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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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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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水道中许久没有出现这么庞大的水师。
    翟哲躲在船舱中;从镇江到南京;大半日即到。
    这么庞大的水师全是晋王的护卫。南京江浦港口有水师万人;是郑氏留下来的兵马;那些人来自福建。接到季弘的密报后;他不得不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手里掂量着一颗棋子;白棋子。
    柳随风在南京;没有人能陪他下棋。幕僚中不乏精通围棋者;但他不想让人与他那么近。从围棋的手法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柳随风之后;他不会再让人揣测明白他的心思。
    “郑氏兵马也是朝廷的兵马”
    白色的棋子在他手心跳动。
    他又轻轻摇头。
    “郑芝龙留在南京的水师一定是最忠诚郑家的人;留下哪些人的威胁大过收益”
    但无论如何;郑氏水师不能再留在南京了。江北不再有威胁;郑氏水师留下来没有任何价值。
    水师战船缓缓驶入南京港口;一路上;他尚未想好如何对待郑氏。
    南京提督金小鼎在港口迎接;亲兵卫骑兵在两侧排列如肉墙。
    在战场时;翟哲面对清兵的弓矢无一点恐惧之心;但走在南京城的街道;他总能感觉有一股寒意。那股寒意来自南京城的中心——大明的皇宫。
    听到隆武帝传出诏书的消息;翟哲首次认真的考虑帝位的问题。平心而论;在此之前;他对大明的皇帝很无礼;但他从未决定取而代之。
    现在;他可以废除隆武帝;任意立一个姓朱的皇帝。但是;如果他坚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那一定要准备一口锋利的铡刀。他不怕杀人;只是不想杀那些与自己很亲近的人。
    回到晋王府;按照惯例;翟天健先到母亲那里请安。
    翟哲召见范永斗、柳全和柳随风。
    柳全不在南京;范永斗第一个到达晋王府。
    他品级虽小;但户部所征矿税和商税都经过他的手办理;对通关税口的征取的银两数字了如指掌。
    在报了一段从翟哲左耳进右耳出的数字后;范永斗最后总结道:“今年上半年;矿税比去年下半年多征了五成;商税与去年相当由于对生丝征税太高;今年湖州有两成桑田改桑为农;不过稻米的价格也不高“
    “不高最好”翟哲颇为满意。
    大明不断收复江北的土地;南下的饥民越来越多。他不好强令苏杭百姓改桑为田;弄得天怨人怒;唯有使用改税制;使百姓自己改变主意。
    今日他请范永斗过来;不只是为了解户部的经营情况。
    “你在户部已待够了一年;也该往上升升了”
    范永斗没有如翟哲想象的那么兴奋;行礼道:“全凭王爷做主。”与年初费力经营辩若两人。
    这半年;他算是看明白了。堵胤锡为人精细;又对他格外提防;他只要还在户部任职;当郎中和当侍郎没什么不同。因为他代表的是晋王;再小的官;堵胤锡也不敢对他太过分。
    “你既然为官;把南京城的哪些记在范家名下的店铺和宅子都转出去吧;我听说今年已有好几拨御史上书弹劾你;被马阁部压下来了”
    范永斗如中惊雷;双目呆呆的看着翟哲。
    南京城中经商的官员不止他一人。但他马上明白了翟哲的意图;晋王要整顿朝纲了。陈子龙为吏部尚书;南京城大小官员中充斥了东林党。
    “是”
    “为商还是为官;你只能走一条路”
    范永斗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慨然道:“为官”他前十年当商人;成了东口首富;常常与官府打交道;知道当官比为商要轻松的多。而且;他选择当官;最终的成就至少能做到户部侍郎。
    范永斗前脚离开;柳随风来到晋王府。
    大半年未见;柳随风的鬓角多了些白发。
    一见翟哲;柳随风声音有些低沉;行礼拜见。
    翟哲见他的模样;想到他家族的悲惨命运;心中一软。
    “许久不见;你这半年在吏部都做那些事?”
