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雾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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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雾奇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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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君琇看看已空了的四周。

“那你怎么煮饭?小徐会生气的!”阿彩不可思议地说:“小解也不用那么久呀!”

“没关系啦!”美珠对阿彩使个眼色,“我们分你一点,再到菜圃摘一些,就不会挨骂啦!”

“谢谢!”君琇的心不在菜上面,她只担心阿祥,“刚才那三个人在和老李吵什么呢?”

“说他们丢了一个女孩子,要到山里找人,老李不相信,不让他们进去。”美珠说。“本来就笑死人嘛!我们这里只有太太,哪里有小姐?小姐都往大城跑,哪会躲到深山里!”阿彩说:“他们一定是替盗林或偷矿的人来探路线的。”

“他们还会再回来吗?”君琇问。

“不知道,他们说要向林务局老张办入山证,两天后再来。”美珠说。

“这入山证每个人都可以办吗?”君琇急急问。

“当然不行,除非有正当理由。”美珠回答。

阿祥会想出理由的!

君琇没想到连到了山顶,还无立锥之地。阿祥会追上来,一定是怀疑她了!她该怎么办?

沉甸甸的愁绪压得君琇透不过气来。回到宿舍,美珠和阿彩又分了一些菜给她,她还想要付钱,翻了半天包袱,却找不到惜梅给她的藕小荷包。她猛地想起,必是刚刚趴在草丛时,掉到山谷里去了。

老天,惜梅和福嫂给她的共二百多块钱就这样没有了!她现在身无分文,哪里也去不成,简直是祸不单行!

“不用急着拿钱,小徐回来再付也不迟。”美珠看到君琇苍白的脸色忙说。

“对不起哟!”君琇喃喃地说。

她们走后,君琇坐在桌前,欲哭无泪。如今别说碧山下不去,去了也没钱买票到台南。她真懊悔自己没到新竹投奔黄敏月,虽是陌生人,也比围困在这里好吧!

“阿素!”美珠又在门口叫:“该到溪边洗衣服了,好晒到中午的太阳。”

“好,我等一下来。”君琇应着。

如果是阿素,就该有一堆事要做。她拿了竹篮和昨天换洗的衣服,包括徐平的脏衣裤,一股男人的味道传来,不是臭,是某种无法形容的陌生,她皱着眉头忍耐。

一眼瞧见藏在包袱中的手表,十点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事,居然一个早上还未过,真是山中岁月漫漫长呀!

对了!这只女用表还可以典当,既是金发给她的聘礼,必可当到好价钱,而且也不可惜。想到此,君琇的心情稍稍平复,便挽篮走出门外。

虽然来了半日,她一直埋首在自己的挂虑烦脑中,到现在才注意到眼前的山明水秀。

天空是高山才有的透明澄蓝,几丝羽毛般的白云,轻贴在青山绵延起伏的棱线上,把巍峨险峻的山形柔化了。

君琇是站在狭谷的另一边,后方是陡直的山林,前方是纵深千里的悬崖峭壁,小屋渺小,人更渺小。

虫鸣鸟叫,风歌溪咏,自然的幻化恍如人间仙境,若非愁着父亲、阿祥、徐平、真阿素这些人,她还真享受这桃源般的清灵静谧呢。

溪水藏在山林中,是高山雪水溶化,特别清冽。君琇在大小石块小心走着,远远就听见人语笑声。

她才要上前招呼,一些话随着转向的风到她耳里。

“你说阿素的头脑烧坏了?”年纪较大的阿招问。

“难怪她什么都不会做!”是阿彩的声音,“刚才我就觉得她怪,菜也不会买,小解要二十分钟,包袱抱得死紧,还摔了一身泥,原来是脑筋有问题呀!”

“不会吧!她眼睛那么清明,人又漂亮秀气,怎么看都不像白痴。”住在另一排,有山地血统的玉娥说:“白痴我见过,我们村就有一个,又斜眼又流口水,整日傻笑杂念,哪里像阿素这样文静好看!”

“我们也没说她是白痴,只是有一点傻而已。”阿彩说。

“玉娥讲的有道理,阿素不是那种傻。”美珠说:“我觉得她说话有时候很清楚,有时又没头尾。我猜她是到过城里,受到刺激,神经有些失常了!”

“神经失常?那不是很危险吗?”阿招说。

“疯有文疯、武疯。我看她是文疯,不伤人的。”美珠说。

“小徐怎么那么倒霉,买到这种老婆?”玉娥说:“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我倒贴都愿意!”

