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她出来的时候才十四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四、五年了，农村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穷乡僻壤早就改变了模样，哪里还能找到当年的影子？
看见路边有个年轻人低着头边走路边看书，林可儿叫秦绍锋停车，伸出头向年轻人喊道：“小兄弟，请问……”
那人回过头来，好熟悉的一张脸！
林可儿一楞：“于怀波？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绍锋一看，果然是曾经给林可儿开过车的于怀波，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秀气。
小伙子笑笑，把眼镜往上推推，说：“我不是于怀波！”
“你不是于怀波？”林可儿很奇怪，怎么天底下长得像的人都被她遇上了。
“于怀波是我哥，”他又推推眼镜说：“你们怎么会认识我哥？”
“你哥？”林可儿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是于怀波的弟弟？”
小伙子点点头，说：“我是于怀波的弟弟，我叫林怀涛。”
“哦！”林可儿恍然大悟：“你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林怀涛说：“我们是双胞胎！”
“哦！”林可儿笑起来：“难怪我会把你认成于怀波！那你怎么又姓林，你哥哥又姓于？”
“我跟我爸爸姓，我哥是跟我妈姓的。”
“哦，”林可儿点点头，说：“你哥以前帮我开过车，所以我认得他，你哥没有回来吗？”
林怀涛摇摇头：“我哥说春节这几天有加班工资，他想多挣点钱。”
林可儿点点头：“你哥说过，他挣钱是为了供他弟弟读书，那他就是供你读书了？”
“是啊！”林怀涛说：“我哥为供我读书，很辛苦。”
“不过，你哥说你考上大学了，他说起你很骄傲呢！”
林怀涛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可儿又问：“你的家就在这里？”
林怀涛点点头：“我家就在前面。”
“那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得不？”
“谁？”
“林德忠。”林可儿说了她父亲的名字，又补充：“他妻子叫于清珍。”
“林德忠？于清珍？”林怀涛奇怪地看着她：“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来看看他们，你认识他们吗？”
“我认识啊。”林怀涛说：“林德忠是我爸爸。”
“什……什……什么？”林可儿大吃一惊，顿时结巴起来：“你……你是……你是……林德忠的……儿子？”
“嗯，”林怀涛点点头：“于清珍是我妈！”
“那，那，”林可儿更加口迟起来：“于怀波也是……也是他们的……儿子？”
林怀涛点点头：“是。”
秦绍锋转过头，看着林可儿的脸，他想起林可儿的小说里写过，她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而且正是因为她母亲超生了这两个弟弟，她才在十四岁那年差点被父母嫁出去，那应该不叫嫁，而是卖吧，只要对方给五千元钱，他们就让林可儿跟那个老男人走！
林可儿自然也明白了，难怪她第一次看到于怀波的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他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
只是，那时候因为知道于怀波姓于，和她不同姓，自然想不到是她弟弟。而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亲弟弟会和她出现在同一座城市，还做了她的司机！
“你们……你们……”林可儿结巴得厉害：“你们……只有……两兄弟吗？还有没有……姐妹？”
林怀涛摇摇头：“没有！我们家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哦，”林可儿浑身一软，突然没了力气：“谢谢……谢谢……你，弟……弟！”
“不谢！”林怀涛继续低下头看书，同时往前走。
秦绍锋看着林可儿，她的精神很差，秦绍锋问：“可儿，要往前走吗？”
林可儿还没有回答，林怀涛又走了回来，向她喊道：“姐姐！”
林可儿全身一震，神情很紧张，秦绍锋看林可儿一眼，又看林怀涛一眼，心想，难道他认出可儿了？
林怀涛说：“我刚才忘了，姐姐说要找我爸爸，我带你们去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过，”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们家穷，没有别人家的房子修得漂亮。”
林可儿放松下来，摇摇头：“不了，我这会儿有点事要马上赶回去，以后来看他们。”
“哦，”林怀涛笑笑：“那姐姐慢走。”
林可儿点点头，目送林怀涛渐渐走远。