    “吏部大小事务都决于陈尚书一人之手。”
    “我听说宗茂查处了十二起贪墨案件;吏部处置的都很果断”
    “宗总督查处的案件;人证物证皆全;并无争议之处”
    “你是吏部侍郎;吏部的事;就是你的事;怎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倒陈尚书身上”
    听闻此言;柳随风有些呆滞的双目中突然绽放出神彩。晋王要对吏部有动作了;不过陈尚书是晋王的亲家;估计也只是敲打敲打。
    隆武帝能把诏书传出去;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有责任;尤其是某些大学生表现出对皇帝的忠诚;让晋王很不放心。堵胤锡去年年底才上任户部尚书;在任期间并无大错;半年就拿下显得晋王肚量太小;但下面品级低的官不在此列。
    晋王回到南京后;接连会见两位重臣;随后传出范永斗出售自己商产的消息。有心思敏锐者结合南直隶总督宗茂上任后的所作所为;也开始在为商或者为官中纠结。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变卖商产。当然;为官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店铺和产业改在自己的亲戚家人名下。
    流言滚滚;翟哲听而不闻;这些小事入不了他的法眼;郑氏才是他心头大患。

第619章 摄政
    晋王府。
    柳随风站在翟哲对面。
    这些日子;他往晋王府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恢复了些活力。翟哲冷落他;本就是为了敲打他;并不是彻底抛弃他这个得力的助手。对此;柳随风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今日谈论的都是实事;前线的战事顺利;后方的朝堂危机重重。
    “战事还需延续些日子;立功将士需奖赏;牺牲士卒需抚恤。我看了户部的收支;今年的田赋不如往年;财政入不敷出。”
    柳随风道:“内阁与南直隶和湖广两地不和;耽误了许多事情”
    柳随风低头;不看翟哲的神色。这样;他更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为晋王的脸色所扰。
    “王爷以大将军之职签发朝令;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大势已成;不如效仿多尔衮;登摄政王之位”这番话说的非常突然。柳随风是登晋王之后;第一个劝进翟哲的朝臣。
    翟哲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心中有些躁动不安;因为他感觉到大明朝廷中隐藏的躁动不安。
    这半年;内阁与湖广和南直隶两地的矛盾越来越大。
    吏部掌控各地三品以下官员的选拔;但湖广总督姚启圣和南直隶总督宗茂都不怎么给中枢留情面。这半年来;两地共查处的官绅勾结侵占田产、藏匿跋扈的家奴等等案件四十二起;八个县的县令因此换人。
    吏部必须另择合适人选;但陈子龙很难挑出能让宗茂和姚启圣满意的人。地方经常换主官;对推行新政极为不利
    “王爷在朝廷中推行平衡之术;但那是天下太平时政策;如今大明朝廷虽然强大;但四周群狼环伺;唯有加强中枢的权威;方可强力推行新政;励兵秣马;恢复大明往日的疆土。”
    这些话藏在柳随风肚子里;经历了三个月的门可罗雀;他没有摸准翟哲心中的想法前;是万万不敢说出口。
    翟哲用右手食指圈起轻轻敲打桌面;问:“本王登摄政王;内阁可废吗?”
    柳随风暗自吃惊;翟哲怎会有这个主意。
    “反剃发令时;不仅是我在浙东的兵马出力;江南缙绅也有不惧断头者。如今用完了那些人;便要抛弃他们吗?”翟哲语气幽幽。
    根据柳随风对翟哲的了解;晋王一旦把想法说出来;多半已经是拿定了主意。原来晋王已有了想法。
    柳随风轻轻嗓子;顺着话头说下去;“昔日;江南人是王爷抗击清虏的盟友;今日;他们是阻塞大明恢复往日荣光的绊脚石。南人的利益在江南;今年若不是王爷突然推动北伐;内阁对北伐并不热心。陈尚书前年在江南推行新政;查处各地藏匿的田产;虽有成果;所出不过十中有五。”
    翟哲感慨∶“我听说孙可望在云南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真有些羡慕他”
    柳随风摆动衣襟;突然单膝跪地;道:“我举荐宗总督执掌朝事。”
    “宗茂吗?”翟哲笑笑;不置可否。
    柳随风学聪明了。一个被晋王当做议事和倾诉对象的人虽然得宠;但没有机会进入内阁。因为;揣测圣意也是大
    这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就像翟哲此次返回南京;什么都没做;柳随风便猜到晋王要重用宗茂。他举荐宗茂;一是为北人在朝堂中谋取利益;也是在为柳家卖给宗茂一个顺水人情。
    翟哲不想过多谈及自己的计划;岔开话题问:“郑氏之事;何解?”
    柳随风跪在地上没有起来;进言道:“郑氏色厉内荏;不足为虑;反倒是大西贼;朝廷不可掉以轻心大西贼定;吴三桂与郑氏相距千里;互不信任;成不了事。”
    翟哲心中有些遗憾;柳随风确实是个很有洞察力人。
    这样的人可为亲信策臣;但放在朝堂中;内阁诸卿都不是他的对手。若让宗茂与他在朝堂联手;朝堂中再没有东林诸党的位置。
    东林可防不可灭;因为;他的儿子是陈子龙的女婿。何况。北人独揽朝政;就能比东林诸生做的好吗?
