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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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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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皱眉,想要插话打断,江磊却已抢先发问,“那么您认为贵公司是否存在这种行为?”

邱先生还没有回答,苏雯在旁出言解围,语气尖锐地说,“对不起,你这问题是毫无根据的揣测,我们没有必要作出答复。”

江磊依然盯着邱先生,手里握着录音笔,不紧不慢说,“我没做任何揣测,只是提出问题,当然您可以拒绝回答,我作为一个记者,也有替公众了解真相的责任。”

“江先生,你的问题很有意思,商业利益和媒体立场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站在企业的角度,我们更希望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保持良好的商业合作关系。本公司也一向遵循这个立场,是这样吗,Alex?”邱先生笑容不减,转头看程奕,将话抛了给他。

“是的,我们欢迎媒体的关注。”程奕露出招牌式的诚恳笑容,伸出手,向江磊做自我介绍,“江先生,幸会!鄙姓程,程奕。”

江磊不得不与他握手,注意力被引到他身上。

越过程奕的肩膀,我看见和纪远尧站在一起交谈的胡局等人已望向这边,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纪远尧却像什么都没察觉,一径留住胡局说话——这个状况不能被外人知道,否则公司形象大损。在他拦住胡局的这点时间里,我们必须马上解决邱先生面对的尴尬。

程奕和江磊握手,是最好插话打断的时机,但苏雯在旁没有反应,只一味戒备地盯着江磊,想引着邱先生自行离开——那样真像狼狈而逃,太不好看了。

我一步站到程奕身边,对江磊笑道,“江先生,好久不见。”

江磊看向我,勉强而冷淡地一笑。

“这位是我们新任副总,你和杜菡交接之前程总还没有到任,今天是初次见面。但江先生已是老朋友了,与我们很早前就接触过。”我将他介绍给程奕,“江先生的稿子非常漂亮,我很钦佩。”

程奕送上适时恭维,一时用礼貌堵住了江磊,迫使他脸上挤出敷衍的笑,目光却疑惑地扫向我,不知有没有认出我就是以前跟在穆彦身边,在应酬的场合,总是拙于应对的那个小助理。

我热情微笑,“程总现在分管营销,到任这么久,都忙于工作,没来得及与媒体的朋友多交流。其实江先生感兴趣的问题,也是我们最近在关注的事件。”

“你指的事件是什么?”江磊毫不放松,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转向程奕和邱先生。

“不道德的竞争手段。”程奕回答,“这正是个别商家最擅长的方式,不仅他们自己这样做,更对外散布流言,让外界听到一些本公司的负面传闻,盲目产生质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明天我们会在展示会上发布重要消息,并对个别传闻做出正面回应。现在涉及商业机密,暂时不便回答太多,还请谅解。”

这时候苏雯及时插话。

“邱先生,您和胡局稍后还有安排,时间差不多,您看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纪远尧陪着胡局也往这边来了。

邱景国远远对胡局点头笑,回头向江磊道了声,“不好意思,失陪了,江先生如果还有问题可以与我们宣传负责人沟通。”

他将目光投向程奕与我。

纪远尧过来,与苏雯一起陪着邱先生离开,上了门前的车。

我这才松了口气。

程奕仍与不甘心的江磊应付了半天,才得以脱身。

我们走出酒店,看见苏雯在后面一辆车上等着,邱先生他们已乘前面车子走了。

程奕一上车便沉下脸,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之色,“这记者是怎么回事,你给徐青打电话,让他半小时后给我答复。”

我并没有立刻给徐青打电话。

车到目的地,胡局领着邱先生一行去看新建投资项目,我走到外面,拨了杜菡的电话。

我必须心里先有个数,再去告诉徐青——徐青知道了,就等于穆彦知道了,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江磊为什么来找我们麻烦,而是他说的那些事,到底和穆彦有多大关系。

如果江磊说的都是实情,那就可以解释,企划部那些莫名支出的费用,都花到了哪里——打通媒体关节并不新鲜,用广告份额交换新闻支持,是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只要在适当分寸之内,没人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要是超出了分寸,就变了味道,传出去是绝对的丑闻。

