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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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将军-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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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你个鬼!”急性子的岳红绡,火大地打断他。“你是谁家的仆人了,堂堂大将军,喊得这么卑微!”连爱都爱得卑微,简直气煞人!

卫少央抿紧唇,不搭腔。

“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假传军令,造成三万精兵全军覆没,却不敢承担,将责任推托给你?还有布兵图,我就不信凭他那贪生怕死的孬样有本事弄到手,想居谁的功?我甚至怀疑他在你药中下毒,想来个死无对证!这样你还要管他死活吗?”岳红绡愈说愈气,大大喝了口水,顺下一口气.“现在你醒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杜天麟这样说吗?他静静听完,反应却不若岳红缉那般激动。“他说的没错。”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呛得猛咳。“咳、咳、咳咳!卫少央,你在说什么鬼话!昏迷太久,脑袋不清楚了吗?”

“孤雁山一役,是我轻率,错下判断,过失我承担,回京自会向皇上请罪。布兵图既然在他身上,谁都不能说他冒了谁的功:至于我所中的毒——有人亲眼看见他下毒了吗?如果没有,又怎能要他认这个罪?”

“你、你——”一字一句,他说得清晰,却将她给气炸了心肺。“反正你执意护他就是了!”

“我说的是事实。”

去、去他的事实!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清楚吗?又不是(奇*书*网^。^整*理*提*供)第一天带兵打仗,他会打这种险仗?纵然能得胜,也得拿八成将士们的命去换,赢了战争,他也是个失败的主帅。这种话不是他说的吗?

她怒极攻心,口下择言喊了出来:“你到底还要为梅映宛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没玩掉这条命不甘心吗?”

卫少央神情一僵,别开眼。

“你究竟要到何时才会清醒?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也快要是别人的娘亲了,你做得再多,她也不会成为你的,更不会回头来爱你!你听懂了吗?她、不,爱、你!一辈子都不会!”为了教他绝了念头,她不惜撂下重话。

“小姐……就是小姐。”无论为人妻、为人母,还是什么,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敬之爱之的小姐,他没想过别的,真的没有。

望进他幽深黑眸,她蓦然间有了绝望的领悟。

有一种情感,从一开始就超脱了得与失,只愿她安好。

有一种情感,被摆在最圣洁的角落,从不当那是爱情,但却只为她哭、只为她笑,只为她生、只为她死,只为她痴、只为她狂,今生一切只为她……如果这叫爱情,那么他确实爱她,爱得甚至不愿用爱情来辱没了她,那种超越爱情的爱情,才最教人惊心动魄。

梅映宛啊梅映宛,你怎会以为,他放得下你呢?他根本——根本就是痴执不悔到底了!

她错了,梅映宛也错了,不是她不想努力,而是他的心没有她努力的空间。

他太在乎她了,于他而言,梅映宛胜过他的命,所以他不要命都会保护好她。

这样的男人——岳红绡叹息了,这样的男人,她还能再期待什么呢?

第七章

几乎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醒来之后该做些什么?

岳红绡虽然不很清楚,但也明白绝对不是谈军务、指挥仗要怎么打、兵力如何部署……

“敌方此处兵力较弱,由此进袭可减少伤亡,事半功倍。曹先锋,你就带着三千兵马,往——”

忍到极限,她抽掉地形图,怒瞪着他。

卫少央困惑回视。“红绡,你做什么?”

做什么?他居然还问她做什么?!也不看看他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一张脸惨白到没有血色了,她真的没见过话这么多、又这么逞强的病人。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养伤吗?不操死自己不罢休是不是?”

卫少央浅叹。“红绡,我是大军统帅。”运筹指挥,领导全局,是他该做的事。

“你——”算了!太了解这男人的固执脾气,她捧来药碗递去。“先喝了!”

卫少央三两口饮尽,又继续讨论军务。

直到将领们鱼贯走出帅帐,他靠向床柱,单手按住伤处,虚弱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会被你气死。”岳红绡低哝,扶着他躺下。

“你还没走?”他抬眼,气息轻弱不稳。

“没力气说话就不要说。”她口气凶巴巴的,但换药、处理伤口的动作却轻柔到不能再轻柔。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低道:“这些日子劳你费心了,多谢。”

“干么跟我说这种客套话?”

