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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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何人-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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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下这句话,李想想没再看李希特一眼,便打开门出去了。 
  李想想头也不回地走着,身后的这座灰楼,他是再也不会来了,身后的这个男人从此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知道自己人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他将和母亲一起走下去。坏的榜样也是榜样,将来他也要结婚生子,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叫如果果。而他会像母亲一样,春蚕到死,蜡炬始干,一生都为自己的家庭和亲人鞠躬尽瘁。 
   
  十九 
   
  在灰楼六楼之上,李希特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李想想远去的背影。 
  曾几何时,这个长相酷似自己,性格极度闷骚像他母亲的孩子,变成了今天隔岸喊话一决高下的对手? 
  吃晚饭的时候,李希特和许二欢都没怎么说话,显然,李想想的到来成功地制造了阴影,如果他真的是来拿学费的事情反而简单多了,但他不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仇恨。 
  许二欢吃得很慢,好几次都停止了咀嚼,她看着李希特,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显然李希特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闷头吃饭,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许二欢也只好作罢,她想,对于李希特的家事,自己还是少说为妙。 
  这时许二欢的手机响了。 
  许二欢打开手机接听,连续哦了好几声便把电话挂了。抬头对李希特说道,是花制片打来的,他说他明天从北京飞过来办事,叫我们和雷导跟他一块儿吃顿饭。李希特想都没想道,雷霆肯定不行,他这么多天就没出过机房,他也嘱咐我不会见任何人,也不会浪费一点时间,还是我们陪花制片吃饭吧。 
  的确。李希特曾经到过一次机房,看见雷霆没日没夜地工作,整个人脸色灰白,满嘴起泡,头发胡子疯长,乱作一团,一向整洁的他眼看着脱了相。李希特道,你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好好休整一下吧。雷霆道,你以后千万不要说这种外行话,做电影是能说停就停的吗?机房的租金是钱来的,怎可以一日空闲。李希特道,那电影做后期总不是办后事吧?雷霆道,
怎么不是办后事?就是死过番生啊。你要是真心想帮我,就去给我搞几粒摇头丸。 
  李希特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所以他知道雷霆是不会出来吃什么饭的,他手上的工作千头万绪,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决定着这部片子的命运。 
  见许二欢仍旧面露难色,李希特不解道,这又有什么难的?我们陪他吃不就行了嘛。许二欢道,其实花制片这个人很难搞,嘴巴刁得很,不吃农家菜什么的,他总说吃饭就是吃声势。李希特道,那就请他吃好点的呗,不就是一顿饭嘛。许二欢道,何止一顿饭,吃完饭他肯定要去零点零一分酒吧喝酒,如果再去歌舞厅K歌,还真是个无底洞呢。说完这话,许二欢暗自叹了口气。 
  李希特想了想,终于意识到许二欢为何感到为难。 
  这也难怪,以往李希特过的是非现实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视金钱如粪土是一种英雄气概。可惜他现在变得正常了,正常就比较讨厌,无端端的钱就有了英雄气概。幸亏刚才李想想只是发了发虚火,并没有真的把钱拿走,否则又是一笔接待费不知从哪里开销。 
  他好像应该感谢李想想才对,他真是他的亲儿子。 
  第二天下午,花制片果然如约而至,他说他是中午到的,事情也办得异常顺利,为的就是晚上能好好地放松一下。 
  许二欢千挑万选了一个特色餐馆,菜式是绝对的好,但是没有什么豪华装修。餐馆是回廊式的大草棚,一看就是临时建筑,中间围着一个荷花池,又没有荷花,只一堆疯长的叶子,池塘里还养了一群鸭子嘎嘎乱叫。充分体现了南方人讲究实惠的生活方式。 
  一开始花制片的脸上虽然笑逐颜开,保持着一般的礼貌客气,但隐隐的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后来上菜,一个比一个色香味俱佳,有几道菜连见多识广的花制片都没吃过,比如颜色和形状酷似虎皮尖椒的秋茄子,再比如像竹叶青一样又细又长通体翠绿的长豆角,看着像一条条青蛇,吃下去都是唇齿留香;还有专门用荔枝木烤出来的吊烧鸡,香到人都想起立向吊烧鸡致敬了。这时的花制片才真正是笑逐颜开。大赞许二欢找饭店花了心思,而且也让他对农家菜的印象大为改观。由于吃客浩浩荡荡,这也是声势啊,花制片说。 
