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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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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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不如何。”他缓缓地道,“上回地震,太皇太后说是改制触怒上天,逼死了周夫子,逼走了聂少君和薄三郎;可现在照样还是在地震,可见少君和三郎,都该回来了。”
  薄暖静了静,“陛下英明。”
  他看了她一眼,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你只管安心养胎,这些都是你男人的事情。”
  她犹疑道:“说来,我也该就馆了……”
  “不准。”他刹那变了脸色,“你哪里也不准去,就给我待在温室殿。”
  她一怔,“这是祖宗法度……”
  “什么祖宗法度,休搪塞我。”他定定地道,“我决不能让你离开我眼前半步。”
  她哭笑不得,“你总不能上朝也带着我。”
  他长长地“噢”了一声,促狭般道:“皇后说的有理,下回便随朕去承明殿听朝吧。”
  薄暖被吓了一跳,“这不是乱来么!”
  他笑起来,拉过她的手,“与你说桩要紧的,正旦大朝,我恐怕真抽不开身,让梅太夫人陪着你也好,万事小心。”
  她默了默,简单地回答:“好。”
  青色的秋夜的灯火下,她的侧脸清婉,眸光如雾。他眼帘微合,稍低头吻住了她。她闭上了眼,手缠上了他的身,如藤蔓缠上了树,难舍难分。
  他想,她真聪明,她知道在什么时候不宜多说话,而只能安静地亲吻。
  两人唇舌交缠,气息渐促,他的心神倏忽便荡去了未可知的河流,与她火热的身躯一同浮沉飘荡。他抱得她愈紧,她忽然蹙眉“嘤咛”一声——
  他心头一凛,即刻放松了她,而她已痛得脸色发白,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他痛骂一声该死,连忙扶她往床上躺下,又找来药粥喂她喝下,前前后后忙了许久,她的腹痛才渐渐消歇了。
  他站在床头,恨恨地盯着她的肚子:“这小儿,碍事!”
  她虚弱地笑了,看他方才忙碌,心头隐隐有民间妇人般的满足感。“堂堂九五之尊,还跟一胎儿置气。”
  他揽着方才散开的衣襟,整了整发冠,目光不改,一脸正派,“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他是问!”
  薄暖拉着他的衣袖,轻轻地道:“陛下……”
  “嗯?”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却还有些不自然。
  她强忍着笑意,“陛下这些日子,可憋坏了吧?”
  他面色僵硬:“乖乖躺着去!”
  这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倒是她所熟悉的,她并不害怕,纤瘦洁白的手反而往他的衣带上探去。他神情大变,这一来竟不知该挡还是不该挡,更不知该蠢蠢欲动地期待还是该义正词严地拒绝……而衣带已解,她的手轻轻一拉他衣襟,他的月白里衣便垂落在地。
  她看了一眼,低低地笑了:“还装吗?”
  他简直想一头撞死,“你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刚才的痛——你——转眼就忘了?”
  她微微动容,抬头看他,他的表情里满满的全是关切。她心头一酸,声音都哽住了:“你傻不傻?过来。”
  他上前两步。
  “上床来。”
  他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她半坐起身子,他望着别处,却自觉地抬起臂膀,将她环在怀中。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动作顺从而宠溺。
  她的手却在锦被之中游弋……他难耐地“嗯”了一声,突然隔着被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呼吸粗浊,胸膛起伏不定,许久,许久,他放开了手。
  她倾身过去,闭眸将他吻住。他只看见她轻如蝶翼的浓密睫毛,在白得如同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太近了,近得让他看不清她。他于是只能去感觉,感觉她的手在他身上跳跃,舞蹈,点燃了一丛又一丛的火焰。刹那间天崩地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她的手是真实的,将他的感官刺激得无法无天——
  这是阿暖,这是他爱的女人。
  隐忍如他,在她面前竟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清冷彻骨的秋夜里,她是那温暖迷人的火焰,就算要将他烧成飞灰他也心甘情愿——
  “阿暖!”他突然低抑着唤出了声,眼前似有流光划过,引得他恍如眩晕。他微微地喘息着,竟不知这算畅快还是失落。
  她安静地笑了,暗夜中风致绰约,如一朵开到极盛的白海棠。她揉了揉自己略微发酸的手,巧笑如抱怨:“真久。”
  他回过神来,眉梢微妙地一抬,“多谢皇后夸奖。”
  她打了他一下,“谁夸你了,不害臊。”
  他作势滚下床去,她一惊便欲拉他,他却已稳稳当当地站在床头,背对着她哗啦一下披好了衣裳,拿过毛巾来给她擦拭,又道:“我去洗一洗,你先睡。”
  她一怔,他的洁癖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便连温存一下都不晓得……然而立刻就嘲笑起自己这不知趣的想法,活像个被宠坏的小女人了。
  他看了看她,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又在自顾自地闷开心。他只觉那阵干燥的火还未除尽,这片刻间已又要烧下去了,当即拉着衣襟便往浴汤大步走去。
  她看着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
  怀娠之后日短夜长,转眼便到了正旦。梅慈奉旨带着顾泽回到了未央宫,就近住在前殿旁的清合殿,往来只需片刻步行,方便尽心尽力地照顾。
  顾泽生得虎头虎脑,性子却很怯弱,每回来向皇后请安时,总是缩在母亲的裙角后面。薄暖想起自己怀中也是一个这样鲜活的细嫩的性命,便对顾泽也感到几分亲切,带了笑问他:“阿泽今年几岁了?”