这林怀涛书读多了，读成了个书呆子，如果是他哥哥于怀波，一定会问林可儿，找他父母有什么事，也会热情地邀请他们到他家坐一坐。但林怀涛一直在看书，话一说完，就又低头看书去了，根本没有想到问一问。
实际上，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林怀涛和他哥哥不同，因为读了些书，就有极强的自尊心，觉得家里穷，不愿意家里来客人，总觉得别人会笑话他家，再加上林可儿他们开的又是一辆极豪华的车，两人又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漂亮，他更自卑，所以就装着认真看书的样子，自顾自走了，生怕林可儿要求到他家里去坐一坐。
秦绍锋看着林可儿失望的脸色，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们吧。”
他还真想见识见识他的这对岳丈岳母，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甚至邪恶地想，当初他们五千块钱就想把林可儿卖了，我现在如果给他们五十万，说我要买林可儿，他们又会有什么表情？
他们会不会再卖她一次？
他看着林可儿，很想这样跟她说，但见林可儿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连话都不想说的样子，他又忍住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看得出来，林可儿的心情很差。
过了一会儿，林可儿摇摇头：“回去吧。”
秦绍锋说：“你弟弟不是说就在前面了吗？”
林可儿叹口气，再摇摇头：“你没听见他怎么说吗？他们家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他们早就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我现在回去以什么身份进那个家门？”
秦绍锋看着她：“真的不回去看看？”
林可儿摇摇头，将脸别过去，看着窗外。
秦绍锋叫了她一声：“可儿！”
“嗯？”她应了，却并不转过头来，秦绍锋感到她在哭，他不放心地伸手过去，别过她的脸，看见她脸上的泪水正在不停地往下掉！
269他们已经忘了曾经有个女儿
秦绍锋一阵心痛，拥她入怀，拍拍她的背：“可儿！不哭！以前没有人疼你！以后我会疼你！我会加倍疼你！”
他又回头看后排的东子一眼：“儿子！以后你也会疼妈妈的是不是？”
东子点头：“我会！妈妈！我们都会疼你！还有奶奶！奶奶也会疼你！”
林可儿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秦绍锋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在她耳边悄悄说：“可儿，你别哭，你哭成这样我的心很痛，心一痛就想吻你，可是儿子在后面……”
秦绍锋和这个儿子以前一直没有在一起，现在因为东子在读书，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他和东子的感情远远不如东子和林可儿的感情那样深厚，他总觉得，如果他和可儿亲热，儿子就会讨厌他，他一定认为这个大男人要抢走他的妈妈。
林可儿抬头看他一眼，努力忍住哭，哽咽着说：“回去吧，我想快点回到我们的家里！”
秦绍锋说：“好！我们回去！回我们自己的家！”
秦绍锋调转车头往回开，边开边看林可儿，开了很远，林可儿才安静下来。
秦绍锋说：“可儿，你没事了吧？”
林可儿不说话。
“可儿？”
林可儿轻轻点点头，吸吸鼻子：“我……没事了！”
秦绍锋放下心来，继续往前开。
林可儿一直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向后退，过了好一会儿，林可儿回过头来：“绍锋，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秦绍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能不能……开回去？”林可儿似乎觉得给秦绍锋添了麻烦似的，很难为情。
秦绍锋抿嘴一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可儿，你是我老婆，你有任何要求随时都可以提出来，不用不好意思，我会答应你的！”
林可儿脸红了，回头看东子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家伙在看窗外的景色。
秦绍锋笑笑，问：“要开回去吗？”
林可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还是想看看他们！”
秦绍锋说：“那就回去，顺便让他们看看你的老公帅不帅，还要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儿子帅不帅！我们这么漂亮一家人，怎么也该回去亮亮相，让你的老乡们羡慕羡慕！说不定……”他停下来不说了。
