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同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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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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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倍抬眼与耿豪互换一个眼神,玩味对方的话中含义,脸上也挂起一线希望的浅笑,“蒙将军指点,在下会挑一个适当的时机,进宫谒见皇上。”

耶律倍隔天一早就派人去皇宫禀报,两天之内便见到皇上的面,道出自己想认耿毅为义子的心愿。

皇上李嗣源本人也是武皇帝李克用的众多养子之一,在他看来,养父认养子这种事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实乃天经地义之事,成全都来不及,自然不会推辞。

他於是满口答应下来,然後派传令官送信到幽州知会耿玠。

怎知耿玠这老头儿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这样的美意,让皇上的面子在朝廷里外都挂不住。

皇上找来耿豪,微愠地对著爱将道:“你同你那个顽固老哥说去!他可以不入朝拜朕,但他的儿子注定得认赞华先生为爹,否则赔掉孩子一命,他会後悔莫及。”

耿豪知道皇上在气头上,说话难听了些。他等龙颜稍缓後才说:“皇上是坚玉,家兄是一枚脆卵……”

“爱卿比喻失当!你老兄他脾气是又臭又硬,还拥兵自重,哪里是脆卵了?”

耿豪继续道:“边界多乱事,家兄爱国爱民,与民兵共守北界也是为了皇上与人民的福祉啊!照皇上之言,家兄即使又臭又硬,在我看来,仍是一枚卵。皇上与家兄互击不需推指,胜负已分。”

“即使如此,也惹得人臭气冲天呢!”

耿豪哀愁地看著皇上,“皇上明智,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总算识出爱将有话难吐的模样。“有什么点子不妨说来给朕听听。”

“禀皇上,虽然东丹王出亡我国,但只要他活著一日,终有反正重新登基的一天,届时一定有助於我朝与契丹国之间的关系。”

“朕听说耶律德光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反而将王位传给最小的弟弟李胡,他想斩断东丹王复位的念头,已不在话下了。”

“棋局未尽前,任谁都不能稳操胜券。”

李源嗣不禁联想到自己当上皇帝这一件事上,於是点头,“这倒是有理。现在该怎么办呢?”

“皇上若能找个适当人选,以局势分析给家兄知晓,谅家兄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全的忠节将军,必当重新考虑此事的。”

“既然如此,朕就派你去了。”

“末将走这遭,一定会弄巧成拙的。”

“怎么说?”

“我若去谈,最多只能动之以情,家兄肯定不买这种帐。”

“那该派谁好?”

“张励大人能谋善断,通晓关中与塞北诸事,最能胜任。”

“朕即刻下诏传旨,委张爱卿了。”

事情果真让耿豪一一料中,不用十天的光景,皇上派到幽州的特使张励大人便将好消息带回京里,这消息很快地传进宝宁寺里。

一个月来,认耿毅为义子这事可谓万事俱备,唯欠东风。对宝宁寺的人来说,张大人带回来的消息,准是东风无异。

大夥商议,择了一个吉日良时,让这对异族父子面对大佛,拜仪相认。

耿毅的人生行到此际,也起了重大的转变。

在皇帝热心牵成的情况下,拜一位契丹胡人为父,不但没他想像中的化外,反而让他接触了更多、更广的知识。

耶律倍博览群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挥笔一就,要诗成章、缀点成图,每每诗画一体,美不胜收。

耿毅对方字符号的悟性特别高,只可惜他擅认能写,却不擅绘图。

大家为之惋惜,耶律倍却不以为忤,反而一个兴头地教著义子东念西吟,甚至传授契丹方言、小字与大字给耿毅。

在乐理方面,耶律倍知道义子受过高人调教,便找一个机会询问他,“你跟和尚学过箫了?”

耿毅讶异得不得了,“义父如何知道的?”

“和尚亲口告诉我的。”耶律倍带著一股洒脱,继续道:“他南下避冬前,提及他有一个笨徒弟想学拉琴,问我收不收?”

耿毅一脸尴尬,“我恐怕樵师父口中的笨徒弟指的就是我。”

耶律倍大笑了一场,豪迈地要耿毅别懊恼,“你知道我怎么回头挖苦和尚吗?”

