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此间倾澜- 第5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锐峰,你马上找人仔细查查秦季的底儿,越详细越好。三天内我要看到结果。”

“是,原先生,我这就去办。”林锐峰欠了欠身,告退离去。

原容与重新拿起报纸,手指轻触照片里的叶倾澜,嘴角讽刺地弯了弯:“你还真受欢迎……”

☆、陌生的父女

第57章

知道叶倾澜现在每天在操场晨练,秦季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到跑道上候她。

一身淡蓝色运动服的叶倾澜果然准时出现,秦季赶紧扬起手臂,“嗨”了一声,满面堆笑。叶倾澜毫无温度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迅速转身,面无表情地开始慢跑。

秦季不死心,跟在她旁边跑了一圈又一圈,一边跑一边挑动她说话,可无论他软磨硬施,还是无赖耍宝,叶倾澜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个象声词也懒得给。跟了两天之后,秦季不得不承认,假如叶倾澜不想开口,神仙也拿她没辙。

这天是结构力学期中考试的日子,叶倾澜和成东诃一同负责监考。她骑上自行车刚出朗秀苑的大门就发现车胎瘪了。无奈之下,只好推着自行车去附近的修车铺打气。

和每个繁忙的清晨一样,修车铺打气的地方排起了长龙,叶倾澜推着车子排在队伍的最后面。长龙极其缓慢地向前推移,她不停抬头向墙上的时钟看去,心想,这样等下去没准儿真要迟到了,还不如干脆跑步去教室。

正犹豫不决之际,一辆山地车打着响铃从她背后驶来,叶倾澜听到声音本能地朝里面让了让,山地车却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两条笔直的长腿利落往地上一撑,动作说不出的潇洒。

“早啊,真巧!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你?”秦季摆出一副偶然邂逅的模样。

叶倾澜看看眼前这张沐浴在晨光中,笑得很灿烂也很无辜的脸,无语。她知道,在这个19岁的大男孩看来,他那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恶作剧,至于他的任性妄为带给别人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秦季叉开长腿跨坐在自行车上,两只手各自拿一个巨无霸汉堡,他无比自然地把左手的汉堡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我还没吃动呢。”

叶倾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世上居然有这种人,我行我素没心没肺,想干嘛干嘛,完全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秦季瞥了眼叶倾澜前面的长龙,忽然冲她顽皮地眨了眨眼,叶倾澜知道他又在打鬼主意了。

只见他神情一正,煞有其事地大声说:“你不用跟我客气,反正这汉堡也不花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怎么,你不信啊?瞧见没,那边那家店为了宣传新产品,正在免费大派发,一人限领两个汉堡,还是特大号的,好多人在抢呢!”

他回头指指东面新开的一家小餐馆。

这些大学生正值永远吃不饱的青春期,有不少人为了多睡一会儿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何况贪小利本是人的天性。听秦季这么言之凿凿,学生们一个个踮脚伸脖子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显然动了心。

秦季憋住笑,连忙趁热打铁:“你也想去领?那还不赶快?!还打什么气呀,现在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全抢光了!”

话音刚落,蜿蜒的长龙眨眼间土崩瓦解,学生们扔下自行车没头没脑地朝那家餐饮店狂奔而去,生怕落了后。

秦季这才捧着肚子狂笑起来,叶倾澜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吗?还不赶紧打气,难道等他们回来找咱们算账么?”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叶倾澜不再理会他,拾起地上的充气管,开始给车胎打气。

秦季伸手碰碰她的胳膊:“喂,汉堡你真不吃?”

叶倾澜和秦季一前一后走进阶梯教室,坐在前排的欧阳涵不禁抬头瞥了他们一眼。叶倾澜自然明白他没说出口的疑问,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亚锦赛之后叶倾澜也开始刻意避免和欧阳涵单独相处,尽管秦季的行为与欧阳涵无关,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何况关于他们之间“三角关系”的传闻热度未消,她也有必要“避嫌”。

有时她也会好奇,究竟怎样的一对父母,居然能养育出这样两个无论外貌还是个性都天差地别的双胞胎儿子?