“说不定什么？”林可儿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说完？”
秦绍锋邪魅地一笑，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说不定看见我们这几个天仙一样的人物驾临，他们会目瞪口呆，个个就象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般，全傻了，不知道动弹了！”
林可儿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臭美！”
秦绍锋哈哈大笑，吹起了小曲，看见林可儿不伤心了，他的心情也格外好起来。
说着，秦绍锋已经将车子调了头，又往林可儿的老家开去。
顺着林怀涛指的方向，车子一路开过去，林可儿很快就看到了一幢别具一格的房子。
在现在到处都小楼林立的农村，这样的房子的确算得上是别具一格！
房子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还是老土墙房子，是林可儿离开前的样子！而且比那时候更破旧，已经偏偏倒倒的了。
在城里，这样的房子的外墙上，一定会用墨碳写上一个大大的“危房”二字！住家户一定早就被强制性地搬走了！
看到这样的房子，林可儿就可以想象得到，他们过得很艰难。
超生两个弟弟，那时候被罚得倾家荡产，然后弟弟们又上学，于怀波初中毕业就出外打工供小弟弟林怀涛读书，林怀涛读高中、大学，正是花钱多的时候，母亲于清珍以前身体就不好，常常吃药。父亲现在年纪大了，只怕也挣不了什么钱，靠大弟弟于怀波一个人管这么大一家人，吃穿用都很困难，哪里还有能力修房子？
车子还没有开到那房子面前，林可儿就示意秦绍锋停车，她不想进去，只想远远地看一眼父亲和母亲。
秦绍锋也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前面那幢简陋的房屋，连东子都集中了注意力。
路边不时有人走过，好奇地往他们的车里看一眼，他们毫不在意。
屋里走出来了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脸上横生的皱纹如风干了的桔皮一般，弓腰驼背，边走边咳个不停。
秦绍锋回头看林可儿，看见她的脸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一般，眉毛蹙得紧紧的。
秦绍锋问：“可儿，那是你妈妈吗？”
林可儿点点头，撇撇嘴，似乎想哭。
秦绍锋拍拍她的肩，说：“去见见她吧，叫她一声。”
林可儿抬起双手，捂住脸，秦绍锋觉得她在控制哭声，他的心里软软的。
过了一会儿，林可儿将手指叉开，从指缝中往外看，然后又捂上，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摇摇头。
屋里又出来了一个老头，看年纪不过五十多岁，但头发已经白完了。
两人似乎在争吵什么，秦绍锋将车窗打开一点，两人的吵闹声钻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大儿子连过年都不回来！”是林可儿的父亲在抱怨。
她母亲说：“他要挣钱！他上次回来就说过，说过年可以多挣些钱！”
“挣钱！挣钱！他会老老实实挣钱！他挣了这么多年的钱，钱在哪里？过年寄点钱回来，除了买过年肉就没剩几个，别人在城里都挣大钱了，他挣几个毛毛小钱，还好意思说他在挣钱！”林可儿觉得父亲虽然年纪老了一大截，脾气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喜欢抱怨。
“他不是说给二儿子留了生活费了？”
“他说！他说鸡蛋是方的，你就相信是方的！他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你就相信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他两个龟儿子，一个说读书，一个说挣钱，鬼话连篇，我如果相信了，我就不是他们老子！”
母亲说：“你就爱抱怨，自己又挣不到钱，还说儿子没出息！”
“老子有出息没出息又咋个？”父亲火了，冲着母亲骂起来：“老子再没出息，还生了两个儿子出来，如果不是老子，你生得出来儿子吗？”
“你生了又怎么样？生两个儿子还不是这么穷！你看人家林发忠，生个闺女，照样修起楼房了！”
林可儿的心怦怦怦跳起来，父母既然说到了林发忠的女儿，会不会顺便说到自己？林发忠是林可儿的隔房叔叔，他的女儿比林可儿小几岁。
“他修起楼房算什么能耐，他如果有能耐，就生个儿子出来我看看！生个赔钱货还修楼房，吃得多！老子再没能耐，就凭生两个儿子这一点，老子就比他强！”父亲的口气让林可儿深感失望，过了这么多年，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点都没有改变，他依然从骨子里讨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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