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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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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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采却羞涩挤出一抹笑来,轻轻凑近一些在她耳边道:“我其实呀,一直觉得沈公子对你很好来着,所以有时候……忍不住有点不高兴。今日我们系出同门,你能原谅我这点小心思吗?”
  碧城一愣,点了点头。洛采开心地眯起了眼,拽住她的袖摆捏在了手心,满脸纯真。
  碧城却低了头,敛去眼底的一丝冷嘲光芒。洛采此人,从很早以前就是端着一副兔子模样,对此道轻车驾熟。不过终究是个十二三的孩童,不破不立这一招若是用得好了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用砸了……是个笑话。
  从朝凤乐府到宫闱的路程并不遥远,迎接司舞司乐的车马自日出之前就已经驶离朝凤乐府,可是知道日上三竿都没有遇见帝都城门,甚至周遭的景色也渐渐变得荒凉起来。
  司舞们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些许迟疑,又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碧城掀开车帘,指尖却僵持在了半空中——马车外面是一片葱翠,泥土散发着芬芳,阳光透过浓密的树丛落下几点斑驳在摇曳的草上,远处是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的山川……这哪里是宫闱,这分明是荒郊野外!
  “你们想做什么!”司舞中已经有脾气不好的厉声呵斥。
  马车外有一队禁卫,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有出过一丁点声音,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领头人道:“贵人亲临,是你们的福分。”
  “什么贵人?”
  “你们不需要知道。”
  “大胆——”
  寂静的荒郊野外顷刻间喧闹起来,两个马车上的司舞与司乐尽数下了马车迅速聚集在了一处,提起了浑身的戒备,可是这一次不管她们如何问,那些禁卫都不再开口了。他们就像木头雕的一样,一动不动地守在马车外,目光如刀戟——
  浓烈的不安笼盖着小小的空间,司舞带着面甲看不见神色,不过司乐们的脸上已经尽是惊惶。
  碧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眼看着急性子的司舞硬闯前匆匆拦在了她面前——“花笺!住手!”
  “小越!你不要拦我!”花笺暴躁地咬牙,一手早就作势要推开她,“他们不知道把我们弄到什么地方去,这深山野林,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花笺!”
  “小越,你怎么帮着外人呢?!”
  “他们的确是宫中禁卫!”
  “——啊?”
  碧城趁机按住了她的手用力把她往后扯了几步,轻声道:“宫中侍卫按照天干地支分布,你看他们的衣口上纹饰不同却与自己的刀柄一样,这一支是守内宫的。”
  “可是!”
  “你以为有歹徒可以从朝凤乐府门口堂而皇之地接走我们吗?你在府中三年,乐府往日戒备如何你不知晓?”
  “我……”花笺总算是停下了挣扎,眼里却满满的疑惑。一如其他人。
  碧城轻轻松松一口气,却发现禁卫的头儿正低沉着脸色盯着她,目光若有所思。禁卫布局本就称不上是秘密,她大大咧咧瞪了回去——
  那带头人却沉道:“姑娘倒真是见多识广。只不过——”他目光略略暗沉了些,“只不过,如今我们兄弟早已不是守内功,而是负责外宫巡逻。”
  外宫……
  碧城愣了片刻,瞪大了眼。这一支混杂的向来是禁卫中的精英,历代一直是皇族最后一柄护身尖刀,谢则容……他怎么舍得这么糟蹋!
  误会总算是接触,女姬们总算开始安安静静等待那一位所谓的“贵人”。日头渐渐上了三竿,空气中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燥热。
  时间一分分流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却发现滚滚尘土如雾气一样覆盖在整条大道上,有无数铁骑风驰电掣而来,如疾风闪电一般,明明听见声响时还在远处,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眼前!
  马啸惊天。
  铁骑倏地分开成了两列,唯一一个没有穿铠甲之人身骑一匹白马,勒紧缰绳缓缓踱步而出,金色的宽袖有一半落在马上。
  那是……
  谢则容。
  碧城在一片烟尘中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凝固成了冰。
  很多年前,她也曾经这样站在马下看少将谢则容扬鞭策马,满心满腹的欢喜让她想在地上打个滚儿;而今时今日,她却看着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扎了钉子一样的痛——
  谢则容!