贿赂媒体高层这种事,若被坐实了证据,更加严重。

江磊到底想干什么。

拨通杜菡电话,她听我说了江磊的事,第一反应是推卸,说是江磊的个人行为,报社完全不知情。在我追问下,她才说出,之前江磊被调离,一直存着怨气。最近我们和正信斗得乌烟瘴气,不可否认对市场有负面影响。江磊就此写了一系列评论文章,尖锐地指责这种恶性竞争,稿子却全被主编毙了,对我们不利的消息一条也不准发。而见诸报上的,要么是我们的软稿,要么是其他记者的吹捧文章。江磊为此多次和主任争执,扬言要维护新闻尊严,曝光我们的黑幕。报社领导已习惯了这个“刺头”,对他爱理不睬。

没想到,江磊来真的。

如果今天邱先生或是谁,说了半句有漏洞的话,真不知如何收场。

就算是这样,也让我们十分狼狈,纪远尧和程奕都是大丢面子。

杜菡向我道歉,承诺马上处理此事,然而电话里语气依然漫不经心,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个别人不懂事的样子。

沈红伟的事,加上之前的流言,我对这个女人已厌恶之极,只是不打算把个人喜恶带入工作情绪。这时候,只好说,是她不识趣了。

“江磊是不是个人行为,这我不关心。”我对电话那端的杜菡笑了笑,“但恐怕今天的事,不会影响任何人对江磊的看法,只会影响到我们双方合作的信任基础。如果类似这样的事情频频发生,我想,公司会重新考虑是否延签下半年的广告合约。”

“安小姐……”杜菡愣了愣,立刻换了语气,连声赔笑,“这真是抱歉,我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江磊完全是道听途说,也可能是出于个人情绪,我们的合作内情是不可能透露出去的,这一点请放心,今后的合作不会有任何问题,也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对于江磊我们会严肃处理。”

她继续巧舌如簧地表达诚挚与歉意。

我却满耳朵听不见,只回响着这一句,“我们的合作内情是不可能透露出去的”。

江磊说的都是实情。

想到这个人,想到这个黑瘦男人执拗倔强的脸,我心悸。

是的,我怕这个人,准确地说,是怕这一类人——他们不合时宜,不向游戏规则妥协,固执坚持着一点在外人看来或许可笑的职业操守,甚至理想,哪怕是和整个行业对抗,他们也豁得出去,敢于成为破坏者。像这样的人,现在很少,但江磊不是唯一。

与其说怕,不如说是敬,我敬重这种人,只因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早已成为游戏规则的服从者。而穆彦,更是深陷其中,我已分不清他是规则的制定者,还是被规则所“制订”?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下)

在向程奕回话之前,我先通知了徐青,将事情经过详细告知。

从徐青的反应来看,他已收到消息,也许纪远尧责问了穆彦,或是杜菡已致电解释。即使在电话里,也听得出徐青的紧张。他问起邱先生与程奕的反应,我据实以答,略过了自己的作为——穆彦的态度未明,让他把我当做局外人比较好。

程奕发火是意料之中的,但邱先生若有所思的阴沉神色,却让我不安。

回公司的路上,我一直想着穆彦,想着那晚在茶水间的对话,心里七上八下,不安的情绪不断发酵。以致程奕在旁说话,我也没有留意,直到他出声叫我,“安澜?”

我回过神,转头看他,“什么?”

程奕眉头不着痕迹地一收,“我是问,受邀客户的回执,孟绮发给你了吗?”

“回执?”我正心不在焉,也没细想,下意识问,“没收到,这个需要给我吗?”

程奕没有回答。

我停了一拍才意识到他话里用意。

明天出席展示会的受邀名单是经过精心考量的,政府这边由苏雯和我联络,媒体有徐青安排,客户方面则由康杰筛选,孟绮负责邀请,最后确认出席的回执再汇总到企划部。

如果说上一次程奕还是半试探地提出,让我介入企划工作,这次的意思就更明显了。

之前我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我伸出橄榄枝,此时提及孟绮,猛地让我摸到点端倪——莫非程奕想培植一两个他看好的人,分散穆彦对营销团队的控制和集权?