“呸!不知见笑!小心你家老陈翻了醋桶,又要打你一顿。”阿彩羞玉娥。

“来呀!老娘还怕呀!”玉娥顶了回去。

“好啦!别胡说八道了。”美珠说:“不管阿素怎么样,人家小徐可疼入命,件件事都帮着做。今天早上临入山前,还千拜托万拜托,要我好好照顾她呢……”

三、四个在溪边戏水的小孩突然冲到君琇这里来,她冷不防被撞到,叫了一声,四个女人望过来,谈话倏然停止。

“阿素阿,快过来,我留个位置给你呢!”美珠首先回复正常,热心喊她。

君琇心底极不舒服,她千想万想,都没料到自己有被当成白痴或神经失常的一天。她的大学文凭可是一路成绩优秀念上来的,亲友夸她聪明,师长同学更对班上的少数女生当宝一样的宠,哪曾如此被奚落过?

夏虫不可语冰,她又如何能对这些没念几日书的太太们解释清楚呢?

君琇明白她们并无恶意,而且相当热心,教她如何制硷皂、挑石头、捶衣……

她就站着一样样学,冷冷的水由她的水上脚底流过,充满乡野趣味。

也难怪她们说她傻,她可以做一张漂亮的财税表或读一本充满复杂数字的原文书,却对乡间生火、烧饭、种菜、砍柴、喂猪……等一窍不通,连简单的洗衣还要人教呢!

以阿素生于农村的背景,这种比笨手笨脚还糟的表现,真只有白痴可比拟了!

阿素果真是低能儿吗?

徐平花钱买妻已叫人奇怪,还特别买个头脑有问题的,更让人纳闷,一般男人会这么做吗?

君琇一边洗一边想,怪不得徐平不相信她说自己不是林阿素的事。其实以目前的局势而言,对她反而好,她有任何异样,别人不会怀疑,也不会追究,甚至阿祥指到眼前来,她装疯卖傻一番,硬说徐平是她丈夫,阿祥又能如何?

知道她被逼疯,嫁了一个伐木的粗人,父亲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吧!也许这正是还他一报的方法!

“阿素!阿素!”美珠摇摇她,“你家徐平的衣服快被你搓烂了!”

君琇才明白自己又发呆了,四双眼睛看着她,都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同情。若非她在走投无路的边缘,还真想大笑出来呢!

谁会想到她此刻正在二千公尺的高山上,洗一个陌生男人的臭汗衫呢?

到下午四、五点,家家都在炊烟袅袅中备好晚餐,孩子们大的赶鸡,小的在澡盆里,趁着天未黑前完成所有的事,这黄昏热闹的景象,与都市的截然不同。

君琇仍在学习,火生半天,饭有焦味,但已比早上进入情况。

好似打了一场饭战,很少做家事的她,又一下碰到这些粗活,有点吃不消。洗完衣服后,美珠教她切猪菜、喂猪、喂鸡、砍柴捡技。

“到任何地方,手都别空着。”美珠一直强调。

君琇满喜欢她,这女孩虽不懂“效率”这名词,却深得其精髓,如果再多念些书,必很精明能干。

吃完午饭,美珠又带君琇种菜,浇粪施肥、果园剪枝。

“男人伐木,女人垦地。”美珠说:“秋天收获期就忙了,梨子、桃子、李子摘到手酸,附近几村的人都来帮忙,一天十块,他们可高兴了。”

夏季她们就用取爱玉子晾晒和剥板栗来赚外快。

君琇很喜欢爱玉柔软冰凉的香甜,却不知采爱玉果的辛苦,有时还得攀岩爬树呢!

她感觉自己酸痛的四肢和红肿的手,一脸黏乎乎,柴米油盐真会使人苍老。

她看着破镜子中的自己,脸晒红不少,眼下有疲乏的纹路。

突然门外一阵孩子的叫声及跑步声。

“爸爸回来了!”嗓音此起彼落地喊着。

至少她的饭菜煮好了。她不知道有点傻的阿素会怎么样,但她是怕见徐平的,因为他的眼睛吧!与乡下人的憨厚平淡不同,总像在审视她,像随时要戳破她的伪装。

徐平大步踏进,一天辛苦的工作,让他又黑又脏,比印象中高大粗犷,活像只大熊。“今天过得还好吗?”他很亲切地问。

君琇的反应是往后一退,长椅碰地倒下。

“我吓到你了吗?”他皱眉问。

“没……没有。”她从他身边绕出去说:“你吃饭,我……我去收衣服。”