“红绡,我还不起……”她要的不是感激,可她盼的那些,他怎么给?

她的情感太过真挚,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接受,深知一辈子都回报不了,那对她是一种亵渎。

她动作顿了顿,声音微僵。“我又没要你还。”

处理好伤口,她转身逃避,一时之间还不知如何面对他如此坦然的拒绝,在知道他心里满满都是另一个女人之后。

这场战争,在月余后终结,我军取得全面的胜利,不过,这自然是以卫少央不分日夜,劳神交瘁换来的成果。

身在战场,他连一夜都不曾好好睡上,伤势稍有好转,便撑着身上战场,只因那一战打得过于刻苦,他必须亲自上阵指挥。而这样负伤上阵,教营中弟兄们对他是既敬服又心疼,全军士气大振,那一战打得漂亮,也奠下胜利基石。

从不能好好养伤的后果,使得他身上那几乎致命的伤势拖了月余,仍未痊愈,比起某个成日吃饱睡好玩军妓的废物,却还得在功过簿上记他一笔取得敌方布兵图的大功,岳红绡内心真是不服到几欲呕血,却又无可奈何。那确实是往后两军交战的一大助益,功不可没。

她又怎会不知卫少央的心思,他想用这方式,保杜天麟不死。

大军凯旋而归,皇上在大殿之上论功行赏,自是有杜天麟一份,赏赐少不了,还让他捞了个太尉之职。

至于卫少央,朝中官员看法褒贬各半,孤雁山一役,急功躁进,错下决策,全军惨败,是过;负伤上阵,巧妙用兵,取得全胜,是功,究竟该赏?抑或该罚?

皇上凝思片刻,两相斟酌之后,认为功过相抵之后,功仍大于过,该赏。

可,赏些什么才好呢?该赏的都赏过了,官位之高也已无可加封,他似乎什么也不缺……

“这朕可得好好想想,爱卿若有所求,随时可来向朕讨这个赏。”当下,保留了赏赐之权,待日后有更适合之物,再行封赏,并且体恤他劳苦功高,允了他一月之假不必上朝,在府中静养。

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呢?皇上用了点技巧隐过扬功,硬是模糊了过失,不舍得罚他,还拐了个大弯封赏,偏宠得很明显。

这令杜天麟极不痛快。

即使是取得布兵图的大功,皇上仍是一阵封赏便打发过去,朝官、百姓们说的谈的、夸的赞的仍是卫少央,光芒永远落在一人身上!

他不愿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卫少央,无论他怎么做,永远没有超越的一日。

人人当卫少央是英雄,可在他看来,这人比谁都龌龊,背地里和他的妻子偷来暗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他会这么好心为他承担过失,赏他个功劳?

身为男人,谁能忍受这个?他是不爱这个妻子,可也不代表他愿意当王八!

卖妻的耻辱、战场的狼狈……卫少央见过他太多不堪的一面,他的存在对自己而言,犹如芒刺在背,一日不除,心头便不舒坦……

沐浴过后,卫少央回到寝房。

这阵子潜心静养之下,伤势已好转许多,再加上皇上一再赏赐珍贵的补药让他调养身子,要想不好转都难。

入了秋的天候微凉,他披上外衣,瞧见桌上摆放的食篮,他掀开一看,里头摆的是几个荷叶粽。

他并没吩咐任何人准备,现下其实也不饿,但他还是伸手取来,一口、一口品尝,原因无他,这些熟悉的物品,勾起那段遥远而酸楚的回忆。

他已经好多年没吃荷叶粽了,如此熟悉的味道,连里头用的食材都一模一样,是太过渴望,因而产生了妄想吗?

最后一口荷叶粽入腹,眼尾余光不经意瞥见荷叶内的浅浅刻痕——

暗箭伤人,慎防。

谁?会是谁有意伤他?又是谁善意向他示警?

他神色一凛,开了房门,连声唤来管家,问道:“我房里的荷叶粽,是谁送来的?”

“咦?有吗?老奴没看见任何人靠近您的寝房啊,有这东西吗?”想了想,又道:“或许是厨娘研究新菜式,教将军尝尝鲜吧!”