  顾泽愣愣地看着这个衣饰华贵的清丽女子,并不答话。
  梅慈只好代他回答:“回皇后的话,他是六月生辰,刚满三岁。”
  薄暖这才意识到,顾泽出生以后陡遭大变,恐怕是从没好好地办过生辰,也从没有人记挂他的年岁。先帝最宠爱的皇子,竟只能在一片荒芜中成长起来,这是谁的过错?
  她不能让顾泽重蹈顾渊的覆辙,这不仅是为顾泽好,也是为她腹中的孩子好。
  “待到明年,本宫便与陛下说,给阿泽寻个师傅。”薄暖温言道,“一定要寻个经术通明的,来日,阿泽便也是本宫孩子的榜样。”
  梅慈微微一笑,容色淡静,并未拒绝,语气却如隔千里之外,“皇后思虑深远,是阿泽的福气。”
  薄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梅夫人,你还年轻,切莫这样消沉。这世上还有许多的风景……而况阿泽终究是王侯之分,陛下绝不会短了他的……”
  梅慈却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起身去沏茶,背对着她温和地道:“你快要临盆,不必思虑太多。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门关前打一转,千万小心着些。”
  ☆、85
  薄暖侧着头想了想,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夫人当年生阿泽时,很痛的吧?”
  梅慈微窘,“这孩子,折腾了我一天一夜……”她回身摸了摸顾泽毛发都未长齐的圆圆脑袋,神态爱怜而隐含忧伤。顾泽却早有些不耐烦,眼神直往殿外瞅,梅慈无奈,唤来自己的婢女:“你带阿泽出去玩会儿,莫走远了。”
  婢女将顾泽带走,梅慈收回目光,轻声道:“长定宫那边人手齐全,倒也没什么好怕——可我听闻陛下不许你就馆?”
  “是啊。”薄暖点了点头,虽然梅慈轻描淡写,她心里总也有些恐慌,“算来算去就在这一个月了……”
  梅慈掠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又看向她那张白皙的脸。这张脸长眉端丽,却带了一双张扬的凤眼,眼底又是一片探不清深浅的迷雾。她有时觉得这兄妹俩特别相似,有时又觉得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陛下对皇后,当真算是用心了。”她叹息了一声,“皇后要惜福。”
  想起顾渊,薄暖的心好似悠悠然被水浸软了。她微笑着低了头,梅慈静静看着她羞涩的样子,没有言语。
  顾泽由婢女拉着蹦蹦跳跳地跑到温室殿外头,长长的丹陛蔓延而下,一眼望不见边际。温室殿与清凉殿是帝王宴居之所,分立宣室殿两侧,当中的宣室殿是未央宫前殿最高处,凭虚而立,有如阁楼,人亦谓之宣室阁。顾泽仰着脑袋望了半晌宣室殿的挑角飞檐,便想往里头去。
  那婢女连忙拉住了他:“三皇子,使不得啊,那是宣室,陛下在里头跟人议事呢!”
  顾泽还未受封,地位不尴不尬,虽然明是皇帝的亲弟弟,下人也只敢称他“三皇子”。
  顾泽回过头,咬着手指疑惑地问道:“我不能看看么?”声音又放低了,几近嗫嚅:“我只想看看……”
  “阿泽想看看帝王理政的地方么?”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仿佛是玉衡在风中振动的清音,令人闻而怡然,“三叔带你去,好不好?”
