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飞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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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飞雪记-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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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的愧疚,令得宋域沉脱口说道:“我也会留下来陪着母亲的。”
  昭文微笑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够成天守在我的身边?”
  死者不能复生,曾经诈死的阿沉,没有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和身份。
  宋域沉皱皱眉:“我不放心。”
  昭文抚一抚他的眉头:“不用担心,江东现在形势不稳,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怎么样的。”
  说到此处,昭文又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又自豪:“阿沉,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那格尔因为私调秘营刺杀阿沉而被抽了三十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昭文暗自判断,如今的阿沉,想必是连乌朗赛音图都要慎重对待、刻意拉拢了。
  这样真好,阿沉总算安全了,没有枉费她这么多年的日夜悬心。
  而且,这样的阿沉,也足以保护她和腹中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昭文的语气,让宋域沉微微有些脸红,又忍不住得意。然后他又皱起了眉:“我会有办法安排好的。”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这个小院,不复旧日温暖,即使在这夏日夜晚,也带着隐约的萧条肃杀之气。
  他会在敬亭山麓、水阳江畔建一座道观,安排得力人手,保护和奉养昭文,无处可去的叶明珠正好可以留在观中陪伴母亲。
  宋域沉毫不在意地忽略了昭文日日礼拜的是佛祖观音而非三清道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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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一生惆怅为伊多(一)

?作者有话要说:  依依脉脉两如何?细似轻似渺似波。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惆怅为伊多。
——吴融
按:本卷主要情节,是叶明珠的选择与出嫁,宋域沉的选择与舍弃。此后的漫长岁月中,或许两人都会追思怅惘,但此时此刻,都已做出自己的抉择。
                        
  宋域沉以有穷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拜访了乌朗赛音图。
  乌朗赛音图也只当他是有穷,将那格尔揪出来,当着他的面,结结实实地抽了三十鞭子。
  厅中众人,一个个低头屏息,不敢稍有动静。
  抽完之后,女奴上来要给那格尔敷药,乌朗赛音图挥手示意她暂且退下,转向宋域沉说道:“听说你的医术不错,手中也有不少灵药。”
  在乌朗赛音图的印象之中,那些有名的道士,几乎都通晓医术,无尽道人当年便颇有善于用药之名,身为无尽道人弟子的宋域沉应该也不例外。
  宋域沉还没有回答,那格尔已经跳了起来:“不必——”
  宋域沉截断了他后面的话:“的确不必。术业有专攻。若论外伤,还是将军府中的大夫和药物更为灵验一些。”蒙古大夫治外伤的确是赫赫有名,人所共知,用不着他来以德报怨。
  乌朗赛音图看看他们,头痛不已,到底还是招来女奴给那格尔上了药,然后喝令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准备好好地和两个儿子谈一谈。
  那格尔不能坐,也不肯继续趴在榻上,于是昂着头笔直地站在那儿。宋域沉看他一眼,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说起自己的来意。
  乌朗赛音图沉吟一会才答道:“这座道观,你可以建。不过,我恐怕不能照看太长时间,所以,很多事情,你得和那格尔商量。”
  宋域沉一怔,乌朗赛音图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仔细审视乌朗赛音图的面孔。生老病死,都可以从这张面孔上看个大概。这才发现,乌朗赛音图其实已经老了。虽然精神看上去很不错,但整个人已经透出将要走到尽头的反常的旺盛生机。
  乌朗赛音图:“我这一族的男子,以善战而闻名于草原,却从来没有人活过六十岁。我今年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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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岁。”
  那格尔发了一阵呆,突然转过头向着宋域沉凶狠地低声吼道:“你不是号称修长生术吗?怎么一碰上真阵仗就没法子了?”