  人若来了兴致,很容易变成刹闸失灵的机动车,不知道会滑向哪里。 
  在零点零一分酒吧喝酒时,花制片的兴致还是很好,李希特的话虽然不多,但一直陪伴在侧,无论如何是一个好的听众。一开始花制片还只吹一吹自己在圈里的江湖地位,随着酒喝高了,个人的膨胀程度也逐渐升级,好像原子弹他都识整,彻底不费吹灰之力。 
  许二欢喝酒就喝得很少,因为再便宜的红酒,一瓶的价格都会超过一顿饭钱,刚才在荷香楼死省烂省其实都是白搭,一瓶红酒像花制片这样敞开喝,一会儿就见了底,所以许二欢尽量少喝。 
  她省钱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因为昨天见过李想想,关于他的学费问题毕竟还没有解决,而且她也知道李希特没有钱,他的钱全部陷在电影里,要想得到缓解也只能是在发片之后。那么他们的生活费,李想想的学费,这些都是所谓的刚性支出,钱不省着花还真的不行。 
  但是花制片喝酒有个习惯,就是要有人陪喝,而且要尽情尽性,许二欢这样喝他就觉得不好玩,甚至有些扫兴,好像是用行动暗示他少喝,并且尽快结束。这样花制片就有点不高兴了,他借着酒兴伸手去揽许二欢的腰,一边口齿不清道,你对我好一点,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又道,酒如果没喝好,就像去赶庙会突然把我搁井里了,你说我能好受吗?许二欢无奈,只好尽量扳开花制片放在她腰上的手,紧接着给自己倒满一杯酒道,好好好,我今晚就陪花制片一醉方休。这时她看见坐在一旁的李希特脸色黯然,眉毛也是微拧着。 
  倒是倒了一大杯,但是喝起酒来,许二欢还是小口抿着,一边又说出许多最近不能喝酒的理由。花制片一下就火了,他翻脸道,许二,你还真够二的,我告诉你吧,李老师他也不会当真的,所有的男人都不会当真,玩了就玩了,傻逼才当真呢。 
  李希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花制片口中的李老师就是自己,因为也的确很少人这么叫他,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许二欢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但又敢怒不敢言地强忍着,顿时也不快道,花制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花制片指着许二欢道,是什么意思你问她!不就是一个替身嘛,那还要看我想不想给你饭吃呢,还真敢把自己当腕儿,端上架子了。 
  他的话音未落,衣领子已经被李希特提了起来,李希特的眉毛不仅拧着,还打了一个梅花结。他气道,她怎么惹着你了,你要这样子欺侮人?!花制片道,她原来就是我的人,随叫随到,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李希特当胸就是一拳,花制片迅速地向后面退去,直到退无可退便倒在一堆桌椅里面,酒瓶和高脚杯碎了一地。邻桌的客人惊叫地站立起来,许二欢也冲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李希特,她到底是有武功的人,两只手臂像钢丝箍木桶一样,把李希特箍得动弹不得。 
  花制片被服务员扶了起来,骂道,李希特,你就不用演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了,你以为她是什么好货?她又搭上了别的制片,所以才有戏演,所以才敢在我面前一本正经,他妈的下一次就是喝倒在我面前,我跨过去都不会理她! 
  说完这话,花制片扬长而去,也不知道他喝醉没有,一会儿站立不稳,左右摇晃,一会儿又健步如飞,紧走慢走,消失在玻璃门外。 
  李希特一直想追过去打花制片,无奈被许二欢紧紧抱住。幸好是这样,情况才没有恶化到哪里去。 
  许二欢掏出钱来付账,同时又问经理怎么赔酒杯酒瓶,经理有些厌恶地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我认倒霉就是了,以后你们也别到我这里来了,阻住我做生意不说,万一出了命案,我整个店都要搭进去,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回家的路上,夜色浓重,黑暗中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匆匆地走了一会儿,许二欢伸出手去想握住李希特的手,但是李希特的手始终握拳,就是不肯张开。就这样,两个人闷闷地回到了灰楼六楼,进了门之后又谁都没有坐下,只是背靠背站着好像在比谁的脸更臭。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心浮气躁的李希特首先打破沉默,面无表情地问道。许二欢不说话。李希特又道,你现在又搭上了别的制片是吗?许二欢仍不说话。李希特转过身来面对许二欢,严厉地盯着她道,别跟我说什么潜规则,任何人都可以洁身自好。你就跟我说是还是不是。许二欢平静道,是。也许是这种平静惹恼了李希特,他扬手就是一巴掌。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许二欢的声调也是平静的,她说道,你凭什么打我?我有说过要跟你结婚吗?我有花过你一分钱吗? 
