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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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战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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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回答,他便扬扬手走了。
苏军医单独住了一间竹屋,早已在小桌上摆满了他的储藏:油炒花生米、牛肉罐头和香蕉。他知道我不嗜烟酒,给我泡了一杯浓茶。我说:
“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会专程到上海去看看杨淑兰,……你有好几年没有回国了吧?”
“其实没有必要,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闹别扭已经好多年了,基本上处在分居的状态。
这事使我想起他犯过的错误,而且预感到他有犯第二次错误的可能,医院或是卫生队,是白衣天使美女如云的地方,对一个不称心的早婚者来说,诱惑力是太大了。我颇带告诫意味地说:
“是哪位哲人说过:爱情是个既善且恶的怪物,未结婚前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结婚之后就得把眼睛紧紧闭起来。
“好啦,这事暂且不谈了,你在支队能住多久?”
“我想尽最大可能多跑几个支队,尤其是想到举世闻名的奠边府去看看,我知道越南南方是去不成的,‘胡志明小道’也是去不成的。三个月的时间就够了!……其实,我并没有一个完整的采访计划……”
“准备写一部书?”
“现在根本不能写,只能是储藏和积累。……你知道,作家职业性的习惯就是好奇,还有探求历史与现实生活奥秘的渴望。”
“我可以提供你几个采访线索,……”
一声轻轻的报告把我们的交谈打断了,进来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这是一个苗条妩媚的姑娘,她向苏军医报告那个从岩壁上摔伤的副班长出现了异常的症状——忽然昏厥了。
“好,我立即就去!”苏军区匆忙里竟然没有介绍我和这位护士认识,他急忙从抽屉中托过一沓厚厚的稿纸,“副政委,这是越南人民军黎东辉副师长托我翻译的一个美国军官的战地手记,也许对你有用。
苏军医匆匆离去之后,我重新续了杯热茶,在柴油机发电的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埋头阅读。
(二)我的演说辞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一
黎明前的一场豪雨,浇熄了昆嵩机场上的傻热,晨风送来一阵阵清凉。我在候机楼的长椅上构思我的演说辞。
我的副手克里斯少尉,他老是看表,极不耐烦地等待新兵的到来。这个由士兵升为少尉排长的家伙,已经五次进入丛林,他很有点瞧不起我,他胸前的两枚紫心奖章傲视着我的中尉肩章。在他看来,他的少尉级衔是打出来的;而我的中尉军衔却来自纸上谈兵。
1966年我毕业于西点军校,我的毕业论文《论特种战争》得到了嘉奖,驻越美军司令官威斯特莫兰将军对我非常赏识,要我在他的司令部任作战参谋,一年后,晋升为中尉。现在,我将率领我的别动队(代号为A连)进入丛林。
我打开烟盒,递到克里斯面前,他无声地取了一支,竟然没有说一声“谢谢”,然后点燃,恶狠狠地吸了一口。我断定他是个粗暴无礼的家伙,甚至怀疑他的神经不太正常。
这个克里斯五短身材,粗壮结实,具有拳击手的体魄。他皮肤粗糙,满脸褐紫色的痤疮,疤痕累累,给我一种粗野蛮横的印象,棕红色的头发陡增了几分威猛。……这个该死的昆嵩基地司令部,他为什么给我配备这样一个副手?“应该换掉他!”这是我当时胸中涌动着的一个念头!
沉雷似的轰鸣响彻了机场上空,我的士兵终于到了。
我和克里斯走出候机楼,站在楼前的平台上。C—130军用运输机正在徐徐降落,它在跑道上轻轻一撞向跑道尽头奔驰,而后掉头向候机楼前滑行……。刚刚停稳,巨大的尾舱门嘭然打开。先是开出了几辆轻型坦克,接着,我的身穿迷彩眼、手提大背囊的士兵,像从黑色妖魔肚子里爬了出来。
军士长杰克逊指挥士兵整队,然后把他们带到候机楼前。这是他按着我要求的条件到特种部队训练基地挑选的士兵,都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热血青年。
军士长在候机楼前将三十名新兵重新整队之后,紧跑几步在我面前立定,报告他们的到达,并给我一份新兵花名册,请我作简短的训示。他的神采奕奕的情态,好像对我说:队长,由我精选的这些机敏强悍的士兵,一定会使你满意!
