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去回答林苏的那个问题，在林苏默默的等待了许久之后，慕母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不悲不喜，这让林苏丝毫摸不到慕母心中的想法。
“不恨。”
林苏摆了摆头，她丝毫没有说谎。
是在认识了慕予辰之后，她才更加的学不会说谎了。
楚怀说过，像她这样不知道隐瞒心中所想的人，并不适合做商人，但是却又能够比任何人都做的更出色。
这也是为什么，在林苏认真的说出“不恨”这两个字之后，慕母脸色乍变。
林苏在问她感不感到抱歉时，慕母不觉得惭愧，在看到慕予辰那整整两年的寂寞而又漫长的时光被莫名荒废时，她甚至都只会有轻微的触动。
她曾经问过自己，做这一切，她会后悔吗？
答案当然是不，因为为了慕家，为了慕家未来的继承人，她就算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都可以原谅自己。
但是，觉得抱歉吗？
是直到这一刻，慕母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慕予辰会爱上林苏，而又是为什么，当年慕老爷子看到林苏第一眼时，便确定了林苏是比他们曾经所见过的许多大家族的小姐更加优秀的存在。
林苏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惭愧的纯真，不是天真，也不是单纯，而是对于对与错的执着，对于爱与恨的分明。
“小苏，对于我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后悔。”慕母很认真的这样说道。
这也算得上是时隔两年之后，林苏跟慕母第一次认真的交谈。
林苏听此话，也不过轻描淡写的挑了挑眉，一双漆黑的眸子没有波澜的看着慕母。
而慕母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继续道：“但是我很抱歉，做了那些，让你，让阿辰为难的事情，还有……你的母亲，我并不是故意的……”
慕母经常会来美国看林母，慕予辰从来没有向她隐瞒过林母的去向，因此想知道林母住哪家医院，是很容易的事情。
整整两年，她都是处在一种自责和惶恐的状态当中。
慕母不是傻子，林母整整两年几乎都没有醒来过，仅仅靠着那些营养液和仪器活下去，这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而林母愈加消瘦的身体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私下里，她问过主治医生关于林母的情况，医生虽然没有很明确的回答过她这个问题，但是从医生的表情里，她也能够明白许多事情了。
深吸一口气，慕母仿佛做好了什么决定一般，她的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但是身为慕家人的骄傲又让她逼迫自己从容一点。
因此，慕母接下来大这一番话在林苏的耳中便带了一种悲壮的意味。
“如果……你母亲真的出什么事情的话，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林苏忍不住皱眉，慕母这话着实让人有些消化不了。
一命抵一命？别说她不同意，慕予辰不会同意，若是林母尚且清醒的话，想必也不会承慕母的这个情。
“妈……”林苏开口道，刚想说些什么。
却不想，下一秒钟，慕母便又开口了。
“不要叫我妈！”
慕母似乎情绪有些不稳定，又或者说，从两年前开始，慕母便越发的脱离了当年聪明，果决的轨道了。
如今的她早已经被一些可能会影响到慕家的危机弄到失去了判断力。
失了风度，也让林苏觉得眼前的这个慕母要多陌生就有多陌生。
“小苏，不管我欠你多少，欠你母亲多少，我都会愿意负这个责任，但是你跟阿辰，我永远都不会同意！”
慕母脸上的表情已经让人分不清喜怒了。
只觉得满目都是张狂，连本来属于慕母的温柔略带磁性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刺耳的多。
林苏看着这样的慕母，她也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
“妈，从两年前开始，我就没指望过，您会再同意我跟阿辰在一起，我也没打算征求您的同意……”
“关于我跟阿辰，这是我们的事情，您也好，爷爷也好，你们都没有权利干涉。”
“除非有那么一天，阿辰让我滚蛋，要不然，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这个道理，我是花了整整两年才明白的，珍惜眼前人。
因为生离尚且漫长，更何况死别是数亿万年的冰冷和黑暗堆砌而成的。
……
林苏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慕母已经走了，而慕予辰则是静静的坐在林母的病床旁看着书。
听到脚步声时，慕予辰便抬头，看见来人是林苏时，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回来啦。”慕予辰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无他话。
林苏不禁好到好笑。
“你不想知道我跟你妈说了些什么吗？”林苏有些孩子气意味的说道。
慕予辰不禁失笑，他的眼中有些宠溺的味道：“你想告诉我便说，不想告诉我，我也……”
“也怎么？”林苏听得慕予辰这大喘气的说话方式，任她一向耐性好，也没沉住气。
“也就自己去问咯。”慕予辰也是玩心大发，忍不住逗了逗林苏。
林苏却在听了慕予辰这话之后，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果然是慕予辰的作风啊，强硬又霸道，亏她还以为这厮变的纯良无比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相互调笑，终究也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些如今怎么也不可能轻松起来的气氛。
“医生怎么说？”林苏看了一眼林母那憔悴不堪的面容，眉目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母虽然算不上什么贵妇，但是年轻时也是美人。
虽然常年多病，但是林母并不显老，如今才不过两年，林母便成为了如今这副残破不堪的样子。
林苏只觉得如果她能够回到两年前，她一定要打断自己的腿，让自己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说离开就离开。
这一离开，与慕予辰生离，而与林母会不会死别，她真的不敢想，也不能想。
不怪任何人，但是却怨自己。
“林苏，我要认真的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只要听着就好。”慕予辰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林苏。
他将林苏拉到自己的很前，强迫着林苏不得不与他对视。
“怎……怎么了？”林苏微微有些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了。
慕予辰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眉间染上了一层冰凉刺骨的寒霜。
若不是林苏本就了解慕予辰，恐怕也会被他脸上也深沉的表情也吓到。
慕予辰拉住林苏，死死的看着林苏，许久都不说话。
而在这种莫名其妙冷场了的沉默中，越是这样严肃，林苏的心便越发的下沉。
“阿……阿辰？”
“林苏……”
“嗯？”林苏其实有那么一刻是想要伸出手，捂住慕予辰的嘴巴，让他不要说下去的，但是怎奈她的两只手都被慕予辰控制住了。
而慕予辰的话也全都呼之欲出了。