“不知道。”耿毅摇头。

“我说,看在老朋友的面上,那倒楣认他为师父的孩子“笨”无所谓,只要没给和尚糟蹋、授过琴艺我就收。”

耿毅心里原本就很感激跏Ω福可不乐见两位长辈为了这事而翻脸。“是孩儿资质鲁钝,怪不得樵师父的。”

“唉!我可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他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我早有认你做义子的打算。即使他没来找我谈,我也是会指点你,教你拉上一段奚琴的。”

耶律倍不单单做到指点而已,他简直就是倾囊相授,把自己所知道的曲目全数传给耿毅。

耿毅不仅学会如何拉出曲折动人的两弦奚琴与箜篌,连契丹大鼓都敲得有声有色。

以上所述皆是静态的陶冶,若以此推断耶律倍个性文绉绉,只会舞文弄墨绝对是武断的。

耶律倍对於骑射这一事非常注重,他不仅要求耿毅精益求精,同时也对耶律檀心抱著非常大的期许,并不因为她是女孩儿身就对她特别宽待。

耿毅给耿玠的家书里,纪录了与耶律倍生活的一些琐事。

“初冬难得放睛,与义父、母、妹带帐,策马驾驼地往西北疾行数日,第七日,始遇降雪,又过二日,大雪封天盖地,适巧抵达天山南麓大湖畔,遂依山搭篷立帐。

义父授我求生立命之技,先使儿拣柴伐木、後引火暖身,昼间在雪地里辨识兽迹禽印,夜晚则仰空观星、辨识方位。孩儿於林中射鹿捕豪猪,在雪原间擒获雷乌雪兔,凿冰引鱼对天射雁,所取之物皆在天地自然间,与儿印象中的农稼养息之术迥异。

唯关外与关中地利不同,维生之道虽异曲,实求同工系命。孩儿多了一方知识,更加感受到幽地父老兄妹的辛劳与坚忍,不敢一日忘记自己根出何处……”

耿毅书写到这里,方才搭好的帐帘随即被掀开,耶律檀心露出两个红通通的颊,堵在帘框间,朝著里头喊,“雁肉好了,饿的话就出来吃吧!”

“我再写几行字就可出帐。”耿毅连头也没抬,一边写信一边应道。

耶律檀心没好气就说:“随你,届时肉飞了,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耿毅停了笔,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问:“上了烤架的雁还飞得了吗?”

“飞不了是吗?那你找山上那些眈眈盘旋的鹰鹫问去!”耶律檀心说完,消失在帘帐之後。

耿毅想了一下,将手上的事先搁了下来,起身步出自己的圆椎帐篷。

营地里,除了一只焦羽的烤雁被架在火上,不见义父、义母的踪影。

他定到营地的另一头,看见全身裹得紧紧的耶律檀心,在寒风里全神贯注地铺设自己的帐。

她因为个头小,甩了几次才将毡毯丢上帐顶,跳了好几次才以双叉木枝将毯子钩下来,她换了一个角度拉帐,瞄到眼角冒出一个人影後,稍停了片刻,然後一句话也没吭,继续做她的事。

耿毅等了一会儿,大声朝她喊话,“还是不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吗?”他指的是搭帐的事。

耶律檀心也大声回道:“没错。义父说过了,自己的帐自己搭。这种帐我搭了许多次,下会因为这次有你参与,我就变得手软无能,搭不起来。”

耿毅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走回火堆,坐下取暖,拆拔烤熟的鸟羽,掏出腰刀,将散著蒸蒸热气的雁肉切断成块。

他包了一份,走到耶律檀心的帐边,将食物递给她道:“天快黑了,看在你射中并烤熟这只肥鸟的份上,理当由你先享用,至於这个帐顶,就由你来告诉我要怎么铺。”

耶律檀心又冻又饿,想了一下,便接过他手上的鸟肉,一边嚼,一边指点他工作。等她暂时饱了以後,两手一抹,便上前加入他,将帐里与帐外全部安顿好,这差事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耿毅站在帐内,起了置在帐中央的炉灶後,满意地打量她亲手织出的精致毡帷,自在地说:“瞧,这就是所谓的“两人同心,其利断金”吧!”似乎对自己终於能助她一臂之力而乐。

耶律檀心偏要泼他冷水,“谁与你两人同心了?”

“那换成“兄妹同心”好了。”

耶律檀心还是不高兴,“义父认你为义子,不代表我想当你妹妹啊!”

耿毅凝视这一个难以取悦的女孩,问道:“你对我究竟有何不满?”