也许在他看来,我是营销部出来的老人,穆彦不会对我排斥。

要是这样,程奕又怎么肯定我能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甚至是倾向于他这边呢?

虽有感情上的亲疏,但若真要把我划归在哪一派,既不是穆彦,也不是程奕——我眼里的“船长”只有一个。

以程奕的聪明,或许早已看出这一点。。电子书下载

这念头,蓦地触动我,似乎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重要问题——可,那是什么呢?明明就要有头绪了,却抓不到最要紧的那根线头,眼见着一切又飘远,归于混沌。

我茫然盯着车窗外灰蒙蒙朝后急掠的景致,头开始疼,不知是感冒的后遗症还是被这扑朔迷离的人际关系搅昏。只是一间公司,区区的两层楼,数十人,也能隐藏千头万绪的利害和制衡。最初满心只有一个简单愿望,只想把工作做好——可原来,这个愿望一点也不简单。

回到公司,我去三十六层找到徐青。

徐青看样子正在焦头烂额和媒体沟通,见到我,搁下电话,长叹一口气说,“幸好今天你在场,还有个打圆场的。”

比起邱先生遇到的尴尬,和企划部门在媒体公关上的失误,似乎他更担心江磊当面向邱先生讲了些什么。得知江磊还没机会说出更多,就被我们岔开,徐青长长松了口气。

我半开玩笑半埋怨地说,“倒也没多大的事,怪你们自己疏忽了吧?”

他感叹,“缺人啊,我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事儿,陈谦走了,谁也没接得上手。原来说把你调回来,你又让纪总要去了,这烂摊子还不是只有我来扛。”

我心里一动,装作不知,“什么时候说过调我回来?”

徐青也没转弯抹角,“你调去做总秘之前,穆总和我谈过,他是看好你的。”

我笑了笑,“是吗?”

徐青语气听来,有些意味深长,“那个位置,不是信得过的人也不会随便安上去,孟绮前后争取那么多次,能力资历都够格,穆总也没答应。”

孟绮也曾希望调入企划部?乍听这一说,我大出意外。

前阵子程奕亲自提出,出于人才建设和岗位的需要,考虑将孟绮提升为销售部副经理。穆彦没有反对这个提议。我一直以为,孟绮的目标是在销售方向……现在恍若回想,在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一起讨论未来的打算,她说过,“做销售局限在一线,要进入营销核心层还是从企划起步快。”

虽然年纪都差不多,但孟绮的心智,比我和方方要成熟。

生活压力和成长的氛围让她更早接触到社会的冷硬面目,比我们两个温室儿童更多一分世故精明。她一直都有明确的企图心,知道自己一步步要争取什么。

徐青说,“团队需要不断造血,在你们同一批进公司的新人里,穆总一直在观察,像你,像孟绮,都各有所长。他一直希望能把你带出来。”

徐青的话,听来语重心长,却让我品出一丝曲意示好的味道。

如果不是站在现在的位置,他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没有江磊这事,会不会真的把我当做自己人。我只能笑笑,不去深想,想太透了就什么意思也没有了。

不知道明天展示会上,江磊还会不会来搅局,这才是我眼下最担心的事。

提起江磊,徐青很唏嘘,原来他们竟然是大学同学。

我知道徐青是从媒体转行做企划的,却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渊源,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窄也窄。徐青说,他们同系不同班,毕业后各奔东西,江磊原本最早混得出人头地,以秉笔敢言崭露头角,受到报社老领导的器重。后来报社经营不善,又多次报道“触线”,老领导终于被撤换,新班子大换血,不再看重江磊这样的人。

江磊个性刚直,看不惯的事总要说出来,为此得罪太多人,上层看在他资历深、名头硬的份上,多少容忍着,对他不理会不提拔不重视,随他折腾。

徐青叹气说,这次他在邱先生面前搅局,纪总训斥了穆彦,穆彦颜面尽失,肯定会把恶气撒在报社头上,江磊这次恐怕没这么好交待。

“纪总很生气?”我有些诧异,以纪远尧的性格,应该不会为了颜面之碍大动肝火,回想当时他的反应,也不过是皱了皱眉而已。

提及这个,徐青却缄口,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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