我的威严的目光扫描似地从三十名士兵僵硬的脸上一掠而过,他们收腹挺胸意态凛然,显示出军人的自信和豪迈,向我证明他们是训练有素货真价实的家伙,他们都怀着美丽的梦想:谱写一曲出国作战荣立功勋的壮歌!
我站在队列前,开始我的训辞,这是一篇真正的就职演说:
“士兵们!(我记得拿破仑在蒙特诺特战役中的演说就是这样开头的)你们都是志愿应召来越南参加特别作战部队的,军士长按照机智、勇敢、忠诚、尽职的标准挑选了你们,这是你们的光荣!
“我是你们的新任队长,我的名字是威廉·安德森。我将带领你们进入丛林,去袭击越共营地、揭开‘胡志明小道’的秘密。所谓的‘小道’事实上就是一条运输线,北越共产党的人员物资就是通过这条运输线潜入南方,如果我们把这条大动脉‘嚓啦’一声切断,南越的游击队也就完了!……”我看到士兵们的脸绽开略带顽皮的笑容,我继续说:
“战斗的胜利,将使我成为上尉,而你们也将论功晋级,你们的胸前也将像克里斯少尉那样,佩上叮当作响的奖章和勋章。它将给你、给你的家人乃至后代带来荣耀!……现在,听我的口令——全体向后转!”
三列横队“刷啦”一声转向西方。此时越升越高的太阳正照耀着西部苍绿色的群山。我让他们注视三分钟后再转向我。
“士兵们,你们透过那一派山林看到了什么?那里有五颜六色的鲜花,有盘根错节的古木苍藤,有千奇百怪的洞穴和岩石,有潺潺流水蜿蜒其间,还有越南姑娘的脉脉含情的眼睛。……”
士兵们裂开嘴向我微笑,笑得很傻,却有一种立即投入丛林的渴望在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燃烧。
“如果你们这样想,那就错了。我必须告诉你们,那里的每寸土地都隐藏着危险,每一棵树后都隐藏着死神的钩刀。否则,你们在国内接受的丛林战的训练不就无用武之地了吗?
“我还要告诉你们,在那里浴血苦斗的不只是我们普通的士兵,约翰逊总统的两个女婿都在那里;还有巴顿将军的儿子小巴顿,也带着他的装甲团冲锋陷阵,刚才与你们同机到达的两辆坦克就是补充给他们的;还有海军上将约翰·迈克恩的儿子,他的飞机在北越被击落后,当了越共的俘虏。……
“七天之后,我们将进入险恶的丛林,与狡猾的越共作战,我现在就提请你们记住:在你们疲累至极不堪忍受时,我将无情地驱赶你们前进;当你们面对敌人的顽强抵抗时,我将强迫你们冲向死亡,那时,请你们不要怨恨,是我挡住你们堕入耻辱的深渊,引领你们走向荣耀之途!
“士兵们!我现在用古罗马的伟大统帅凯撒的一句名言来结束我的训词吧,那句话就是:‘我来。我看见。我征服!’……”
我听到了热烈的掌声。我知道,士兵的心已经被我紧紧抓住了,我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成功。西点军校的校训是:“职责、荣誉、国家。要成为合格的正规军官,他们必须学会服从命令。”关于这一点,我在短短的演说中已经全部形象地达到了。
这是我的第一次就职演说,我详细记述在这里,也许未来,这篇演说能和总统的就职演说一样载入史册。……
我读完了安德森的手记之一,完全能想象出他的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的这段文字记载,甚至比《人民军报》记者陈梅南的文笔还要流畅。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男护士送给我一张纸条,是苏军医在匆忙中写给我的:
手术遇到了麻烦,三小时后才能脱身,你如果累了,请在我的床上休
息,生活上需要什么,请小宋帮助你解决。
我告诉送纸条来的小宋,什么也不需要,想了一下,我翻过那张纸条写了几句,说安德森的手记对我是个意外收获,请他集中精力于工作。
小宋走后,我继续阅读安德森的手记。……
(三)昆嵩省克莱基地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二
我演说之后,由克里斯少尉按照花名册点名,点一个,审视一番,以便记住每个士兵的面孔。他就是这个排的新任排长,他的神态跟我的就职演说相反,心冷意沉毫无热情,在他眼里,这些高矮不齐满脸油汗的新兵都是脓包软蛋,尤其是对那五名人高马大的黑人士兵,不断投去睥睨的凝视,好像他们都是懒惰奸诈之徒,他曾和我讲过:他一向不相信黑人!
