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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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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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史大斌敬礼。

“出去吧。”王刚有些疲惫,挥挥手。

“这小子,”赵尚林看史大斌出去了,笑着摇头,“是个好小伙子,在咱们团,可惜了。”

王刚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唉,没法。”

“这个,团长,”赵尚林看看王刚,“咱们现在已经开始搞经营了,这情况眼看着一天一天好起来,这低三下四去求人的工作方式,是不是能翻翻身了?”

王刚语气里依旧是无奈:“还能怎么办?捡到篮子里都是菜,划拉到手里的,都是钱——现在咱们刚起步,养鸡场,车库,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唉,低三下四,能要来钱的话,就低三下四吧。”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特别早。外面还是黄昏,室内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开灯,任凭黑暗一点一点地淹没掉里边两个孤独的影子。

吃饭的铃声响了。

第六章4

医院。

陈帆在给家属喂饭,家属脸色苍白,把陈帆的勺子挡开了:“老陈,你也吃一点。”

“这是你的病号饭,我吃不下,一会儿我下去吃。”陈帆耐心地劝。

“唉!”家属叹气,看着趴在病床边上睡着的孩子,无限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老陈,在这儿住院太贵,我待不住,我今天好点了,要不咱们明天回家吧,你部队里要忙,你就先回去,我和孩子在家,孩子懂事儿,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吃点中药,没事儿……”

陈帆像没听见一样:“来,别想其他的,再吃一点儿……”

病房外走廊的一角,一个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和陈帆说着什么。

陈帆不住地点头。

终于,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陈帆眼里有泪,不愿让人看见,对着走廊上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沉沉夜幕。

一个孩子端着小饭盒走了过来,拉拉他的衣襟。

陈帆回头。

“爸爸。”小孩奶声奶气地叫他,把饭盒举了起来。

陈帆一把接过饭盒,把孩子紧紧搂住,轻声抽泣起来。

第六章5

葬礼。

张春江书记家的老屋外,挂着两个大白灯笼,门口的花圈摆了一溜,大喇叭放着哀乐。上午十点前后,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县里,乃至市里,都来了不少人。

最开始是一个人,一个正在门口的花圈上看挽联署名的家伙发现南面正大门口走来的这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队伍如此奇异,突兀,以至于他忘掉了看挽联。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在小声地议论,越来越多的人挤到了门里外两侧,伸出脑袋,一言不发地往外看。

哀乐没停,大家的呼吸都屏住了。

军装。

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越走越近。

王刚、陈帆,两个上校,肩膀上十二颗银星。

后面跟着一个兵。

他们三人走到院子门口时,所有的人都死死盯在他们身上,现场的安静不是基于沉痛和肃穆,更接近于一种惊讶与肃杀。

院门口,他们停住了。

王刚轻轻地摘下军帽,开始解87式冬常服的扣子。

陈帆也是一样,两个人脱下的上衣和帽子,都搭在了史大斌的胳膊上。

史大斌像站岗一样,一动不动,戳在门口。

胳膊上是十二颗银星的肩章。

两个脱掉了军装的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进了院子,径自来到了灵堂。

白蜡烛前,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

没有一丝犹豫,跪下,磕头。

门外的史大斌像标杆一样戳在原地,双手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眼眶红了。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北方的初冬,两个穿着衬衫和毛衣的男人,跪在灵堂前磕头。

张春江怔怔地看着,好半天,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两个人的肩膀,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好兄弟,好兄弟,够义气……”

人群如一锅烧开的水一样,嘈杂起来。

院门外一角,停着两辆黑色的小轿车,在众多赶来参加葬礼的小车中,它并不算显眼,车牌号也是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新鲜来。车里的人没有下来,而是一直盯着院子里出入的人群,亲眼看见两个军官走到门口,脱掉军装,进门磕头。

司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录音笔,他轻轻抄在手里,一边数着院附近的车牌,一边报出来录下。

车后座的是个中年人,刚刚放下手里的相机,突然指着史大斌问了一句:“他们是哪儿的?”

