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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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战争-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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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克里斯上尉还这么浪漫,”我笑笑说,“你退休之后,可以写一本20世纪新的《天方夜谭》!”
“有什么不可呢?整个丛林战争都充满传奇色彩,C—130指挥机先我们半分钟到达目标上空,十几枚强光照明弹突然亮起,把战俘营照得像白天一样,可以在地上看清一颗颗纽扣和小铁钉。降落场边的一棵香樟树,像在阳光下一样投下阴影。
“我们的直升机轰响着就在树旁降落,我看到旋转翼的疾风把浓密的树冠吹得呼呼直摇,就在这降落的时刻,一股狂风突然掠过,这是台风的前锋,悬浮在空中的机体被推到树冠上,高速旋转的机翼和摇动的树干劈啪断折四下纷飞,机体沉重地倾跌在地上,我们舱中的突击队员们像翻了车似地在舱中乱滚。
“我不顾撞疼的头颅和扭伤的胳膊,翻身跃起用右肩撞开了变形的舱门,蹦到地面上。……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如何动作,支援分队的火箭弹已经击中了驻有越军留守人员的塔楼,烈焰腾起,我们突击分队的第二架直升机安全降落下来,我立即指挥24名突击队员冲向沉默的关押战俘的两层楼房。……
“我喊了声预先规定好的口号;‘我是美国人,不要乱动,免得误伤!……’一脚把房门端开,发霉的铺草气味扑鼻而来,我的心猛然向下一沉,全身打了个寒噤,有一种直落深渊的感觉,眼前一阵昏黑,这时我听到一声惨痛的低语:‘分队长!这是一座空营!’
“这声低语像把尖刀扎进我的心窝,是那样锐利,是那样无情,……我颓然蹲在地上,这就是说:我们的一切心血和汗水,加上我们的声誉,全都付诸东流了!
克里斯说到此处,凄然地打住了,两只鼻翼不住地一张一翕,放在桌上的臂肘微微痉挛,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时刻,好像回想起万贯家财毁于一旦的情景,事隔数年的今天,竟然有如此固执倔拗的表现,使我吃惊。我不想再用反话刺激他的谈锋了,我给他一支雪茄,准备说几句轻松的玩笑话,结束这场沉重的交谈,他把雪茄向旁边一拨,凶狠的目光铁钉似地瞪视着我,像是要把他的结论切进我的脑海,他说:
“我们的计划是无懈可击的,突击队的迅猛行动也是无懈可击的,它的成功,将给我们的特种部队树立一个典范,它将继续去完成种种任务。我以特种部队训练基地教官的身份向你保证:只要‘猎物’在,一定给你来一次完全成功的!”
“你认定越共将战俘撤离是偶然的吗?他们不会从任何渠道得到你们要劫持战俘的消息?”
“他们是因为连降暴雨,洪水成灾,危及山西地区,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深夜里就把‘宝贵的对象’秘密转移了。……在我们起飞之后,五角大楼才得到那是一座‘空营’的消息。若想改变计划已经晚了,更何况指挥部本身也在怀疑这条消息是越南人有意散布出来的!”
“克里斯先生,从逻辑上来讲,你的论点有两个缺陷,你愿意我说出来吗?”
“当然,”他忽然摸过了我给他的雪茄,“你说。”
“第一,如果‘空巢’是越共耍的花招倒不太可怕,因为它可以识破;可怕的倒是并不是花招,美国动用了一切先进的侦察手段连有没有战俘都没有侦察出来。
克里斯上尉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他的威猛的脸被罩在烟雾中,气哼哼地说:
“第一……”
“第二个缺陷是,你们的劫持行动是否成功,应该具备两个翅膀:一,是你们突击队的战术高超;二,是情报工作的准确。不然你就飞不起来。……说到这里,我的结论和你相反,这种劫持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你的逻辑是这次失败完全是出于偶然,但是,偶然和必然是联系在一起的,下次行动,你很可能碰上比这次更多的偶然,……就像战俘营院中的那块空地上,不是一棵树,而是几根晾衣杆。……这种过多的偶然还不太可怕,可怕的是,被劫的对方有计划的设假,用共产党的话说叫‘诱敌深入’。那你劫掠的就不是一座空营,而是一个陷阱,你吞食的不是猎物而是鱼钩!……”
克里斯恶狠狠地把没吸完的半截雪茄摁在烟灰缸里,愤然站起来,充满恨意地瞪视着我:
“记者先生,谢谢你的忠告,在结束你的访问之时,我只奉告一句;咱们走着瞧!”