点名后,分别登上两辆挂着伪装网的卡车,开往克莱基地。
这天,空中飘浮着白色的云朵,在远方的丛林之上,形成棉花似的蓬松轻柔的波涛。新兵们立即感到了大森林的呼吸:纯静、清新,混和着嫩叶的芳甜,远处有炮声轰响和炸弹的隆隆,像夏日天边的远雷,反衬出一片和平宁静。
卡车驰上一座弧形山岗,向西望去,横断天际的长山山脉像一面沉郁的高墙,茫茫苍苍的热带雨林尽在望中,那是多么幽雅神秘的地方,它诱惑我去一试身手。
“看啊,看啊!越南女郎!”
几个新兵高叫起来,我看到大约有七八个妇女,从香蕉林中穿出,她们戴着竹笠,扛着一串串香蕉,还向我们的军车投来微笑的一瞥,像一杯美酒,灌醉了新兵们的心。
“多漂亮的越南姑娘啊!”
“身材多苗条啊!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到了詹姆斯·希尔顿为我们创造的‘香格里拉’来了!”
“哈哈!哈哈!”
全车一片欢腾,唯有克里斯少尉狠巴巴地望着他们,那犀利的目光使人产生许多丑恶的联想,可是,谁也不在乎他。
“中尉先生,听说越南出美女,这是真的了?”
“越南的美女不是出在西贡,也不是出在昆嵩,而是出在顺化!”' 。。'
“为什么?”
“因为顺化是越南的古都,历代王朝也像中国皇帝那样,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把个顺化搞得美女如云。……”
“长官!这么说咱们应该到顺化去转转了!”
“只要你在战斗中立了功勋,而且口袋里有钱,我可以送你们到顺化去狂欢几天,你可以和任何姑娘调情做爱,这不算是丑事。”
“有那么多姑娘陪当兵的玩吗?”
“司令部有过统计,每个美国兵都可以得到一个女郎!”
“中尉先生,你在开玩笑吧?”
“不信,你可以问你们的军士长,他是行家,我敢说,他拥抱过的女郎不够一个排也足有两个班!”
杰克逊不置可否地笑笑,面露得意之色。我继续证实说:
“从去年开始,越南南方十二个城市,就有三十万越南妇女要求到郊区官办的娱乐中心为美军服务。在越南,别的都缺,就是妇女过剩。……”
“那么干一晚上要花很多的钱吧?”
“我没有经验,可以问你们的军士长!”
杰克逊笑笑:
“这就是来越南的好处,每次良好的服务,只要越币五百盾!”
“哟,五百盾?太贵了吧?”
“贵?一美元折合四千盾,你算吧,比抽支雪茄还便宜!”
“中尉先生,这是真的吗?”士兵们以为军士长在逗乐。
“当然是真的!”我证实说,“我记得法国一位叫斯特里的记者曾经写过,他说:‘越南与西方的关系是一部持久的浪漫史——西方男人和越南女人的浪漫史’,你只要走进酒吧,就有许多女郎供你挑选,可是我警告你们,第一,你有可能染上一身性病;第二,在你神魂颠倒的时候,越共的女游击队员会在你的胸口戳上一刀!
“中尉先生,那么你是怎么既不染上性病又不挨上一刀的呢?”
“我从来不沾越南女人!”我说得非常认真。
“那么,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士兵们竟跟我开起玩笑来,“第一,你可能是阳痿病患者,第二,你可能在搞同性恋!”
全车哈哈大笑,活跃至极。
“两者都不是,”我带点调侃的意味说,“我是有雄心竞选总统的人,我不想让桃色新闻影响我的选票!”
“那么,我们是在未来总统的率领下冲锋陷阵的了,所以我们现在就感到非常荣幸!
我看到克里斯少尉脸上涌现出一种恶意的嘲讽,紧皱浓眉,好像盯视着眼前的一堆碎尸烂肉,我早就怀疑他的神经不太正常,五次出进丛林受了刺激。我不睬他,尽情地跟我的士兵玩笑,当然,也不全是玩笑,这是我愉快心境的展露,我说: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可知道,西点军校出过三千六百名将军和两位总统。难道我就不能成为第三位?!难道你们诸位之中就不能出几个巴顿、史迪威?……”
“中尉先生,你很会做诗,”克里斯少尉终于开口了,嘲讽中带着某种凄侧之情,“你知道,战争是用血火、死亡写出来的,不是用诗写出来的!”
我一时竟然找不到相应的话来回答他,有个叫麦克米伦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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