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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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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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里静谧得只剩下呼吸声,忽的,一声委委屈屈的哽咽响了起来——
  “我后来……偷偷逃了出来,我想去找尹大人的,所以、所以去了舞殿……”
  “那些人死的时候,眼睛都变成了绿色的,她们都在叫疼……”
  “然后有人倒下来,有人抓破了自己的眼睛,舞殿里好臭……”
  苏瑾终于发起抖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恐惧。她死死抱住了碧城的脖颈,踮着脚尖用力环抱住冰冷的牢房里唯一的温暖,忽而放声大哭——
  “小越,我好害怕——”
  碧城手忙脚乱抱住她颤抖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用力箍紧了。
  谁知苏瑾哭得更凶,这个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丞相千金,终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恐怕此生也是第一次遇见那样骇人的长眠,她像是压抑了千万年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一样,嚎嚎大哭起来。
  碧城手足无措,只得轻轻拍她的脊背安抚:“苏瑾……”
  回应她的只有更加大的哭嚎。
  *
  牢狱之中的第一个晚上,不知道是谁先睡过去的。
  碧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等到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她在浑浑噩噩中抽回了神智:触手可及的地方除了干草,还有一团暖暖的触感。
  ……小八?
  她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很久之后,才深深喘了一口气:不……不是小八,是……苏瑾。
  寂静的牢房里回荡着苏瑾小小的呼噜声,看样子是昨夜哭累了,此时此刻睡得甚是香甜。
  碧城稍稍安下心来,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牢房过道尽头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光亮渐渐袭来,一队护卫带刀而入。领头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挑眉冷道:“你,跟我走。”
  “你们是谁?”
  “让你走你就走,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
  领头的护卫神色暴躁,几步踏进牢房,伸出手一把就把碧城的身体整个儿提了起来,夹在手臂下就往外提!
  碧城吓了一跳,用力挣扎:“放手!”
  啪!那守卫忽而一个转身,碧城的脑袋便重重砸在了牢门栅栏上,木质的栅栏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瑾……”
  碧城被守卫倒着提着,在离开牢房前艰涩开口,可牢房里打呼的苏瑾却显然没有听到。
  几个守卫相互看看,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带头的那位冷哼一声,笑了:“走!”
  *
  天色已经大亮了,可乐府中却并没有多余的人,平常来来往往的过道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影。碧城被守卫提了一路,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守卫把她放在了一处陌生的别院门口,示意她朝里走,却并不跟随。
  碧城满心狐疑,可眼下似乎只有继续朝里面走一条路。她站在院落门口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朝里面走。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落,院中有水,水上有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辰还早,水上院中居然还依稀留有一层稀薄的雾。
  她一步踏入其中,再回头时居然已经有些认不出来时的路,只要沿着蜿蜒的小路朝里走——朝凤乐府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有一阵悠扬的笛声琴声传来。
  碧城在原地饶了个圈儿,却怎么都找不到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入梦,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燕晗春晚,第一支桃花开开出一片烂漫之时,碧城已经脱下了厚重的棉袄。
  民间街上的有趣东西实在太多,玲珑可爱的布质小袋,小巧可爱的奇石手串上还系着铃铛叮当作响,杏花酥,玲珑糕,香喷喷的一条街热闹非凡。
  碧城欢畅地摘下插得最高的糖人的时候,身后那尊神情温存的神像呀还是一派温和模样。整个街道都在喧闹,唯有他安静淡雅得像溪边的那株兰花。
  她笑嘻嘻递上新买的糖人,扯着那人衣角仰头笑:“则容呀,你吃不吃?”
