过他,纵然他说什么“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这几个月了”。
  
  十几年……
  
  我第一次见他之时,不过六岁,这一算也才十二年。难道他当时就对我别有居心?
  
  裴铮,你真变态!
  
  我在他房间里听着他一点点将朝堂上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理清,又将边防要务,地方详情稍作分析,公文虽多,两三个时辰也就处理完了。
  
  我见他难掩倦色,心想算了吧,变态就变态吧……我且信他一回。
  
  “说句实话,可别又闹别扭了。”裴铮轻轻点了下我的额头,“皇帝这个位子,本也就不适合女人来坐。女人心软,容易感情用事。”
  
  “国师说的有道理,寡人觉得应尊崇儒家,行仁政,行王道。”我正经说道。
  
  “国师把你教坏了……”裴铮轻叹一声,“盛世王道,乱世霸道。但是王道过于理想化,有些地方,该用重典的,不能手软。杀鸡儆猴,要足威,才震得住后人。”
  
  “罪不及无辜,抄家灭族是否太过分了?株连无辜,寡人始终觉得不妥。”我仍是摇头,先前某郡因科场舞弊,学子不忿,在“贡院”二字之上大做文章,改为“卖完”。此事传到帝都,我自然是下令彻查,结果却牵连出上下数十人。本意不过是罢了几个为首的权贵,裴铮却一力坚持,将这条线彻底拔除,主犯斩立决,从犯永世不得为官。那时朝中人人自危,也没有人敢反对他,我反对无效,朝堂上一下子少了颗脑袋。
  
  这件事传出去,裴铮的民望倒是上升了不少,但也得了暴戾之名。也有人说他趁机铲除异己者,总归一个名声本就不好的人,便是做了好事,别人也会往坏处想他。
  
  我本也算不得明君,但朝中谗言多少能分辨,常在民间行走,百姓的声音我还能信九分。人人都说苏昀好,裴铮差,我还能怎么对他推心置腹?
  
  我原先就对他心存芥蒂,也只会把他往坏处想,对他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他喜欢我这一点……
  
  如此算来,我也是有点无耻了。
  
  “女人啊……”他摇了摇头,叹气,虽没言明,但显然是有些不屑的。
  
  “裴铮!”我怒瞪他。
  
  他冲我挑挑眉,又笑道:“女子者,好也。少女者,妙也。微臣是在感慨,陛下实在又好又妙。”
  
  “佞臣!”我忍不住莞尔,扬起了嘴角,“你这是阿谀奉承。”
  
  “微臣真心实意,既无奈陛下心软心善,又爱陛下如此,只是陛下若能对微臣心软心善几分,那便更妙了。”裴铮一本正经道。
  
  “你……”我斜睨他,“你这是在调戏寡人吗?”
  
  “微臣奉旨调戏陛下。”
  
  “嗤!”忽然发现,他这人着实能言善道,哄起人来也有一套,至少我方才的抑郁之情已消了不少。“你不自称草民了?”
  
  “嗯,微臣觉得不妥,陛下听着也别扭吧。”裴铮低头看我,笑着说。
  
  “是挺别扭……”我老实点头。
  
  “再过一个月,微臣便要换自称了。”裴铮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笑意,“自称,为夫?”
  
  我面上升温,推开他少许,正色道:“寡人命令你不许再调戏了!”
  
  他哈哈大笑,却伸手将我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抵着我的额头柔声说:“你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记仇不隔夜,总是念着别人的好多一点,早知如此,我过去便不欺负你了。方才流了那么多泪,可是憋了许久?”
  
  我移开眼不敢看他,嗫嚅道:“你别蹬鼻子上脸,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别说立我为凤君是我逼的,你若真不愿意,我不会逼你,也逼不了你。豆豆,你喜欢我,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只有在我面前,你才是真正的你。”裴铮唇畔轻扬,自信满满地说,“你自以为是讨厌我,其实是在意我,你想扳倒我,无非是不想受制于我,不想输给我,其实也是在意我。我知道,你怪我没将你放在眼里,却不知我早已将你放在了心里。”
  
  我震惊地瞪着他,面红耳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我都替你害臊!哪个在意喜欢你了?”
  