*****************************************************************

叶倾澜抱着速写本坐在街角小公园的长椅上,目视着渐渐斜去的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松树的枝梢。深秋的风已经颇具凉意,空气却格外澄清。为了避免在校园里撞见混进来的记者,这几天叶倾澜干脆住在她和李纳真合租的公寓里,也就是她八岁之前的旧居。

沙坑旁有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玩耍,叶倾澜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在她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常常在这里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游戏。那个年代,公园的设施比现今简陋许多,但依然是她童年记忆里独一无二的乐园。

想到这里,叶倾澜不禁暗自喟叹,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孩子们也被家长领回家吃饭去了,只剩下叶倾澜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陷入沉思。

忽然,树枝断裂发出的“吱嘎”声惊扰了她的思绪。“是谁?谁在那里?”她朝黑黢黢的树丛看去。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的静寂,叶倾澜不由紧张起来,声音开始发紧:“什么人?快出来!”她重复了一遍。

半晌,一个瘦长的人影慢慢从灌木背后走了出来……

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在来人清隽消瘦的脸庞上,叶倾澜霍然起立,速写本掉在地上也没察觉。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擂鼓般“咚咚”作响,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

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许久,许久,仿佛变成了两座石像。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郑韬终于艰难地开口:“小澜,刚才没吓到你吧?我……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叶倾澜自然不会相信他口中的“刚好路过”,不过,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郑韬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在自己生命中销声匿迹了许多年的男人,良久,终于轻轻点了下头,低声说:“我就住在附近……,要不要……上去喝杯水?”

当郑韬发现她嘴里的“附近”其实就是他们原先的旧居时,脸上霎时闪过无法掩饰的惊愕和难堪。叶倾澜心底涌起一种报复过后的快感,与此相伴的,还有莫名的酸楚和怅惘。

双眸微微向下,尽量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随便坐吧,我去倒水。”她指指客厅的沙发。

趁叶倾澜在厨房准备茶水的空隙,郑韬沿着客厅缓缓走了一圈,他有些吃惊地发现屋内的变化如此之小。墙壁是当初叶亭和他千挑百选才决定的颜色,地板看起来也还是老样子。也许后来的主人重新装修过,但不知为何保留了最初的模样。即使时隔二十几年,郑韬仍能清晰地忆起当年买下这房子时全家人的欢喜,尽管光是首付就花光了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

住在这儿的那几年,虽说生活并不宽裕甚至有些拮据,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他五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这屋子……曾经充满了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声……

郑韬张开五指抹了一把脸,无声地长叹。这些年他已学会如何忘记,有些记忆就像沉淀在水底的泥沙,轻易不敢碰触,稍一搅动,就会带起一阵浑浊,久久不能平息。

叶倾澜回到客厅,将手中的矿泉水放在郑韬面前的小圆桌上。郑韬拿起水杯但没有喝,“小澜,你怎会……住在这里?”

“我和一个朋友看到报上的招租广告就决定租下来,这里比较安静,地方也够大,有时我会来这儿做做模型,画画设计图什么的。”她侧头看着郑韬,适才平淡的语气忽然一转,“可能……你还不知道,我现在在E大建筑学院攻读博士学位,还有不到两年毕业。”

郑韬并没有因为她话语中隐藏的讽刺而动怒,他凝视女儿的眼神始终是那么的平静温和——一种饱经风雨之后的沉静。

“小澜,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得多。我知道你高考考了全市第一,我知道你年年拿一等奖学金,我知道你擅长很多运动,我还知道……,有个叫邵京的年轻人,”郑韬的目光投向她左手的订婚戒指,“你将会成为他的……”

叶倾澜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我们不会邀请你参加婚礼!”