  宋域沉:“我又不是神仙。”
  他若真修得长生术,第一个要救的,也应该是无尽道人。只是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异样,似乎突然间压了一块石头。他不能不意识到,即便乌朗赛音图将他视为那格尔的磨刀石,也仍然是他幼年时候最重要的荫庇,是昭文依存的另一根支柱。
  乌朗赛音图没给他们机会继续吵下去,紧接着说道:“在草原上,每一位族长死去,都会招来其他部落的窥伺。除非他的儿子们,能够守得住自己的这片草原。”
  宋域沉默不作声。广宏子曾经对他讲解过蒙古制度以及入关之后的演变。蒙古各部,虽然入关已经二十年,诸多方面,却仍然坚守着蒙古旧制,各地的统兵大将,俨然便是草原上的大族长,划地为治,代代相传,不许他人染指,即使是蒙古王廷,也不能像汉制王廷那样,对地方郡县指挥自如。兵力越雄厚的大将,王廷对他越是优容。即使是汉人大将,也是父子相继,俨然藩镇,不容王廷侵夺自家兵权与地盘。
  相应的,这些统兵大将之间的明争暗斗,王廷也不会出面阻止,胜利者会将夺得的土地财产与户口上缴一半给王廷,以便于取得王廷的默许。失败者的命运,则无人关注。
  乌朗赛音图统领三个万人队,其中一队是蒙古军,一队是由中原汉人、契丹、女真各族组成的探马赤军,一队是被称为新附军的前宋降兵,三个万人队多是久战精锐之兵;而宣州将军镇抚江浙西路,江东繁华富庶,又有流言说乌朗赛音图得了宣王的养女,也得了宣王府的藏宝。宣州将军府既有重兵,又掌大权,还有无数财富宝藏,不知多少人为此眼红。
  广宏子给他详细解说这一切,宋域沉知道广宏子的用心良苦,他始终不能真正切割开宣州将军府的一切,所以了解得越仔细越全面越好。
  但直到今日之前,广宏子所说的这些,他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却原来,整个宣州将军府,都是在群狼环伺之中,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迟早会被狼群吞噬。
  看似风光的那格尔,其实与幼年时的自己,并无真正的区别,只因这本是一个猛兽的世道。
  乌朗赛音图又道:“那格尔还年轻,他需要一只有力的臂膀来扶持。摩合罗,你的根底还浅,也需要扶持。只有这样,在我死后,宣州才不会被其他人夺走。”
  那格尔怒道:“我用不着指望他!”
  宋域沉答得漫不经心:“宣州在谁手上,与我何干?”
  乌朗赛音图:“你母亲不想也不能离开宣州。”
  就像赵孟钪荒艽粼诖蠖甲鏊难恳谎尚醺萄恼盐南刂鳎仓荒艽粼谛荩舶卜莘莸刈鏊恼盐姆蛉恕
  宋域沉明白这一点,但仍是坚持说道:“不论是谁来做这个宣州将军,相信他都不会贸然去为难家母。更何况,”他看看那格尔,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这位未来的宣州将军,或许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不能保证家母的安全。”
  乌朗赛音图:“没有了猎物,狼群就不会互相争抢厮杀了。”
  宋域沉只怔了一瞬便哑然失笑。乌朗赛音图居然将他自己比做猎物!
  那格尔显然也怔住了。
  乌朗赛音图却又说道:“你们都已长大成人,草原上的野狼,和高山上的苍鹰,追捕的并不是同样的猎物,为什么不能互相扶持?”
  那格尔看向宋域沉,满脸不屑:“仙寿观就那么几个道士,再有本领又如何?”如何抵得过他手中的百战精兵?
  宋域沉似笑非笑:“是极是极,的确不如何。”回头他便将那格乐的亲兵队给废了,且看如何。
  乌朗赛音图很是头疼,决定还是将他们两人分开来劝说比较好。
  那格尔被喝令退下。
  乌朗赛音图重新转向宋域沉:“摩合罗,你不必有意激怒那格尔。不论现在还是将来,你都会需要宣州将军府的扶持的。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很多牵挂。”
  宋域沉默然不语。
  他曾经在心中臆想了很多次,再次面对乌朗赛音图时,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做,要让乌朗赛音图震惊诧异又遗憾失落,让那格尔气急眼红,让其余所有人都敬畏退伏。但是乌朗赛音图如此自然地面对他的再次出现,反倒让他预想过的种种应对,派不上用场了。
  厅中只有他们两人了,宋域沉提出,不但要建一座道观,还要将昭文接到观中去居住。
  乌朗赛音图同意让昭文出府休养,但是那座道观,不能由宋域沉自行修建,而是要由宣州将军府出资并征发民伕修建,度牒观产全都由将军府安排妥当,并以有穷的名号上报集贤院备案,节制宣州境内所有道观。
  宋域沉紧抿着嘴。乌朗赛音图知道他不乐意,沉着脸说道:“摩合罗,不论你换几个名字、几个身份,也没有人会忘记,你是我的儿子!”