  他却只是微笑,并不伸手。
  碧城灰溜溜缩回手,咬着糖人朝前跑,一路暖风吹得她想眯眼。跑出几步,她又回头,遥遥看着熙攘大街上那个卸下战甲后温雅得像月光的少将,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风景比他更美。
  无边的草原上野风吹起干草的时候,碧城年满十五,差一点点,就要及笄。
  风吹起野草波浪重重,碧城趴在碧波中看那人扬弓射箭:年轻的战将出征大漠,早年的纯然已经不知不觉抽成了坚毅,一介少将早已成了另异族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十箭射出,中矢十箭。
  她拽着还没长成的汗血宝马兴致勃勃到他身旁,仰着脑袋朝他吼:“喂,谢将军!本宫十五啦!”
  将军则容坐在高高的白马之上,传闻之中万年冰霜的脸上划过一丝迷茫,然后,在草原的风中渐渐裂开了一丝融冰的笑,如同冰原上绽开的花。他说:“末将等待已久。”
  草原,风,他的战甲,她的裙袂。
  她被那一句等待羞红了脸,干巴巴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她明明摆出了耍流氓的架势要逼良将为驸马,却不想一不小心被轻薄回来,这这这……该怎么办?
  “还差一岁。”年轻的将军跃下战马缓步到她身旁,眼色如琉璃。
  他说:“花已开好,末将等待多年,公主何时跳下来?”
  后来,花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
  明天争取长一点儿。


☆、真相

  这院落实在是太大了,琴声悠扬,却怎么都找不到具体的方位,就像是……御花园。
  碧城不太记路,偌大的御花园里春夏秋冬景致都不同,冬天来临的时候,雪色铺满了大地。结冰的湖畔边腊梅点点,她在花园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多少圈,终于找着了在湖畔亭中的少将军谢则容。
  再有三日,就是她及笄,朝凤嫁衣已经备下,她马上就要真正地站在他身旁。
  碧城从来不知羞,爬墙头,卷裤腿,趴在御膳司偷刚出炉的糕点,可是等真正靠近他,她却捂着如雷的心跳不敢前行。
  惴惴间,亭中那人抬起了头,目光还未交织,眼角已经展开笑颜:“公主还打算站在那儿看多久?”
  这……碧城提着裙摆僵在当场,尴尬地裂开嘴,一步一步朝亭中走,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脸已经烫得想哭。
  好……好丢人……
  谢则容却低眉露笑,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个君臣礼,一字一句呢喃:“公主安康。”
  碧城局促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愣愣看着他。
  他却不再接下文,温和的眉眼中噙着淡淡的光。
  碧城干瞪着眼,卯足了勇气哈哈笑:“喂,谢将军,父皇说把你许配给本宫啦!”
  雪色连天,腊梅如血,结冰的湖泊都要抖三抖。
  谢则容微微低了头,三千发丝划过身侧,舒雅如同最柔软的柳枝。他轻声道:“恩。”
  ……恩?
  碧城拽着裙摆瞪着眼,磨磨蹭蹭到他身旁:“喂,谢将军,你要嫁给本宫啦,你听懂了吗?”
  “嗯。”
  碧城抓耳挠腮,“你……你真的没有被……被、被逼良为……为驸马呀?”
  谢则容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澄净的眼眸中忽而划过一丝光晕,又弯成了月牙。他倏地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膀稍稍抖动起来。好久,寂静的湖畔忽而响起低沉的笑声——
  碧城不明所以,悄悄走近几步:谢、谢则容……
  谢则容的肩膀却抖动得越发厉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竟是眼角都笑出了一丝水晕。
  他缓步到她身旁,拉过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十指相扣。
  “逼了的。”他轻道,“末将大冤,公主可否为末将做主?”
  “……啊?”真逼了啊……
  谢则容却不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引她到桌旁,从桌上取了杯酒递到她眼前,含笑示意她取。
  碧城愣愣看着,笨拙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那酒,似乎不是酒。因为它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说不出来的馥郁……那是什么?
  “不喝么?”谢则容的声音远地听不见。
  碧城的心跳漏了一分,也不管手里的是酒还是什么,匆匆往口中灌——
  啪——
  尖锐的声响轰然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冰寒,还有……琴声。
  琴声!