卫少央垂眸。“那没事了,你下去吧。”

关了房门,回到桌前,他凝视着桌面持续发愣。

拆开后的荷叶粽,每个都刻上同样的字痕,绝不会是府内的厨娘。

小姐——真是她吗?不是他胡思乱想?但将军府守备甚严,她又是如何送到他房中的呢?

若示警之人真是她,那么有意加害于他的人,便没其他可能了。

杜天麟,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日,卫少央离开府中,去探视几名在战事中不幸身故的将领遗孀,有些才新婚不久、有些稚儿仍嗷嗷待哺、有些高堂手足无人关照……他能做的不多,只能给予生活上的照应,确认他们生计无虞,不致挨冷受冻。

那些都是追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们的家人,他不能不顾。

就在天色将晚,他欲回府的途中,一名女子拐出了暗巷,像是后头追了豺狼虎豹似地没命奔逃,直扑撞进他怀里,教他闪避不及。

“姑娘?”他连忙稳住对方飘摇欲坠的身子。

女子似乎极惊慌,死搂住他的腰身不放,他放在她双肩的手顿时不知该推开还是任她抱着。

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暗巷内的男子瞧见她寻着救兵,便怕事地逃了,他心下了然。“遇上坏人了吗?”

女子在他怀中点了下头,抖瑟着。“他……想非礼我……”

“别怕,没事了。”他轻拍纤背,庄重而不失礼地拉开她,可她不放。

“他……万一……他再回来……”

卫少央不适应与女子如此亲密,可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只得连声安抚。“你先放手,我不会弃你而去。”

“真、真的吗?”眼眶凝着泪,在他的保证下,略略迟疑地松开手。

“天色已晚,姑娘只身一人,实在不妥。”

“我、我……”我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卫少央心想,她或有难言之隐,于是道..“姑娘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啊!谢、谢谢——”

这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于是他知道,这名唤翠儿的女子,幼年时便没了爹,靠着孀居的娘亲一手拉拔大,母女俩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她靠着针线活的微薄收入,支撑母女俩的生活,今儿个就是为了要多卖几条帕子、绣荷包,耽搁了时辰,才会遇到那种事。

说着、说着,她居处已然在望。

那是个极简陋的屋舍,要说遮风避雨,其实起不了多大的效用,寒冬来临时更是难以想象这对母女该怎么挨过去。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她回身,半犹豫地望他。

若在以往,将人平安送至家门,他便会辞谢离去,但在得知母女俩的困境后,他没法故作无事地转身而去,随她跨入门内倒也忘了该避嫌。

“翠儿啊,是你回来了吗?”一名妇人掀帘走了出来,他一眼便瞧出妇人气色不佳,长年欠缺调养,身子骨应是不甚健朗。

“这位是?”

“娘,我今儿个耽搁了时辰,差点遇上坏人,是这位公子好心送我回来的。”翠儿挨到母亲身边,靠着肩,撒娇。

“你这丫头,早叫你别贪图多赚那几文钱,你就是不听……”

寥寥数语,已将深浓的骨肉亲情流露出来,他想,她们一定很爱彼此。

卫少央看着,不由得欣羡那样的情感,这是他从未拥有、也不曾感受过的。

“啊,公子见笑了,您稍坐一会儿,我去泡杯茶来。”

“姑娘别忙了……”翠儿一转身不见人影,再出来时,已端了茶水。

他低声谢过,轻啜一口热茶暖身,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房舍老旧,里头也简陋不已,不难推想,她们日子过得多寒伧刻苦,他思忖着,该如何给予援助、又不伤其尊严?

大婶前些时候染了风寒,翠儿伺候母亲歇下,再出来时,他已拟定主意。

“翠儿姑娘,容我直言,大婶的气色不是很好,再不好生调养,身子骨会被拖垮的。”

翠儿垂下眼睑,低应:“我知道。”

“是……银两的问题吧?”

“我也想让娘吃好、穿好,她辛苦了大半年岁,身子都熬坏了,可我没有能力……”

“我倒是有个想法……”脑子忽然一阵晕眩,他脚步颠晃了下,扶住窗沿。

那样的晕眩来势汹汹,昏沉得他记不起原先要说什么。

断断续续的音浪飘过耳际,他听得不甚真切。“只要能让娘过好日子……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他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却发现,视线愈来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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