(三)战后反思
——斯托里《美国巡礼》节录之三
安德森教官是带着某种兴奋的心情来接受我的访问的,他愿意牺牲一个假日来陪我交谈。因为我写的《越南战争求索》给他的印象不坏,我们谈了整整一天,大有话逢知己万句少之慨。
这座古老的美国陆军军官学校久负盛名,对军校的优秀教官我当然尊敬有加,这所开放式的军校,可以尽人游览、任人参观,这也许是只有美国才有,它有将近180年的历史。
西点,这本来是美国最古老的一座军事要塞,位于纽约州东部哈得逊河西岸,由纽约市驱车向北疾驰80公里即可到达。沿哈得逊河谷而行,风景幽美,色彩绝佳。1778年,美国独立战争中,此处是抵抗英军的重要据点,西点军校于1802年在这个据点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安德森教官以向导的热情,陪我游览了校区,与其说这是u所军校,勿宁说是一个广阔秀丽的公园,这里没有铁丝网,也没有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的警卫,几十幢校舍散布在林木葱笼芳草丰茂的校区之内,比足球场还大的草坪是学生操练和接受检阅的场所。
我们走进军事博物馆,这里有和美国相关的历次战役的纪念品,甚至还有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后劫掠来的清朝铜炮。这反映了美国的历史观,不管是否光彩敢于正视历史事实!
西点军校出名之处,首先在于它训练严格,人才辈出,许多举世闻名的将领出自西点,因人杰而地灵。在这里我看到了西点精英们的显赫历史;这里有罗伯特·李(南北战争期间的南方同盟军总司令),有尤里塞斯·格兰特(南北战争期间联邦政府陆军总司令,后为美国第18届总统),有约翰·潘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派往欧洲的美军总司令),有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太平洋美军总司令),有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后为34届总统)。这里还有巴顿和史迪威。……这些出自西点军校的名将使西点熠熠生辉。
按照安德森的观点,威斯特莫兰将军也属于名将之列,但是,他生不逢时,碰上了注定要倒霉的越南战争。我有同感,但谁也不能脱离自己的时代。
西点出名的另一个原因是招生非常严格:报考年龄必须在17岁至22岁之间,未婚,在参加体检和考试之前,必须有一份由总统、副总统、国会议员的选区以及正规军、后备军各有关方面的推荐书,保证这个学生的品学兼优。即使你通过某种渠道进去,没有坚强的体魄,没有刚毅的意志,没有聪明的头脑,也很难经受住繁重的功课和野兽营的残酷的训练,淘汰率很高。
安德森回忆起四年的学员生活,依然是一往情深。“那是人生优良品质的全面考验,”他不无自豪地说,“西点每年招收1400名学员,报名者往往达到一两万人,十中取一,不经过激烈竞争考试,就是手持总统的推荐信也无济于事,自己素质不备,即使入校也等于活受罪,这里没有音乐、没有啤酒,没有一时悠闲,44门课程,必须有32门在良好以上;凌晨三点,当你睡得像摊烂泥之时,哨子一响,你必须在两分钟内整装跑到操场;用餐必须正襟危坐,20分钟内必须吃完。这里充满着训斥、命令、严酷、森冷,没有怜悯和温情。……这里有的是纪律、处罚、强制、服从和责任,没有所谓个人自由!所有学员都必须接受严格的野营训练,在佛罗里达的丛林和沼泽中,你必须忍受人间少有的苦难,其中有追捕、拷打、饥饿,包括人身侮辱,残忍得就像实施酷刑。当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走出丛林时,人间苦难你就视为等闲了。你就是烈火烧炼铁锤敲打的金刚了!名之为野兽营一点不假,为了提高搏杀和生存能力,你必须先变成一头凶残的猛兽,而后再蜕化成一个士兵、一个军官、一代名将或是统帅和领袖。……所以西点军校出去的学员个个货真价实,没有一个脓包。……”
“这种西点精神倒和东方的古老文化有所相通,我记得中国有个孟轲,他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就是说不管东方西方,在提高人类的生存质量方面是共同的了!”