  宋域沉低垂着眼帘,不肯回应。
  乌朗赛音图并不放过他,步步进逼:“无尽道人认定你是他的先生转世,你自己或许也是这样认为。不过,不论你的前生与后世是什么人,这一世,你是我的儿子!”
  宋域沉心中,遥远得几乎已经忘却的委屈与愤怒,刹那间涌了上来,脱口说道:“我还以为,我不过是你丢进狼群里自生自灭的狼崽子!” 
  乌朗赛音图:“养儿子就得像养狼崽一样!”强壮的活下来,病弱的被淘汰,只有这样,这个狼群,才能够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山中野兽,十之□□,也都是这样活下去。
  宋域沉很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他心中堵着的那口气,让他无法让步。
  而且,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曾经有过另一种活下去的办法。
  在江南大大小小的城镇之中,曾经有过卑田院,有过济慈院,有过漏泽园,有过医堂和药堂,无法谋生的老弱妇孺,寻不到出路的乞丐流民,客死他乡的游子,这些在猛兽的世界中都要被抛弃的人,能够在慈悲的怜悯之中,借着繁华的余辉生存下去。
  
  正因为知道那另一种活法,所以才对这样的残酷更加不能释怀。
  两人对视许久,没有一个人肯先退一步。
  终究还是宋域沉说道:“那么,你也不能指望,我会像儿子对待父亲那样那样对待将军。”
  乌朗赛音图哈哈一笑:“我当你是我儿子就成!”笑声未落,话题又是一转:“那格尔的儿子已经六岁了,摩合罗,你带了淮扬盐帮的那个姑娘回来,是打算成亲了吧?也是时候了。”
  宋域沉淡然答道:“这是我的事。”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失态了,简直就是在和乌朗赛音图赌气,难怪得乌朗赛音图信心满满地说,无论如何,自己总是他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选择、他的道路,乌朗赛音图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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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一生惆怅为伊多(二)

?  为了修建宋域沉要求的这座道观,宣州将军府不但征调了大批石材木料以及江浙西路百余名工匠,连历年积蓄,也投入不少。负责调度安排各类物资的,是久违的辛夫子,宋域沉幼年时的算学先生。
  宋域沉从昭文那里得知,因为辛夫子和他掌管的帐房日渐重要,乌朗赛音图赐给辛夫子一名蒙古女奴,已经替辛夫子生了一儿一女。
  宋域沉很不恭敬地想,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辛夫子对他的态度,平和了许多?
  辛夫子似是看得出他的腹诽,淡然说道:“有穷道长,昔日苏武牧羊十九年,卧冰饮雪,志节不改,仍难免为胡妇生子,何况我等俗人?”
  宋域沉微微怔了一怔,神情不觉凝定下来。
  辛夫子这番话,以苏武自比,他是否在暗示,即使低头屈膝,也不会改了心志?
  辛夫子这话一说,他身边那个小小少年,立时脸色微变,低垂下眼帘,宋域沉眼角余光,瞥见他捏紧了拳头,随即放开,几个呼吸之间,如此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显见得心神不宁,又不肯让人发现。
  宋域沉心中轻叹了一声。
  这个少年,想必便是辛夫子的儿子了。据说辛夫子这个儿子,颇有算学天份,很早便跟在辛夫子身边打下手了,今天也不例外地跟了过来;而辛夫子的女儿,也自幼便被他以闺秀之学训诫教养,听说完全看不出那个蒙古女奴的影子。可是,混种之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之下,总是要面对很多有意或无意的风言风语甚至于明刀暗箭,就像幼年时的宋域沉一样。即便是辛夫子自己,也会在无意之中,刺中儿子心中的梗节,让他又一次意识到,他终究是胡妇之子。
  沉吟之间,宋域沉不觉喟叹道:“披发左衽,是为夷狄——”
  那个少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但是辛夫子也叹了一声,紧接着宋域沉的话说了下去:“衣冦礼仪,是为华夏——小公子,当年是辛某心思狭隘了。”他抚着自家儿子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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