话一出口,她不由有点后悔。刚才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真切,此刻郑韬坐在明亮的客厅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眉宇间深深的川字纹。他看起来比电视里苍老许多,鬓角早已全白,身材也不似她记忆中那般高大壮实。

“这我也知道……”郑韬苦笑,他停顿一下,侧转脸看向窗外,“其实这些年,我有空的时候就会到这附近走一走。这房子一共换过三次户主,其中一家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非常可爱,也很喜欢撒娇,和你小时候一样,扎两个小辫,总爱跟在大人身后转来转去……”

他的这番话勾起了叶倾澜的童年记忆。那时候,每到父亲下班的时间,她总会迫不及待地跑到楼下去接他回家。有时还会挑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或者桃子,献宝似地捧给他,嘴巴里嚷着,我最喜欢爸爸了。而父亲总是弯腰亲亲她的小脸蛋,一把将她高高举起,放在自己的肩头,高兴地说,爸爸也最喜欢你了,宝贝儿。

而如今,记忆里那副宽阔坚实的肩膀,也已经微微松垂。叶倾澜鼻孔开始发酸,她赶紧闭了闭眼,及时阻止了眼里的热气凝结成水滴。

“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撒娇说‘爸爸坏,我不跟爸爸玩了’,可睡一觉起来就忘了,照样蹦蹦跳跳跟在我身边,从不记仇。真希望我们父女俩现在也能这样……有什么隔阂一下子就抛到脑后。”

叶倾澜沉默了片刻,才说:“有这可能吗?”

其实这不是一个问句,她很清楚,郑韬也很清楚,父女俩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以前你年纪太小,我没法儿跟你解释。所以我一直……不敢去见你,只能躲在远处偷偷看着你。我告诉自己,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郑韬用力握住沙发的扶手,恳切地望着她,“小澜,我没资格要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试着理解,哪怕一点点也好。”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叶倾澜摇头,“但是,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

郑韬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插话。

“对你而言,成功真的有那么重要?”她话音一顿,声音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值得你用……去交换吗?妈妈和我……,就真的这么无足轻重吗……?”

郑韬放在沙发上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住绞痛的胸口,“小澜,你明知道……对我而言你们有多重要,放弃你们,我……”他摇摇头,声音微梗,几乎说不下去,“恐怕……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我都没办法闭上眼睛……”

叶倾澜看着真情流露的父亲,心脏霎时紧缩成一团,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滑了下来。她分辨得出来,他此刻所言的确出自真心。

“那……究竟为了什么?”

“小澜,你可能想象不到,有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的生命就不属于他自己。”郑韬轻叹一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生在西北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山村,那地方常年缺水环境恶劣。因为条件实在太差,你出生以后我每次想带你回老家,你妈妈都坚决反对。村里没有小学,我要走几十里的山路去上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我的父母,你的爷爷奶奶,他们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

叶倾澜轻轻拭去滑落到腮边的泪水,“我记得爷爷奶奶来看过我们两次。”

有关祖父母的记忆因为岁月久远而变得非常模糊,叶倾澜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有一回她偷听到奶奶正在对母亲训话,催促母亲早日生个“弟弟”。当时幼小的叶倾澜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也因此对这两位衣着“奇怪”的老人隐隐产生了畏惧。

“我从小喜欢读书,老师也说我有天分。家里虽然很穷,父母却咬紧牙关供我上学。为了我,父亲一次又一次卖血,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油灯下编草席换钱,十个手指全是血泡和老茧。大姐只念到小学三年级,为了多几个嫁妆钱,她17岁嫁给了比自己大20岁的老光棍。妹妹初中没毕业就跑到南方打工给我挣学费。我还有个弟弟,小时候膝关节发炎没钱看病,最后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干不了重活。我每天上学,母亲送我到村口,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儿子,以后咱们全家就指望你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呀……”

郑韬自嘲地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