  轮到李希特不说话,他甚至有些愕然地看着许二欢。 
  许二欢道,抽屉里的钱是我前段时间当裸替挣的。李希特道,你不是武替吗?许二欢道,如果裸替给钱多的话。那你不是给人都看完了?李希特气道。许二欢道,是的,也可以这么理解。李希特恨道,你怎么这么贱啊?! 
  许二欢没有理他,转身回到卧室里去清理自己
的东西,话已经说成这样,今晚她是务必要离开了。等到李希特稍稍清醒过来之后,他走进卧室,这时的许二欢差不多都收拾完了。她拎起自己的帆布箱,对李希特说道,我最后只想说一句话,我不是打不过你,我不还手是因为我爱过你。 
  她冷冷地看着李希特,她看了他最后一眼。 
  外屋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李希特这才意识到许二欢真的走了,卧室柜子的门开着,虽然许二欢拿走了她的东西,但是她的气息却无处不在,这种弥漫在空气中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味道,不知不觉间让李希特泪流满面。 
  这样算什么呢?所谓的恩爱又算什么呢?只一句话,就灰飞烟灭了。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难道对自己说,在这样一个乱世,请允许我做一个嫖客?这对他来说,可能吗? 
  李希特坐下来抽烟,后来干脆躺在旧沙发上抽,一根接着一根,烟雾缭绕之中,熟悉的一切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如果人心即是江湖,他想,那么他若是心淡离场,是不是刀光剑影血脉贲张的武侠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会不会在一夜之间他突然猛醒,我这是在干什么? 
  难不成真应了人生几大找死之一:虽非富贵身,做尽荒唐事。 
  他不敢再想下去,生怕一不留神真醒了过来,他这时候醒过来不也是找死吗?所以他什么也不想,逃跑一样地出了门。 
  夜深沉。 
  如果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人没睡,可能就是雷霆了吧。李希特去了机房,虽说是深更半夜,雷霆果然还在工作,他在听电影配乐的小样,神情既专注又迷茫。一起工作的还有别人,所以他很不情愿地跟着李希特来到走廊上。雷霆没有掩饰脸上的不耐烦。有什么事你赶紧说。他的语调很是急躁。 
  他的脸色也是灰白的,像是刚刚断了可卡因变得毫无着落的失重和慌乱同时写满全身的那种人。 
  李希特看着雷霆的眼睛道,你早就知道许二欢和花制片有一手对吗?他说这话时想起在甘肃柳园的分手之夜,雷霆说过他跟许二欢在一起不合适。他清楚地记得为这句话他琢磨了好长时间。 
  雷霆半天才反应过来李希特在说什么,眼看着他就像火柴头那样满脸发黑,随便在哪儿擦一下就会暴跳如雷,火冒三丈。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跟他谈风花雪夜的问题,他简直气疯了,恨不得飞起一脚,叫这家伙先死一会儿再说。不过他强忍着没理李希特这个茬儿,只白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回机房。然而李希特这个人从来不识相,他一把抓住雷霆的胳膊,神情更加严峻道,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对吗? 
  雷霆甩掉李希特的手道,无聊。 
  丢下这两个字他就回了机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但是李希特明白了就是这么回事。 
  雷霆走出机房的时候,就像坟地里爬出来的僵尸,脸色惨暗,双目无光,眼珠就像两颗混浊的玻璃球。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像野草,杂乱无章,横冲直撞。最后冲刺的一个礼拜他没有洗澡,当然就谈不上换衣,即便不是炎热的季节这在南方也是不可想象的,人人掩鼻而过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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