“我同意你的观点,你的问题使我增加了对东方人的敬意,而且我还可以补充你的观点,有许多人类智慧的结晶不但超越民族、地域、国界,而且超越时代,当然更超越民族习性和社会制度所制约的内涵。……”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现在正在研究中国的《孙子兵法》和《毛泽东军事文选》,他们的战略战术是无与伦比的!离任之后的威斯特莫兰将军写信给我说:‘安德森,要潜心研究《孙子》,如果我们的决策层早就懂得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就不会陷入越战的泥潭,如果我们研究透了‘兵贵胜,不贵久’的战略,我们就不会越陷越深了。’……”
“很好,我希望这就是我们今天交谈的主题,——一个谋略军人战后的反思!”
“那么,你原来的采写主题是什么呢?”安德森带我走过芳草如茵的空地向西点军校的北区走去。
“本来我是想请你谈一谈对越战的回忆的。……”
“我原来写过一本《战地手记》,在一次战斗中丢失了,其实,不是战斗,而是受到了越共游击队的袭击,我已经无心恢复了。至于回忆,为什么不可以作一个主题呢?”
“对于记者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你刚才的战后反思比战时回忆更具新意。”
我们用散步的速度走到了西点公墓,在一大片墓碑丛中,有1966年班的30名在越战期间殉职的学员。……墓碑前,有许多已经枯萎的或是新鲜的花束,有一束花上飘着两条白丝带,上面写着:“战争是错误的,死者却是无罪的!”
我指着这两条缎带问安德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针对社会上对死者的责难而写的,”安德森神色黯然地说,“我们1966届毕业生,正值越战升级大量增兵之时,在参战的579名学员中,有126人受过伤,有的还成了终身残废,死了30名,我们忠勇地浴血奋战过,可是,战争打输了。归国后,面对的责难、失业和轻蔑,英雄梦破灭了。牺牲得没有价值,然而战斗者却是为国捐躯,伤口虽然痊愈,心灵的创伤却难以愈合,斯托里先生,我希望你能从正面和反面来全面的看待这个问题。……”
“我想,我正在向这方面努力,客观公正,这本是我们作记者的基本守则。……”
“那么,你访问过克里斯少校之后,你的正负面结论是什么呢?”
“我想在跟你谈完之后再回答你!”
“外交辞令?”
“不,的确没有想好,不过,我可以简略地回答你:正面——是经验;负面——是教训。……”
安德森耸耸肩膀笑了:
“你的结论万无一失!”
“从正负两面看,我给你介绍我的别动队的一个死里逃生的队员,他叫麦克米伦。……”
“他现在在哪里?”
“在佛罗里达州南部的埃佛格莱兹沼泽地和丛林里。……”
“去干什么?”
“去寻找美洲狮!”
“去寻找已经绝种的‘兽中之王’,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
“他不相信美洲狮已经绝种!”
“可是,美国的许多报纸都刊载过美洲狮已经灭绝的消息。”
“他认为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主观判断。因为那些下此结论的人并没有深入丛林和沼泽去考查过,世上的事总是说有易,说无难——你见过,可以说有;你没有见过,却不能说无,只能说没有见过!”
“那么是你鼓励他去的了?”
“在越南丛林里锻炼了他的独立探险的技能,退役后,自然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而且受人奚落。他宁愿再经历一场越南战争经受的苦难,以证明他自身的价值,而且对人类生态平衡作出贡献!”
“可是,他并没有找到美洲狮。
“只能说他目前还没有找到。……”
“那么,我还是等他捉回一头美洲狮来之后再来访问他吧!”
“那你也只能跟在别人身后写一则旧闻了!”安德森带我走出墓地向阵亡将士纪念塔走去,那上面有2240个金光闪耀的名字。安德森凝望这早已背熟的名字,然后转过身来,凄然地对我说,“说到越战带来的负面,那是非常严重的,看着这些名字,我忽然想到了不是属于西点军校的人,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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