  “叩见陛下——”所有的禁卫都利索地跪在了地上行礼。
  女姬们相互看看,也一个接着一个跪在了地上。唯有碧城,仍然僵硬立原地,屈不了腿。
  理所当然的,谢则容扫视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
  碧城的指尖死死掐进手心里,幸而有面甲遮去了大部分情绪。可是……她做不到,眼前这个人,灭门之恨,亡国之仇,她跪得天地,跪得父母,跪得师长,可是只有他……她……做不到。即使她想,身体也不受使唤。
  谢则容的目光堪称恬淡,他盯着她,良久,终于微微抿了抿嘴角。
  他道:“你不愿行礼?”
  碧城暗暗使劲儿,挤出一抹笑来,声音却是透着虚汗的。她说:“我……见尊驾,心绪纷乱……”
  “是么。”谢则容笑了,“沈铎,帮帮她。”
  “是。”
  帮?
  碧城心中警铃大作,忽地看到方才的铁骑之中有一年轻少将下了马,几步到她身旁,忽然伸出了长枪一记横扫——她膝盖受到重击,重重地迎向了地面——膝盖落地的时候,剧痛一瞬间传到了后脑。却犹如一锅沸水中被投入了大块的冰,凉了,醒了。
  是。为何不跪?
  她已经不是碧城,她是越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经占了她楚家江山,她有什么资格不跪?
  跪下来,才能记住。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当年的愚蠢所酿,是罪有应得。何必怀委屈?
  还真是……活该啊。
  “记住了吗?”谢则容低沉的声音响起。
  碧城抬起头来,见着逆光中的谢则容。她闭了闭眼,掩去眼神里多余的情绪,道:“是,多谢……陛下教诲,我记住了。”
  谢则容却稍稍停滞,他说:“你这双眼,倒有几分眼熟。”
  碧城沉默。
  片刻之后,是谢则容的声音。他说:“摘下面罩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


☆、第30章 昏君(中)

  摘下面甲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碧城更加明白。
  谢则容天性多疑;而且似乎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感知能力;这也许是他得以步步为营走到今天这地步的原因。可是……
  碧城安静地跪在原地,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手。
  所幸;这一次谢则容并没有让那个叫沈铎的少将动手;他只是下了马;悠闲地绕着她转了圈儿,最后停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说:“怎么,害怕?”
  ……怕。
  碧城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硬逼出一丝镇定来。她直视他,道:“陛下,我们护国大神官选的司舞,大神官有命,我们不得摘下面甲,请陛下见谅。”
  “大神官?”谢则容冷笑,“你当真以为抬出他来,可以让孤知难而退?”
  “不敢。”
  碧城轻答,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闪过。的确,姜梵祭祀虽是护国大神官,在整个朝野甚至整个燕晗皇族,没有一方势力可以撼动他,他护燕晗国运,保皇族血脉绵延,是万民之信仰……可是,现在的帝王是谢则容。他出身沙场,从不信鬼神之说,他篡位登第,本就不是皇族血脉,他如何会惧怕大神官?
  可是……上一次,是什么阻止地他?是什么让他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放弃了坚持?
  她努力在浑浊的脑海里搜索,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确切的答案……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谢则容轻笑起来,目光却陡然转冷。
  碧城捏紧了拳头,警惕地看了沈铎一眼,却没想到谢则容抽了禁卫一把刀倏地搁在了她肩头——
  “摘。”
  在场的所有声音都静止了,包括呼吸。
  碧城却彻彻底底冷静了下来,也许人都是带着贱性的,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反而忘记了惧怕。僵持间,深埋在脑海里的记忆像是黑暗的房间里忽然被点亮了火折子,一下子明晰起来!
  “不是我不愿意!”她低声道,循着记忆接下文,“师父……大神官说,希望陛下为需要积福报的人考虑。”
  “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祭司绝不会做无用之事。”
  “陛下……是想豪赌吗?”
