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逸试图从顾硕的语气里找出破绽，却什么都没能发现，好像，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博逸最会看人下菜，在无法确定对方意图时，他会先选择按兵不动。
等这边谈完正事挂掉电话，一转身，他就给柯靖去了个电话。柯靖也已经接到顾硕的交代。
“博先生，现在已经快凌晨了，明天等潜越山庄那边上班，我再给你传资料。”
“不急，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回国还习惯吗？”一如既往的关心体贴模式。
“谢谢关心。我们都很好。顾少最近都很忙，如果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忙什么？”
“亚洲总部刚落成，各方面都还没协调好。”
“那一定要提醒他多注意身体，别太累。”
“嗯。一定会。”
“那你也要保重身体……”
柯靖应付完博逸，下意识地吸了一口长气，这才转头看向顾硕。
顾硕扯了扯嘴角，其实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感，也不是太受打击，回头想想，最倒霉的反而是那个君乐。
“君乐一定很生气吧？”
“有那么一刹我以为他会揍我。”那股煞气太过明显，但那时他并不觉得理亏，所以君乐真动手，他也会还回去的。如今真相大白，柯靖倒挺佩服这个年轻人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他不得不提醒顾硕一句，“他的意思是，最好以后你们都不要见面，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顾硕的眉头轻轻蹙起，没能马上抚平，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人厌弃了。
“那瑞隆的广告代言？”既然牵扯了秦氏昊天，这个便宜还真不想给他们占了。
“这是最后送给博逸的人情。”有些人，无论你替他做多少事，他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没有一点感激，既然如此，他这块自欺欺人的垫脚石也该是时候拆了。
“但是，记得在广告代言费力抽出五百万来……”这件事总是要给秦明海提个醒的，“以后跟瑞隆有关的任何广告项目，乃至瑞隆投资的电影电视剧，对昊天的明星，全面封杀。”
这一招可就真是狠了。如果只是拍摄没有瑞隆这个金主，凭借昊天的人脉并不缺其他金主，但瑞隆有股份的可不只是酒店服装房地产，还包括传媒……这是一个产业链的封杀……
柯靖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他不但扣了五百万，连那五百万在这六年的利息都算得清清楚楚，甚至传真了一份给秦明海。
而他也只说，交给昊天的两千万的广告代言需要扣掉这笔费用，当胡秘书询问原因时，柯靖只说，“秦董好好回想一下，应该就明白了。”
秦明海在得到这个讯号时，急得几天没睡着觉。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刻柯靖在震惊顾硕的心狠手辣时，突然看见这个大少爷嘴角一翘，笑了，忍不住汗毛倒竖。
“顾总，您在笑什么？”
“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曾经年轻过。”爱的盲目，也爱得荒唐，等时光磨平了棱角，他竟然有一种身心通透之感。
柯靖对自家boss的高级趣味实在无法苟同。
“顾总，君乐那边要如何处理？”昊天怎么罚，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君乐呢，让人家委屈了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吗？
“你觉得我给的补偿他会要吗？”
顾硕看了看自己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的手掌，今天君乐应该是真的怕他有危险吧，被自己那样误会，他也没生气，要么是他修养太好，要么就是他压根就将自己彻底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这种感觉让顾大少爷很不爽。
***
《末世拼图》首播的当晚，剧组和所有演员举办了一个庆功宴，也当是首映仪式。当然，特邀嘉宾便是这部戏的投资人，顾硕毫不意外地就在贵宾行列。
庆功宴上，第一件事就是所有演员和剧组人员一起看第一集的剪辑效果，以及公关小组剪辑一条宣传片。这是辛苦一个多月，一起分享劳动果实的时刻，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当君乐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的脸时，那种感觉很奇异。荧幕上的穆程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是他所熟悉的，却又带着别样的味道。