耶律檀心说:“没有不满,只是谈不上喜欢一个爱在我面前逞英雄的人。”

耿毅随即反问她,“曾几何时我爱在你面前逞英雄了?”

“你难道不曾武断的认为,我人矮体娇,驾驭不了“迎风”吗?还有,你若没质疑我搭帐的能力,认为形高体壮者注定比矮小瘦弱者优越的话,就不会老是要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静听她的话,继而一想,觉得她所指的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多多少少把初识的她,当成娇贵的花朵儿对待,不过,从洛阳的生活移到这酷寒的荒原上时,他也渐渐了解一点——她虽叫做檀心,城里人爱她的美貌将她喻为春晓牡丹,但在必要时,也可是一翦不畏风霜侵身的冬梅。

只不过对於乐於助人一臂之力这一件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强健男儿在适时适地的情况就该拔刀相助。这是世人认定的侠义标准,为何独独她有意见!

他觉得再说下去恐怕要吵起来,随即说:“我回帐里继续写信去了,你有事唤我一声。”

耶律檀心礼尚往来地回敬他一句,“你若遇上大熊,叫我一声就是了。”

耿毅了解她的用意,在跨出她的帐时,忍不住回身,补上一句话,“如果今天你是男孩儿,打下肥雁烤成鸟,在天暗欲雪之际,还忙著搭帐的话,我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与你是男、是女、是弱,是壮无关。”他将意思说清楚後,便离开她的帐。

耶律檀心回头继续整理东西,两手一刻不闲的忙东忙西,脑子里也是不停歇地想著他方才说过的话。

雪花随著夜色而降,偶有一两片从帐顶飘进了篷内。

耶律檀心出帐将顶篷盖满,对著纷飞而落的雪,再将事情的始末想过一回,下了这样的结论。“也许,你对他真是苛刻了些。”

她於是走到他的帐篷前,藉口对里头喊了,“下雪了,大熊也来了!”

下一会儿,门帐被人从内掀起。

他现身而出,见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二话不提地便请她进帐谈,也没藉著大熊来挖苦她。

“方才对你失礼,其实是檀心不知好歹。”

耿毅带著笑回道:“我不在意,事情说清楚就好,妹子也别放在心上。”

耶律檀心点头,然後就要告辞。

耿毅很快地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大熊吗?你何不先在这里待著,我也有个伴。等义父、义母回来後,你再转回你的帐去。”

耶律檀心知道他怕的可不是大熊,而是顾忌到她的安适,才要她留下来,於是点头应好,只不过临时又加上一句,“我不想让你会错意,所以有句话想说在前头。”

“你说吧!”

“明日过後,我可能还是会对你敬而远之。”

耿毅洒脱地将肩一耸。“无所谓,你已说过了,义父认我做义子,不代表你想认我做义兄。往後只要你不冲口喊我笨牛,我也不会去打扰你,咱们以礼相待,井水不犯河水,宝宁寺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第四章

两年後,又逢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洛阳城里,行人与驿车争道,南北往来川流不息,东坊与西街的商家店铺门庭若市,人潮络绎不绝数十日。

这样的奇观,看在当年初到洛阳城的耿毅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如今他十七岁了,连看两年的花开、花谢与人来众散,懵懂之间,也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

也许就因为耿毅已懂事,今年花会仍如往昔一般,万紫千红如锦似缎,可是他心中却升起前所未有的焦躁,让他赏花的闲情逸致也大打折扣许多。

洛阳籍诗人刘宾客曾写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样咏叹牡丹花会的名句,但是再怎么有诗韵,一旦被王侯公子哥儿们竞相争夺,做为追求耶律檀心、讨她欢喜的滥觞手段时,他也不得不对牡丹花会起反感。

因为打从牡丹花季一开始,宝宁寺便成了关中士大夫不约而同,急欲敬奉各品各色牡丹的汇聚之地。光是牡丹的名目就有数百种,诸如美人红、出水洛神、第一娇、倒晕檀心、葛巾紫、蓝田玉……风花雪月般的名堂,多到令耿毅头晕。

而那些送花入宝寺的名流可不是兼程来比风雅的,而是为了取悦“赞华先生”的义女——耶律檀心,希望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继而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拥她入怀的夫婿。

十五岁的耶律檀心,人见人迷恋,大家都说她美得脱俗逸尘,纷纷地发表其最美之处的高论,有人说她美在勾人心魂的眼眉之间,也有人说,该在红艳温润微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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