  婢女一怔,见薄昳正从宣室殿中走出来,银印青绶,朝服整肃,连忙跪下行礼。薄昳是早被免了职的,今次却又佩印,婢女不知到底该怎样称呼,张口只道:“薄大人安!”
  薄昳认出了这个婢女,目光微动,简短地点了下头,便对顾泽道:“陛下有召,请三皇子随微臣过来。”
  顾渊正端坐殿中翻阅奏疏,见薄昳牵了那小孩儿走入,眉梢微妙地一抬。黄昏的光影透过重重青琐窗棂,斑驳地笼在冰凉的砖面上,孩子的步履还很不稳,双眼却在往四处好奇地打量,圆圆的脸上满是不谙世事的欢喜。
  长养在思陵那种与世悬绝的地方,倒是给了顾泽一份不同于宫里小孩的天真。
  至少,不同于当年那个四岁即见识了掖庭狱的他。
  思绪微微一顿,薄昳已领着顾泽跪拜行礼。顾渊望着这个年幼无知的阿弟,很久,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末了,只是淡淡地道:“泽弟的相貌是随了先帝。”
  顾泽一愣,大约没太听懂,下意识转头向薄昳求助。顾渊目光微动,这一大一小看起来似乎很熟稔。
  薄昳掸掸衣襟,微笑:“子随父貌是自然而然,微臣看来,三皇子也与陛下颇肖呢。”
  顾渊静了静,“往后宫中自有朕的皇子,‘三皇子’这说法,不可再提了。”
  他话音沉定,泛着静默的冷,顾泽没来由地害怕,直往薄昳身后躲。顾渊感觉眼睛似被扎痛了,索性转过头去,“孙小言,颁诏。”
  一旁侍立的孙小言连忙抖开准备已久的诏书——
  册命顾泽为赵王,博士薄昳领赵王太傅,授以礼义之道。
  顾泽对于封王云云并不完全理解,却知道这是要自己开始读书了,扁着嘴便有些不高兴。却看薄昳正色行礼接旨,他也有样学样,跪拜下去,奶声奶气地跟着薄昳道:“臣接旨。”
  三岁孩子的手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在料峭的正月里温热得带了汗。薄昳牵着顾泽退出宣室,顾泽犹好奇地回头望,“三叔,那个便是我阿兄么?”
  “什么这个那个,要叫陛下。”薄昳温言,“陛下是你的亲兄长。”
  “亲兄长?他也是我阿母生的么?”顾泽歪着脑袋问。
  薄昳噎住,“不是——他有他的阿母。但他和你一样都是先帝的孩子。”
  “一样都是先帝的孩子,”顾泽想了想,“那为什么他可以坐着,我却要下跪呢?”
  薄昳眸光一沉,声音骤然变得阴冷:“放肆!”
  顾泽被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地站定了,委屈地低下了头。丹陛千级,辰光清冷,身后的大殿宛如一双幽幽窥伺着的眼。薄昳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半晌,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他比你年长很多,所以先帝将皇位传给了他。他是兄,你是弟,他是君,你是臣,伦理纲常,切不可忘了。”
  顾泽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薄昳看他一眼,知道他没有听懂,心里实在也不抱多少指望:以阿慈的性子,恐怕都不会告诉孩子,先帝遗诏里原本是要他即位的吧?
  阿慈的性子……实在是太柔弱了一些。这样一想,与先帝倒真是天生一对。
  嘴角渐渐沁出一个冷笑,低声:
  “兄终弟及,古有仪则,你也不是没有机会。”
  顾泽缩了缩脖子,虽然没有听懂,却绝不敢再多问。薄昳牵着他绕过宣室往温室殿走,恰逢见梅慈从温室殿出来。两人在未央宫内陡然相见,俱是怔忡。梅慈反应得快,当先掩了神色,张开双臂对孩子道:“阿泽,过来。”
  顾泽见到了母亲,当即抛下薄昳便跑了过去,撞入梅慈怀中。梅慈微微笑着抱起了孩子,却听见薄昳淡淡道:“诏书已下,皇三子已为赵王,不日便行册封。夫人此后便是赵王太后了,微臣当恭喜夫人才是。”
  梅慈呆住,半晌,回过神来,却只是机械地应了一句:“那我也要恭喜薄大人再佩银印,祝薄大人官运亨通。”
  薄昳面无表情地笑了笑,“看来皇后对你不错。”
  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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