晒衣架在屋后,她边拿下衣服边定神,她这可笑的样子,还想假装他的妻子吗?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为何面对他就心慌?好在她有“傻”名在外,可以解释她不寻常的行为。

抱着衣服,才一转身,又是徐平!她这回真是吓一大跳,衣服掉了一地。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很懊恼,“我只是要叫你一起吃饭。”

“好。”她说,忙收拾混乱。

吃饭时,徐平一直称赞她:

“你煮的吗?很好吃。你做的很不错,衣服洗得很干净,房子也整理得很好。

比我想的能干多了。”

他的口气好象老师对学生,以奖励为主,来培养学生的信心,又惹得君琇想笑,她只是低头吃饭,不敢看他,免得喷出饭来。

饭后,他拿衣物准备去澡堂,走过镜子前,忽然停下来,摸摸胡子。

“难怪你会怕我,果真看起来面目可憎。”他回过头问她,“我刮掉胡子,会不会比较不吓人?”

君琇很意外他会征询她的意见,阿素会如何回答呢?她耸耸肩,以沉默是金。

她蹲在灶前洗碗,夜幕逐渐四合,她感到有些冷,如果待下去,她的衣服一定不够,该不该向徐平要钱买件厚外套呢?毕竟帮他煮饭洗衣,领个薪也是常情。

一个身影也在她面前蹲下,她头一抬,一时错愕。眼前是个陌生男子,削瘦黝黑的脸庞,刮得干净的坚硬下巴,充满阳刚的男性特质,但那深邃的眼带着智能,一抹微笑透着温柔,令她不禁心跳加快。

“剩下的我来洗,你去洗澡,免得天晚会冷。”他把手伸入洗碗水。

徐平的声音?她盯着他的脸,果真是!一个人刮了胡子竟有那么大的不同?!

不再落魄邋遢,而是英俊出众!

“怎么啦?”见她不动,他说:“不认得我了吗?”

为了掩饰尴尬,她想着方才在脑中的事,脱口而出:

“钱,我还欠美珠和阿彩两块菜钱。”

“杜太太说了,我还钱了。”徐平说:“你要用钱,就到床边的小柜子去拿,知道吗?”

“好。”她点点头,不再多语,反正美珠都报告了。

洗澡出来,路灯亮了,整座山得免在一片黑阒之中,远处有虫鸣,近处有飞蛾,星月淡淡的。

屋内点灯仍什么也不能做。徐平加入男人群在聊战争往事,他没有腮胡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他是有军人的气质,但他身上有种东西,让他有别于这群伐木的退伍老兵,就如一匹矫健的狼混于一群散漫的狗之间。

君琇对男人并不了解,接触也有限。像父亲生意人的冷酷无情,江金发的猥琐好色,君诚学院派的恃才傲物,再就是阿祥的狗仗人势。徐平都不属于他们,自成一类,对她而言,就像天外飞来的一族,以为永远不相交的。

她虽生于本省家庭,对外省人并不排斥,但外省军人就有些敬而远之了。在战场上厮杀过,生死一线间,想法必与常人有异吧?!

“阿素,出来坐坐吧!”徐平在门口说。

她想拒绝,但呆坐暗室内,也太怪了。

她走向太太围坐的地方,孩子和狗在附近打转。她一来,大家立刻热心让坐。

“阿素,还习惯吗?会不会想家?”阿招说。

“有一点。”君琇礼貌说。

“恒春很热,山上凉多了,对不对?”一位不知名的太太说。

“是。”君琇没去过高雄以南。

她都简单回答,免得多说多错。大伙见她引不起新话题,便回到原先的闲聊。

“阿彩,你刚才说的竹子鬼,还没有讲完呢!”另一个胖太太说。

“反正你们在山里看见倒地的竹子,宁可绕过,别跨过去,否则它一弹起,把人摔得它远,不死也半条命。”阿彩小声说:“竹子鬼是很顽皮又坏心肝的。”

“我想起来了。”玉娥说:“还有一种灶间鬼,是清早出来的。我阿嬷以前就常说,媳妇们摸黑起床煮饭,若听到窗外有人喊她,不要伸出头去,否则脖子会被拧断掉。”

“真的吗?别吓人了。”阿彩说:“农历七月别说鬼故事了,心里毛毛的。尤其山上鬼怪特别多……”

“说到山上鬼怪,我就想到小时候听的一些树精,会在鬼月化成漂亮女人,专门迷男人,让他在山间迷路,甚至摔死……”美珠说。

“那不就像我们老家的狐狸精吗?”有个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混在冷冷的山风中。

几个太太听得入神,纷纷吓到,一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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