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抱住她,发现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看到黑夜的幕布上是烟花如梦。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聊到了曾经的许多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角也开始湿润起来,但我们还是一起笑着,回忆过往那些开心的日子,回忆我还是“少主”的日子……
城外烟花未尽,她显得越来越疲惫。
“容与,”那一刻,碧萱的眼睛很明亮得如同星辰,“如果你爱他,一定要好好待他。”
“……嗯。”我握住她的手,她只知我深爱若安,却不知他是怎样的无情。正如她所说,本是毫无纠葛的两人硬放在一又能怎么样呢?
“放开江湖恩怨不说……毕竟你也曾……伤害过他一次。”她的声音渐渐细若蚊鸣,可还是让我心头一震——
我……伤害过若安?
我的迷茫片刻后就被悲痛冲散——碧萱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就那样渐渐冰凉了下去。
把她抱回她所居的宫殿,那些侍女们看到这番场景个个哭嚎不已,但她们马上却又只敢默默垂泪——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候,谁又敢冲了圣上?
我不顾阻拦,把碧萱轻轻放到床上,抹去她嘴角的血迹,这总是温柔浅笑的女子,如同睡着般安安静静。
走出她的寝宫,在偌大的皇宫内、广袤的星汉之下突然就迷茫了起来。
玉柳随风烟花绽,深晚庭,却把生死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浮木
黑夜弥漫,热闹的气氛渐渐散去,我如同一段被挖空了内脏的朽木,不知接下来还能往哪个方向漂流。
看到巡逻之人的烛火在不远处摇曳,才恍惚地想起要去素銮宫找白颜泽。
这一路,我走得很慢很慢,脑子里不断闪过昔年父亲还在世的画面。
父亲的脾气很暴躁,每当我练武偷懒或者违反了什么规矩,他必定会严厉地教训我。可是闲暇日子里,他又总爱带着我去山下的客栈,那里的老板娘做桂花糕的手艺可是一绝。在无人时,父亲因为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而当场脱鞋揍过我,但在此之后,他却又教我做人要谦和如玉。
除此之外,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记忆是他时常在梦里唤我母亲的名字,虽然我从来没有听清楚过他的梦呓,但有时看到父亲在睡梦中紧皱眉头的样子,便会知道他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甚名谁,只知早在我出生没多久时,她便撒手西去。
父亲是个痴人,此生全部的爱恋都留给了我的母亲,以至于他在回忆里过了半辈子。即使他作为一派掌门,风光无限,可他那时常孤单的背景,却落寞得让人想要落泪。有时候我也会怕自己也像他那般,想着一个不在自己身边的人,伶仃一生。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辉煌的宫殿。
轻纱明帐,玉屏栏雕。
“白颜泽……”我看着在坐在案前撑着额头的他,似乎疲惫之极。
没有急着告诉他碧萱殁了的消息,因为看他的样子,可能连牵动脸上的一块肌肉都可能累垮,与不久之前那样权倾天下的帝王样子可谓千差万别。我也第一次发现,他比当年瘦削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甚至有几分病态。
久久,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灯花乱跳。
“容与……”他喃喃地轻语。
“我在。”走过去时,才发现他其实是在梦呓,全无防备的样子。担心弄醒他,只轻手轻脚地扯张薄毯给他盖上。
风过烛光摇曳,我走出门,又回身把门带上,他的面容就在我的视野里渐渐化作了一条细线,最终隔在了雕花门之后。
其实我从始至终都明白,我的心早已枯死,他再怎么用心灌溉,也只是徒劳罢了。
夜将深,他伏在几案上睡着,身上的毛毯滑落了下去,却无人为他拾起。
“颜泽,我走了……”最后的话,消失在风中,无影无踪。
宫人听他吩咐远远守在大殿外,他们知道白颜泽给我的特权,不便拦我,却还是问了一句:“天晚夜寒,离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微微一笑:“去我该去的地方罢了。”
困倦的夜,殿外仿若天明。
第二日,我到云起客栈时,青黛已是等待多时,看来她比我还要着急。但她表面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你这样懒散的样子,也不知哪辈子能到西城。”
我带着起床气,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到是肯定能到,不过在此之前,青黛姑娘能否先遮住你如花似玉的面容?”
——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省去很多麻烦。人的长相太出众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当年卿歌在承诏遇上的乌龙事件……
青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跟我坐下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打算早早动身。
集市上买不来什么好马,从多方面考虑,我花了大价钱请住在客栈的一为江湖侠士割爱,终于买来两匹体格矫健、慧目明亮的千里良驹。
青黛换了身利落的胡服,又把长发束了起来,英姿洒脱的样子实在让人想不出昨夜的盛宴上,她还是那般千娇百媚、舞姿蹁跹。
花了一个上午准备了一路上的盘缠,当日下午便立即动身了,为了早日抵达,我们二人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开始我还担心她是否受不了这一路的奔波周折,但看她坚定得很,便也渐渐打消了劝她回去的念头。
一路上日夜兼程,虽然并不赶时间,但那种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思,却一直催着我们加速前进。
有时候半途没有客栈和可以借宿的地方,我们就在树林里露营,互相讲起自己过去那些有趣的故事。青黛说道自己小时候跟教戏的师傅上街买糖葫芦时,听到琴楼上一个公子素手拨弦的事,脸上露出的是掩不住的幸福表情,我揶揄道:“当时是不是就看上人家翩翩公子了?”