  他忽地低头噙住我的唇瓣,我身子往后一弹,又被他紧紧扣住了后腰,本以为又要被深入轻薄了,他却又抽身离去,笑吟吟望着我:“若不喜欢,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凉的指腹摩挲着我发烫的脸颊,我咬唇拍开他的手,嗫嚅道:“自然反应,书上说亲吻的话,都会脸红心跳的。”
  
  “可惜这辈子是没办法让你体会被其他人亲吻的感觉了……”裴铮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外面传来更鼓声,已是深夜了。“明日还要早朝,你该回宫了。”
  
  “啊!都二更天了!”我这才惊醒过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五更天就要早朝了,我一晚上都没合眼!突然想起,裴铮病着,也是陪了我许久……
  
  我良心发现,对他态度好了些。“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微笑道:“多亏陛下|体恤,微臣不用早起上朝,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羡慕,嫉妒,恨……
  
  “那,你好好养病吧……”我嗫嚅了两句,收拾奏章。
  
  裴铮忽然开口道:“保护好贺兰。”
  
  “什么?”我楞了一下,抬头看他。
  
  “有些事,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跟你说,你也不会信。但是这件事,你听我的,保护好贺兰。笙儿说你让贺兰住在女官署附近的小院,那里的防卫薄弱,让贺兰住回囚室,那里最安全。”
  
  “你……”我上下打量他,有些捉摸不透。“有人想杀贺兰吗?谁?”
  
  “贺兰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要的秘密。听我一次,保护好他。”说着,还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了个字:“乖……”
  
  我鄙视地躲开他的手,说:“漕银亏空案没有查清楚,你也是涉案人员,别想撇得太清。”
  
  裴铮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你查出多少了,这么肯定人是我杀的?”
  
  “证据我自然不能告诉你。”我紧紧盯着他,终于还是绷不过,叹了口气,“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铮笑道:“我的陛下啊……微臣若是清白的,苏家岂不是不清白了吗?”
  
  我心头一跳,又听他说道:“这个案子的根有多深,连微臣都不敢确定。朝中两大派系,你心里自然有数,国师高风亮节,苏家一门忠贤,我若说,真正的毒瘤,是公卿贵族苏家,你信是不信?”
  
  我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不信。”
  
  “是了,你不信,天下人也不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信我,还是信苏昀,选择在你了。”裴铮把结果扔给我,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我又夹在了这两人之间磨心。
  
  我抓紧了玉玺,心头一片纷乱。
  
  国师高风亮节,光风霁月,是国之栋梁,是百官表率。苏昀君子端方,忠贤之后,是百姓口中的青天……
  
  裴铮轻捏了下我的耳垂,笑道:“陛下耳根子软,我这佞臣进了两句谗言,你就动摇了。”
  
  我躲开他的手恼怒道:“你别乱开玩笑。”
  
  裴铮淡淡笑道:“你知道不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定然一身血债,我杀过的人很多,有罪的,无辜的,什么人都有。你若真想给我定罪,我死十次怕也不够。但我做过的,不屑于否认,没做过的,也绝不会承认。”
  
  我呆看了他半晌,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摇摆。
  
  政治家天生是戏子,我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演技,看到他如何骗别人,我难免担心他也用同样的手法来骗我。早先我在他面前落泪,后来虽有三分试探,但七分是真情,句句是心中所想,到底不如他演戏比真的还真。
  
  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在贺敬之事上,我并不真的在乎他是否骗我的,我在乎的,只是他那句“喜欢”,究竟有多少分真心。
  
  说疼我的,爱我的,最后都扔下了我。他的喜欢,又值几何?
  
  浑浑噩噩回了宫,又匆匆忙忙上了朝,直到底下群臣三呼万岁,我才回过神来,道了声:“平身。”
  
  春来事多,幸亏我昨日里偷偷造访了丞相府,早朝才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看有些臣子狐疑地偷偷打量我,估计心里也纳闷着、惊慌着——我这“废帝”突然发威,裴相不在而朝堂不乱,那可能是要变天了吧。
  
  当苏昀重提昨日之事,请求将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停职查办时,我又恍惚了。
  
  ——我和苏昀,如果只有一个人是清白的,你会选择谁?
  
  裴铮说这话时,眼底没有疑问,仿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这话离谱得很。真相只有一个,谁是清白岂是我能决定的?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我与苏昀有同窗之谊,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安慰我的人,一直是他。
  
  “焕卿,母亲和爹爹们带着阿绪走了,帝都只剩下我一人了。”那年我十二岁,云雾别宫刚刚落成,来年便是我的登基大典,也是我离开太学府的时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苏昀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愁”字。
  
  愁,原是离人心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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