“林苏，我已经跟医生说过，在做手术之前，他会用最不伤害你母亲的办法把她叫醒，见你一面。”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妈叫醒？”林苏显然从未像慕予辰那般想的深远，又或者，从一开始，她都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而如今，慕予辰也算是真正的逼迫林苏正视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林苏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低到可怕，如果失败，你母亲就会直接……”
慕予辰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他不敢去看林苏现在的模样，于是低下头，他深吸一口气。
似乎认命的说道：“所以啊，你懂不懂，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你，还有你母亲，所见的最后一次面……”
－－－－－－题外话－－－－－－
一个星期之内得知两个熟悉的人去世的消息，有些难过，文也刚好写到了这里，不管林母最后是怎样的结果，那都只能是生命太过凉薄的结果，另外，对于之前几次断更，真的抱歉！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一年的冬天，林苏只觉得无比的寒冷，那种透到骨子里的凉意，几乎是瞬间淹没了头顶，将人置于数九寒冬的天地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苏啊，这可能是你们所能够见的最后一面了。”
那一句话仿佛还在耳边不停的回响，像魔音一样，不断的撞击着自己的心智。
林苏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
林母已经几乎算得上是油尽灯枯了，不做手术只有等死，做手术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即使是这样，听到慕予辰那样说，林苏还是有一瞬间，想要放弃。
此刻，她坐在林母病房旁的椅子上，只觉得脑袋有些乱。
慕予辰刚刚跟着主治医生一起离开了，临走前，慕予辰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一些让她不敢深究的意味。
“小苏，你自己做决定吧，见或者不见，只要你没有遗憾就好。”
这是慕予辰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作为一个丈夫，他所留给林苏的，所有的自由与尊重。
林苏有些出神的看着睡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林母，只觉得心中隐隐的有些尖锐的疼痛。
林母身旁是滴滴答答的仪器没有任何感情的工作的声音，而两年前开始，林母便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林苏缓缓的上前，然后弯腰，轻轻的抚上了林母那干燥的脸颊。
因为长久的这样沉睡，林母的皮肤一直都干燥无比，再不似两年前的林母。
“妈，我想要见见你……很想见你……好不好？”
林苏都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着尚且沉睡的林母说的，还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而此刻在同一层楼的另一边，安静的空间里，慕予辰静坐在一旁，沉默中，满身的郁结气息充斥，让旁人见了，丝毫不敢上前说一句话。
只是这些人里自然是不包括主治医生的，即使院长在一旁都有些坐立不安，但是这位德国男人依旧大咧咧的过去拍了拍慕予辰的肩膀就开口道：“慕先生，手术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是在圣诞之后，而现在只有最后一道工序，我们便可以对林女士进行强行复苏了。”
说罢，主治医生便拿来了一份全英文的文件，不用看，慕予辰也知道，这封文件的内容是什么。
手术同意书。
而那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家属签字。
慕予辰看了那份文件，不过一眼，他便觉得沉重万分。
伸出手，慕予辰将那手术同意书拽在了手中，他浅浅的翻了翻那同意书，眉目微蹙，最后目光便停在了那一行冷漠而又残忍的字眼里。
“如有任何后果，医院概不负责。”
看了许久，慕予辰终究还是拿了笔，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即，慕予辰将同意书递交给主治医生，眼神也只是淡淡的扫过了那院长一眼。
“关于病人的复苏……”主治医生拿着那份烫人的手术同意书，看着那一直垂头不语的慕予辰，有些欲言又止道。
“先缓一缓，我需要一点时间。”慕予辰淡淡的开口，他抚了抚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许久眼神放空，也只冒出了这么一句冷冷的话出来。
“缓一缓？”主治医生有些疑惑，但是随即，他便有些皱眉道：“慕先生，如果要复苏，当然是在手术之前越快越好，复苏的时间拖的越久，到后来临着做手术的时候，带来的危害自然更大，这个道理，慕先生应该明白的吧！”
主治医生自然是本着做医生的良心说的这话。
关于林母的复苏手术，他本就不同意，在大型的手术前，做这种强行复苏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但是同为子女，他能够理解慕予辰的想法，而如今，本就危险的复苏手术却还要一拖再拖，任他再怎么理解，他也不愿意去迁就。
“两天。”慕予辰在主治医生说完这话之后，马上便开了口。
他抬头，目光轻轻的与主治医生对视，带了一丝淡淡的压迫感。
“两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这，是慕予辰可以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平日里，他很少听到过来自别人的声色严厉，而曾经他也以为，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别人批评他，反驳他。
可是，后来，慢慢的，他才发现，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那所谓的自尊心和自我早就在林苏不见了的那天，荡然无存。
“可是……”很明显，主治医生他并不认为，这是慕予辰所做的让步，作为一位医生，他只知道，病人的身体为先。
而慕予辰很显然也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他只是起身，尖锐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彻底的打断了主治医生还未完全出口的话。
“话，我不想说两遍，这是我的底线，我是一个丈夫，我要尊重我妻子的想法，所以，就这样。”
说罢，慕予辰也不愿意去看那年迈的院长以及主治医生的表情。
生活有多艰难？有钱有权也好，无权无势也罢，都总会有那么多的难题摆在面前，亲人的生命，爱人的信任，都总是会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与苦闷。
这也是慕予辰认识林苏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现实而又深刻。
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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