  寂静。
  碧城缓缓把记忆中姜梵的话编得圆润,心头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当年姜梵其实起初也并没有成功阻止他,可是到最后,他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却让谢则容莫名其妙放弃了……大约,他真有那么一个软肋。
  谢则容的刀仍然抵在她的脖颈上,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片刻之后,他忽的收了刀,连带一身的阴冷煞气也被一柄收了起来。
  “都免礼吧。”半晌,他道。
  碧城跪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扶着花笺的手吃力站起身,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这是……赌赢了吗?
  接下来,所有的女姬又上了车,这一场算不上闹剧的事件没有人再提起。只是刚刚成为人上之人的快活氛围已经在不经意间消散,马车上的司舞们各自缩在一角,连最简单的交谈都因为战战兢兢而放弃。
  又过了半个时辰,洛采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好像越走越偏远了……”
  没有人回应。
  片刻后,洛采的声音带了哭腔:“我们、会不会死啊……”
  回答她的却只有马车飞快行驶的轱辘声。还有一片死寂。
  碧城一直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景色,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并不担心会死,也并不迷茫要去哪里,因为她已经认出了道路——马车行走的地方虽然是荒郊野外,可是地面却平整洁净,道路两旁古木参天,道旁甚至还有些许路段有圆润的鹅卵石铺砌而成……
  帝都附近,有这样的景致的地方只有一个。
  皇陵。
  夕阳西下时分,皇陵巍峨的石匾终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碧城心里的阴霾终于上升到极限,或者可以说是强烈的不安。这里是楚家的陵墓,和谢则容没有一点关系。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铁骑队下了马,跟在谢则容身后缓缓入了皇陵。所有的女姬走在中间,后头跟着的是禁卫。碧城走在人群中,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皇陵中埋藏着楚氏皇族历代先祖,而她……却是个怪物。
  日暮。
  谢则容终于在皇陵的最深处停下了脚步。楚氏皇陵构造精巧,在皇陵最深处是与宫中祭塔同样构造的高塔。燕晗习俗,宫中祭天,皇陵祭祖,两塔虽位置不同却构造相仿,寓意燕晗昌盛万载,楚家天下永固。而现在,谢则容却在塔下停滞了脚步。
  碧城远远站着,仰起头看高耸的祭塔,忽然有些恍惚,直到谢则容出声——
  他道:“司乐留守,司舞随孤上去。”
  碧城猛然抬头,却只见着谢则容飘然登塔的身影。在他身后是犹豫着跟随的其余几个司舞,而其他人则留守在了原地。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踏上了塔周的阶梯。
  祭塔重地,闲人莫入。谢则容到底是想做什么?
  祭塔高耸入云,只有在每年的祭祀良辰吉日,才有能工巧匠安上可以供人步行的木梯。碧城跟在所有人身后,自然也没有人可以看得见她扶着塔身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良久,漫长的攀爬终于到了尽头。她的脊背上已经冷汗密布。许多过往的记忆与现世交织在一起,喧闹地在脑海里争着抢着掠夺着,到最后都化作了一丝丝胀痛。最可笑的是,今日朝凤乐府给的居然真的是一袭红衣,就像是……新嫁衣一样。
  谢则容临风站着,宽大的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碧城站在他身后,眯着眼看他出神的模样,心上有一点点罪恶的种子忽然发了芽,迅速地滋长开来。
  ……这儿,没有守卫。
  而他在走神。
  如果……如果……
  她悄悄捏紧了拳头,强压下心头的慌张,一点一点把呼吸调整到最缓。只要轻轻一下,虽然他会武,但是任何轻功都需要有借力的点才能身轻如燕。只要轻轻一下,让他触碰不到可以借力的塔身坠下……是不是,就是一了百了?
  是不是,就可以结束这一场噩梦?
  杀念常常像种子,一旦萌芽,就一发不可收拾。
  碧城小心地挪动着脚步,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来,半步,一步,一步半……到最后只剩下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则容……
  这一推,她不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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