“没开车来,不知道啊。”前排的人摇摇头,“这个作风,要不得啊。”

“你叫检察院的同志留心一下这个线索,”中年人看见张春江送王刚和陈帆出门了,“如果有问题,咱们可以请上级和省军区纪委沟通。”

“是。”前排的人抄起了手里的对讲机,“小孙,小孙……”

“收到。”后面一台车里传来了回音。

“你打听打听,这两军官是哪个部队的。”

“是!”后边一辆车里是两个小伙子,坐在司机边上的那个收了线,把手上的小本和笔倒扣过来,从身边摸出一个小小的望远镜,捏在手里,看了看史大斌。

这是一只6倍的小望远镜,看得史大斌就像站在眼前一样,一动不动。

院门口。

张春江紧紧握住王刚的手:“啥也不说了,兄弟,重孝在身,改天一定要和你们两位喝上一次酒!”

王刚和陈帆笑笑,和他握手,又把他送回院里,跟着接过史大斌手里的衣服,边往身上穿边走。

走出去没多远,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王刚和陈帆退了两步,站在路边。

车门开了,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一脸苦恼,带点南方口音:“解放军同志,请问绿园大酒店怎么走啊?”

史大斌看了他一眼,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沉痛和悲壮中恢复过来,一言不发地低头,在地图上给他找到酒店,跟着抬头,伸手指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你从这条路进市里,这边,然后这边,第三个路口,左拐,上大路……”

这个叫小孙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哦,哦,多谢,多谢……”

史大斌收回了手:“就是这样了。”

“多谢,”年轻人一把把地图夹在胳膊下边,伸手去抄史大斌的手,紧紧握住,“谢谢你了,解放军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啊……”

史大斌回头看了王刚和陈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预备役炮兵团。”

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三人又开始走路,一言不发。

“团长,政委。”史大斌突然开口说话了。

“嗯”?

“刚才那人是故意问路的。”

“哦?”

“他们的车牌换过,螺丝上有痕迹。”

“套牌车?”

“但是牌照框是省公安厅车辆管理处的,上边有拼音缩写……”

“那你的意思是?”

“警车。”

“哦?”

“他们问的绿园酒店,就在省城'杀人一条街'上,省检、市检、高法、中法,都在那上边……如果是警车,不应该不知道。”

王刚和陈帆有点惊奇,轻轻对视了一眼,然后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初冬的小车站,显得很荒凉。

这还是上午,寒风中只站着三个穿军装的人。

史大斌有点不安:“团长,政委,刚才那个车?会有问题么?”

王刚轻轻地摇头:“不大明白。”

陈帆看了一眼史大斌,史大斌知趣地走到了一边。

陈帆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对王刚说:“是不是咱们不该来这儿找张书记?”

“不找他,哪儿来钱?”王刚苦笑,“他就是个坏人,咱们也得陪着他把这出戏唱完。”

“老王,你得小心你自己……”

“与魔鬼共舞的,不可能是天使。”王刚又是一个苦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咱们但求问心无愧吧。”

第六章6

另一台小轿车,车里还是那个叫“小孙”的年轻人。车停在财政局门口,看着史大斌和王刚从里面出来,走到门口,王刚小心地把手里的支票夹在包里。

车里的小孙,静静地看着。

银行门口,小孙还在车里,一路看着王刚和史大斌从里边出来,走过了马路。下车,拿着汽车钥匙跑进了银行大厅,找前台问:“我刚停车去了,你看见我们首长了么?”

柜台里的小姐看他穿着便装,有点反应不过来:“部队的?走了,刚才在那个柜台办的业务。”

“哦。”小孙一边说谢谢,一边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银行为企业、政府部门的大笔资金交易专门设了一个柜台,小孙走过去,冲着柜台里小姐一笑:“单位明天取钱,表让我自己填吧。”

小姐也笑,递出来一本“大额资金交易登记表”。

小孙撕下最上边一页,把表递回去,在银行大厅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找地方填表,但是等银行里的小姑娘想起来抬头找他,却发现找不到这个人了。

检察院。

小孙在办公室里,手里捏着那张登记表对着光仔细地看。

中年人过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看出啥来了?”