第一集，他的戏份很大，被僵尸咬到之后，有三个重要的特写镜头，一个是独自河边洗澡，正在查看伤口时，窦一鸣来了，转身那一刹那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以及看似随意地穿起衣服面色平和地看着窦一鸣轻轻一笑，并在窦一鸣靠近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将他心里迟疑犹豫表现得恰到好处，连陈铭都夸他很会用肢体来表达感情。
第二个特写镜头是在逃离一帮僵尸围攻时，穆程看见僵尸啃噬同伴，眼中红光一闪，面前出现了窦一鸣脖子上的血脉网络，空气在那一秒像是凝滞了，他就瞪大眼睛，带着嗜血的*看着窦一鸣的脖子，可转眼一个僵尸在袭击窦一鸣时，穆程几乎条件反射地将僵尸一脚踢开。
他的武打动作流畅又不乏美感，这是他的特长。
第三个特写镜头是他们在逃出城时，窦一鸣开道，穆程断后，他站在断壁残垣之上，风掀起带着血渍已经破烂的衣衫，前面是奔跑着离开的人群，他的身后是冲上来的尸潮，生与死，光明与黑暗在他那里被阻断……
这三个镜头在这一单元中不过几分钟，但却绝对印象深刻，其中一个宣传片就是以穆程和窦一鸣为主角的卖腐题材，尤其在穆程目送窦一鸣离开后，窦一鸣一回首，看见高墙上站着的穆程，发出了一声嘶吼。这声嘶吼是无声的，只看到放慢的镜头，窦一鸣要冲回去，被几个同伴阻拦，他大打出手，而城墙上的穆程只含笑冲他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没入了尸潮中。
场景悲壮震撼，动人心魄。
顾硕是第一次看君乐演戏，他看着那张在尸潮中消失的脸竟有一会儿的晃神。君乐的眼神带着决绝，带着参透世事沧桑的冷漠，转身那一刹那，顾硕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哈哈哈，被他蛊惑了吧？”陈铭心情甚好地笑叹一句。君乐真是一块隗宝，蒙尘已久，就等着他这个伯乐来发现。
顾硕抿了口酒，稳了稳神，“他的演技不错。”
“以他的造诣早就该出头了。可惜这些年被打压得太厉害。”
打压？
顾硕又抿了一口酒，他觉得很有必要好好地调查一下君乐这六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柯靖接到这个命令时不得不尽职尽责地提醒一句，“顾总，君乐他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连。”现在查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真相。”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开了，君乐走了出来。
顾硕的位置就离门口不到三米，走廊空荡荡的，他一出门就能看见，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当对方如空气一般，走了。
顾硕将烟头摁灭，大步走了过去，“君乐，我们谈谈。”
君乐顿住脚步，转头看他，目光又冷又沉，“顾先生，我们有什么可谈的吗？”
“作为补偿，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一部戏。”任何演员都想要登上巅峰，君乐既然不要他的钱，那么，为他投资拍摄一部电影，这是顾硕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方法。
君乐笑了，笑得还挺好看，“顾先生你可真大方。作为那一夜的辛苦费，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补偿你一千万呢？”
习惯被人跪舔的顾大少爷完全没回过神来，直到君乐掏出钱包，将里面的钱翻给他看，“一千万没有，我这里只有两百来块钱，如果按照资产来算，一部戏对于顾先生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按这比例，我应该付你两百五十快，差不多。”
说罢，还真掏出二百五，塞进顾硕口袋里。
柯靖被吓傻了。
顾硕被气笑了，暗哑着嗓音威胁道：“君乐，你最好收回去。”
君乐无所谓地摊摊手，“看吧，你也觉得这是侮辱，那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顾先生是什么意思？”同情？施舍？这些谁会稀罕？
“是……是我唐突了。”顾硕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时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君乐只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纯粹倒胃口，他需要卯卯嫌弃的小眼神好好抚平一下他心灵的创伤。君乐毅然决然地转身，背影透着十足的冷漠和排斥。
顾硕看着那背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跟他所有的人际交往商业合作都不一样，那一刹那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伤了君乐。