    七月初。
    晋王返回南京坐镇;朝堂之事立刻顺畅了许多。
    内阁传令;命南直隶、湖广和浙江三地重新测量各地田地;没收各地豪族隐匿的田地;但不再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姚启圣和宗茂都是能臣;知道晋王有心打击各地望族势力;下手绝不手软。
    朝令传下去不到三日;南直隶总督宗茂上奏;“晋王大将军翟哲北伐大捷;收复扬州、陕西等地;又重农事修水利;使江南湖广不见饥民;文治武功;莫过如此。今江北清虏猖獗;河山破碎;大明圣皇帝年老体弱;久不上朝;请封晋王为大明摄政王;执掌朝事。”
    这封奏折没有送到晋王府;而是按照大明朝政正常的程序;先送到了内阁。几位大学士激烈的讨论了一天;封存了这封奏章;没有送入皇宫;也没有人主动找晋王提及此事。
    这样劲爆的消息隐藏不住;南京城内很快议论纷纷。大明从未有过封摄政王的先例;而且摄政王这个名号;很容易让人想到清廷有个相同的位置。
    朝臣都在猜测;这封奏折是不是晋王的授意?或者是晋王在投石问路?
    内阁封宗茂奏折七日后;湖广总督姚启圣奏折到南京;再推晋王为摄政王。内阁几位大学士又商量了一天;再次封存了奏折。
    七月十三日;赤日当空;南京城内闷热。
    吏部尚书陈子龙登晋王府拜访。
    内阁几位大学士做出封存两封奏折的决定;但内部意见不一。有义愤填膺破口大骂者;有心中激愤不敢言者;也有蠢蠢欲动者;陈子龙是默默投出反对票的那个人。
    翟哲与陈子龙关系匪浅;从并肩作战;到结为姻亲。眼下这种局势;无人敢质疑晋王;东林党很大一部分口水兜喷在陈家。
    翟天健出府迎接;把准岳丈引入内宅。
    翟哲身穿便服在中门迎接;他今日的着装不是正是会客的服饰。
    陈子龙看见翟哲;远远作揖行礼道:“见过王爷”
    翟哲笑道:“今日是会友;你我之间无需顾忌身份”既是会友;无妨随便一点。
    陈子龙坦坦荡荡;两人分宾主坐定;仆从端上茶水。翟天健在一边侍立;这是翟哲的主意;对坐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岳丈。
    “王爷征战辛苦”陈子龙声调甚高;似乎在奠定今日会谈的基调。
    翟哲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义正言辞道:“朝堂;战场;都是为朝廷效力。”
    陈子龙不准备说废话;直接兴师问罪;道:“近日朝堂传的沸沸扬扬;南直隶总督宗茂与湖广总督姚启圣上奏请封王爷为摄政王;王爷如何看?”
    翟哲缓缓端起茶;问:“是吗?”
    “王爷领大明恢复基业;左将军兵进陕西;局势正在紧要时;朝堂不安;军中士卒难安心”
    “士卒安不在朝堂安;而在朝廷的赏赐是否公平丰厚;今年户部入不敷出;若不加征商税和矿税;只怕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陈子龙胸口起伏;神色有些激动。翟哲说出这番话;是变相承认宗茂和姚启圣上奏是受晋王的指使了。
    朝堂之争;动怒则要坏事。
    陈子龙压制住到嘴边的质问;道:“闽粤延平王近日不稳;王爷要在此刻加摄政王;只怕会授人以柄。”
    “原来内阁知道此事;不知为何没有人来告知我;难道是想见我败亡吗?我不加摄政王;卧子兄能否保证郑芝龙不会起兵?”翟哲依旧神态温和;“更何况;郑芝龙为何会起兵?有人不想见我;我退让一步;就能海阔天空吗?”
    他温和的言语如一柄小锤子敲打在陈子龙的嘴唇边。
    隆武帝命张瑾带出诏书;做殊死一搏;无论成败与否。翟哲可以不在乎;但必须要做出回击。朝堂之争;不是和气生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陈子龙无言以辩;断言:“王爷此举会让大明朝廷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也许会吧”翟哲笑声爽朗;“你我携手;弘光元年那么难的日子都闯过来了;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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