“应该是地方财政给他们拨了一笔钱……”

“大概张春江那儿给的,你就盯这条线吧,看看他们这笔钱怎么花,特别是和张春江,还有没有工作以外的来往,钱上边的……”

中年人说完,又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小孙虽然重重地点了头,很有决心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有几分莫名的沉痛。他轻轻地抽出那张表,用铅笔顺着上边的痕迹,描下了一组数字:

“1,0,0,0,0……”

六个零。

第六章7

预备役炮兵团大院。

办厨师培训班的两个人一人带着一台卡车进了大院,正看着王刚笑眯眯地从大楼里出来。这二位挺得意,带着王刚绕到卡车后面,把篷布一掀:“王团长,你看!”

车里装的是水泥和白灰,还有一堆堆管线。

“王团,您看卸哪儿?”正说着,吴朝虎已经领着一伙穿得七七八八的家伙走过来了。

王刚冲着院里剩下的人一招手:“同志们,集合,集合,干活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就开始搬材料了,王刚也亲自上阵了,办厨师班的家伙一边打下手一边问:“王团,上次见那个首长怎么没看见啊?”

“哦,你说咱们主任啊,主任去抓养鸡场了……”

“养鸡……”一句话把这人噎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王刚已经和一个兵拎着白灰桶走远了。他扭头看身边一个家伙穿着背心叼着烟,问:“哥们儿,你也是这个团的?”

“哪儿啊,”那哥们儿把烟从嘴里拽下来,一乐,“你是开厨师培训班的吧,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租兵团的房子,我们在一楼搞修车厂……”

开厨师班的家伙彻底给惊了:“我靠,从没见过这样的部队!”

“八二养鸡场”是个小破院,三面都是刚搭起来的土棚子。门口贴着几个塑料牌牌,上面写着名号:82130养鸡场。

赵尚林在大门口搬了一个凳子坐下,越看越高兴:“嘿嘿,这棚子就是那5000块钱奖金搭的?”

“嘿!”史大斌从棚子里检查了一圈,钻出来,“就是个料钱,地是县政府给的,人是咱们找来帮忙的,没花钱!”说着一回头,看见三个老百姓在门外远远站着,招呼他们,“嗨,怕什么啊,过来过来!”

说着三人到了眼前,史大斌给赵尚林介绍:“主任,这三位,都是咱们的预任官兵,我和他们谈了,愿意来咱养鸡场干活。”

三个老百姓还有点拘谨,赵尚林上来和他们握手,最后一个老兄手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一着急,给赵尚林敬了个礼。

赵尚林也回礼:“同志们,今后咱们就真是同志了,你们编兵编进咱们预备役团,组织训练的时候,就是咱们预任官兵;回头训练完了,你们也没事了,就来咱们团养鸡场帮忙,咱们发工资,哈,也都不是外人,好好干,养鸡场挣钱了,团里条件好了,给大家发奖金……”

一个年纪大点的挺感激,一把拽住赵尚林的手:“首长,你的意思咱们都明白,咱们厂子垮了,发不出钱来,年轻人出去打工,咱们有家有口的,走不开,想做点小生意吧,还没本钱。这回还得多亏部队想着咱们,给咱们这个事儿做……”

赵尚林听他这么说,有点高兴,又有点忧伤:“现在这样,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大伙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就提,团里现在环境不好,但是能解决,还是尽力帮大家解决,等回头条件上去了,大伙再使一把劲,把训练和战斗力抓上去……”

“首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哦,”赵尚林低头一看,是一个娃娃脸,“啥事?小伙子?”

“首长,”娃娃脸鼓足了勇气说,“咱们训练,真的可以开炮么?”

第六章8

王刚推门进办公室,陈帆正站在办公桌边看桌上的一份文件,一个包扔在身边的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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