她却说:“小女孩哪懂什么男欢女爱,只是怀念能拉着师傅的手上街买各种零嘴的日子……还记得街角小铺子飘出来的核桃酥的香气,真的好久好久未曾那样清闲过了。”
现在的青黛完全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怀念的却是童年的核桃酥。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几乎都是在习武中度过,最幸福的事便是父亲检查时,若表现出色,就会得到他从外面买来的糖画或者打包带回去的桂花糕。天寒是什么地位,什么好东西会没有?可偏偏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在我的脑海里留的印象最深。
我跟她讲玉非的事,小孩子小时候可做过不少引人发笑的事,两人皆是乐不可支,而我越讲就越发思念起来。
“你都有儿子了?”青黛似乎不太相信。
“没错,内人可是大美人一个,丝毫不逊于你啊。”我开始瞎吹。
“那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说出来也好震震我啊。”她笑了。
我一时迷茫起来,马上把江湖上排的上名的美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印象中,最是惊艳风华的是……想到那个人时,我心中突地一痛,最后只是苍白一笑:“他……早已先去了。”
青黛有些慌乱,估计看我脸色不对,便匆忙说了句:“节哀……”
半月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西城,西城的城门非常古朴,那是经历了上百年风沙磨蚀留下的历史沧桑,时常有大批的骆驼商队出入。西城再不远处便是沙漠,终年酷热难当,但又是繁华无比,许多异域来客都积聚于此,是我国贸易通货的重心之一。
此时青黛方才想起来问我:“你知道百凰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坏坏地笑,看她露出焦急表情后又接上,“那怎么够格当掌门啊?”
这些天来与她关系已变得熟络了起来,要不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纪而且性子又倔强,我早就开开心心地多了一个妹妹了。
梧桐庄——正是西城百凰的住所。
如此炎热之地本不应该生长着这样翠绿的梧桐,可它们却是比其他地方的梧桐树更加苍翠,竹林醴泉环庄,环境清幽。
我轻门熟路地找到了翠竹居,一张案几前坐着一个轻阖双目白衣少年,他的面前正放着一把古琴——美景、美人!
——如果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在脑海里对旁边的青黛说着上面那句话,她显然把那小子当成了百凰,开口道:“阁下可就是西城百凰?”
青黛显然是没有什么江湖阅历,百凰哪有这么年轻?不过我先不开口道破,且看那家伙怎么瞎诌。
少年微微一颌首,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青黛急匆匆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请前辈开出条件。”
他目光飘到了我的身上,打量了几番,露出了一个非常奸诈以及得意的表情:“老子要鸡。奸他!”
一句话把眼前这么好的景致全破坏了,我为他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而一瞬间凌乱,青黛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那个少年。
“子玄,说话要适可而止。”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正在大笑的少年突然住了口,但还是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很久以前,我是来找过百凰办事的,他的要求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要个美人在身旁服侍,但是那时的我非常不屑:多大的年纪了还想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抢资源?所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从雪月楼花了并不多的银子买到了一个非常不好调教的小倌,扔给了百凰。
那一年雪月楼差点被这人闹得天翻地覆的,我想着让他来折腾百凰似乎也很有趣的样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百凰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去他那一叙。我想着反正这事我也办成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想退货?那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于是笑嘻嘻地想去看好戏,竟然发现那小子被百凰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百凰还特地设席摆宴,说是想要交我这么个忘年之友。我心中喟叹着这世事无常,而那小子一直以愤恨的眼光看着我,并且整场饭局都没有坐下,扶着腰偶尔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似乎身上某个地方正在痛……
我笑着开口:“百凰,这臭小子可还听话?这次我可又来麻烦你了,你想要几个美人?”
青黛终于搞明白这是什么个情况,脸色瞬间变得酡红。
少年似乎十分不满意:“老子看你旁边这位美女就很漂亮啊。”
“少来,这是我妹子!”我瞪过去,旁边的青黛一直没说话,不过脸色也慢慢地恢复到了正常。
“子玄,退下。”那小子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百凰在此时制止了他。
白衣少年很不服气地回瞪我一眼,哼了一声就踢着腿离开了,倒是十分听话。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百凰开门见山。
“我想知道韶颜是谁。”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个名字与我寻找的每件事情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印象中若安也提起过这个名字。
“韶颜?她是季风喻的妻子,”百凰的声音低沉,“许多年前被世人称为‘天华琼仙’。”
“季风喻……?”我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青黛这时候开了口:“蜀州季家……”
季家?那岂不是若安的家族?!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瞬间清明起来,所有的事情好像在那一刻融会贯通——
那年那月那日的清明桃花下,雨落纷纷。
“为什么这么残忍?”我眼睁睁看着若安杀人后,曾这样问过。
而他的笑容还仿若昨日惊鸿:“因为啊……韶颜是家母的名字,岂容旁人来置喙?”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这个文里的某些描写……我只想说:救命啊这文是我写的嘛!!Q_Q【即使这样我也懒得再修改了是什么心态?!
☆、第二十二章 纠葛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疯子……不,青黛的父亲为什么会呼喊韶颜这个名字?似乎还想要……杀了她?
百凰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而韶颜,就是重璎。”
这下不只是我,连躲在一边偷听的那小子都惊讶地啊出声来,而青黛则只是有几分疑惑。即使不是江湖人,也应当知晓当年重璎这个名字在江湖上的惊人影响力——当时的江湖公认,白夜宫宫主重璎是惊世玉颜,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会失了光华。不仅如此,她还亲手谱写了《天威》一书,甚至可与天道抗衡。
还有为数不少的人说重璎说不定根本就是个妖女,在人间出现以霍乱众生。
我无奈地一笑:不得不承认,若安丝毫不逊于他的母亲。
“你就想知道这些吗?那这位姑娘呢?”百凰的声音在这炎热的空气中有种能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这或许就是那些来寻求答案的人,没有因为太过震惊而一头撞死在这儿的原因吧。
“小女子名为青黛,从小孤苦伶仃,跟着戏班的师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