柯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放了一句马后炮，“顾总，你没注意到《末世拼图》的宣传片吗？里面都没有君乐的名字，起初我以为是昊天做了什么手脚，最后打听到，原来君乐这部戏拍完之后就会退出演艺圈，他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公众面前。”
顾硕蓦地转头，看了柯靖半晌，脸上无风无浪，却毫不留情地在柯靖头顶劈了一道响雷，“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柯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早知道他就不说了。
☆、第026章
君乐答应首播要陪卯卯一起看，这八点不到就到萧可家了。
赵源早几天从欧洲回来，君乐忙着拍戏一直没机会跟他聚一聚。君乐到时，桌上摆着一桌子的美味。卯卯和阳阳早就吃过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首播。
君乐一来，赵源便将炖好的鸡汤端了出来。
赵源忙前忙后，萧可岿然不动。
“赵哥，别做菜了，这一桌子已经吃不完了。”
赵源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还有两个素菜。你们先吃，可儿，别只顾着吃肉，先喝鸡汤。”一米八几的个头，明明很年轻帅气，硬是被萧可折腾成了家庭煮夫。
萧可还真的就拿着碗自顾自舀汤喝。
君乐走进厨房，给赵源打下手，做饭菜他是不行，但是摘菜洗菜切菜还是很拿手的。
萧可捧着汤碗喝着热腾腾香浓鸡汤，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个大男人忙活，心理十分受用，“君乐，过年回家吗？如果不回，就跟卯卯在我们家里过年。”
“还要看剧组安排。”
卯卯已经放寒假了，他们拍第五集时，才播第一集，多出三期的缓冲时间，应该会放年假吧。
一听到回家这个话题，卯卯就屁颠颠跑了过来，“乐乐，卯卯想爷爷了。”
君乐看了卯卯认真的小脸，“好，爸爸争取带卯卯回家过年。”
卯卯当他是同意了，又屁颠颠奔回沙发上，阳阳大叫一声，“开始了，快来看。”
卯卯又跑了回来，拿了君乐的手机，兴冲冲地给爷爷打电话，催促爷爷快看电视，这兴奋劲儿比君乐高多了。
萧可早就在网上看过宣传片，说实话，她也被震撼到了。
“就这样放弃，甘心吗？”
君乐笑，“有什么不甘心的，本来就没打算演戏。”
“哦，对了，总编说，你这部小说很适合影视改编。”
这可是个大馅饼，“可儿姐，你没忽悠我吧？”
萧可赏了他一个白眼，“我已经在给你做策划了，等过完年，就会跟相关的公司联系。”
君乐丢掉手里的菜刀就扑了过去，赵源瞅了一眼很不检点地抱住自己老婆的君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
看完首播，君乐带着乐乐回家。小家伙手里拿着他的海报，小手抚了又抚，务必一点褶子都没有。
其实给君乐做的海报很多，因为他要退出，所以只用了两张必要的，其他的样稿都被卯卯要了去。
君乐扯扯嘴角，即便小家伙不说，他也知道卯卯很高兴——终于不用在乱七八糟的背景里去找爸爸的身影了。
兴奋了一晚的卯卯，回家没多久就趴在君乐身上睡着了。君乐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被窝里，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手指在联系人上滑过，刚看到张桥的名字，张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少不了的恭喜和挖苦，君乐问了张桥近况，所有话里没有提到一句谢俊。以前在还不认识谢俊时，张桥总能时不时地提到那个“他”。而今，这个他却成了避忌。
君乐摸不清对方情况，也不好开口问，张桥比他年龄还大了两岁，在这个圈子也混得比他久，谢俊的情况，张桥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提一下。这部戏的男二号原本是谢俊，如果谢俊不退出，他的戏份绝对不可能这么多。他不想因为这个跟张桥生出间隙来。
“君乐，那是你该得的。”张桥在电话那头如是说。
“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是谢俊的经纪人了。他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管。”是遗憾还是愤怒，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分了？”君乐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在第一次见到谢俊时，君乐就知道张桥的情路坎坷。
“迟早。”张桥说出这话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