  碧城陡然清醒过来,周遭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样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哪里来的雪,哪里来的腊梅,哪里来的……谢则容?
  她重重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剧痛让神智迅速地回归到身体里——
  这里是朝凤乐府。就在她面前的亭中,静静坐着的是尹陵。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在他身旁赫然站着的是神官府的沈七,他正三三两两拨弄着怀中琴弦,连个正眼都没有丢给她。在他和尹陵的身后,是朝凤乐府各司执事。没有雾,没有花,他们的眼里只有冰霜与探究,一丁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城重重捶了一记脑袋,却只听见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
  “跪下。”
  一片混沌之中,是尹陵冰寒至极的声音。
  碧城用力甩了甩头,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是尹陵,下棋的是沈七,而她不过是这棋局之中的当局者。琴音迷惑人,这原本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它起码能够扰乱心智。而她,恐怕从昨夜起,或者更早前就已经被设了套了吧?
  青天白日,这世间根本不是有雾,而是她根本神志不清看不清眼前景致……
  “跪下。”尹陵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嘲讽。
  这一声跪触到了碧城的逆鳞。这一世,她身为越家小女,的确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万事都有极限,被人诬陷,看押入牢,被人当猴儿耍,真的已经够了!
  她屏息站起身来,咬牙道:“不跪!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是你自以为是,不辨是非!”
  “嗯?”
  尹陵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酒。
  这几乎可以算作挑衅了,他显然并不打算听任何解释。
  碧城咬牙,把辩解咽回了肚子里。
  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是尹陵的轻笑声。他说:“生气了?”
  “……”
  “我又没让你跪。”尹陵眨眨眼,轻轻斜了手中白玉杯,把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语调一转,狠厉无比道,“映柳,你还打算装蒜到何时?”
  一句话出,满堂讶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凝结成了震惊。
  映柳!
  碧城终于回过神来朝后看,果然见着映柳正款款站在身后。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纸。她哆哆嗦嗦想要上前,可是才踏出一步就被一道寒光险险拦下。周遭的守卫兵刃出鞘,刀剑直抵她的脖颈——
  “我没有……”她的眼睛快要瞪裂开来,通红的眼角溜出眼泪,“我没有……我放的不是……不是我……”
  尹陵的眼里噙着一抹凛然,一字一句道:“你入府之前受过什么命,我不曾于你计较,不过既然入我朝凤,你若还有异心,就趁早绝了活着出去的心。”
  “我没有!不是我!大人……大人你相信我!我还想参加宫选……求大人饶过我……”
  映柳忽而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用力地朝尹陵磕起头来,一记,两记,三记……她的额头上渐渐红肿,十几下过后便有血渗出。鲜红的血映衬着她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眸,是一副疯狂而又恐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朝凤乐府一等司舞的出尘姿容?
  碧城呆呆看着她,不知不觉退了好几步。
  “大人,大人求求您……”
  眼泪混着鲜血,呈现出一幅奇异瑰丽的画卷。可显然这异样的画面并没有打动尹陵,他甚至连眼角都不曾抬过一下,全然地漠视了她。
  又或许他根本就是看在眼里,习以为常。
  他的默然,终于成了压垮映柳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额头上流淌的血几乎要染红下巴的时候,她终究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
  “我不想死……”
  映柳低声喃喃,倏地站起了身!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甚至连周遭的守卫都没有预料到刚才还俯首叩拜的文弱女子是哪里来的力量。几乎是一瞬间,映柳用力推开了一侧的守卫,夺路而逃!
  “追——”带头的守卫气急败坏。
  “不要追。”尹陵轻吐了一个字,“跟。”
  院落之中所有人都渐渐离开,碧城还呆呆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一动不动。
  院落中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守卫问尹陵:“大人,这孩子怎么办?”
  尹陵定定看着碧城,忽而低道:“带她回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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