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荆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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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荆丛-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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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租的时辰到了,左家大门已经洞开,左家老爷左宝贵,在家人们众星捧月般的围护下,走了出来。
  原本三三两两,低语窃窃的佃农们,立刻安静了下了。伙计们已将收租所用的一应器械,摆放齐整。肩挑米粮的佃农们,正陆陆续续朝场地而来。帐房先生手把算盘立于桌旁,等待着左老爷的示令。
  排在最前面的小金贵,忙抬眼观瞧这位左老爷,在他用来衡量对照的标准,自然是他自己的爷爷:只见这左老爷,身着褐色长衫,上面罩着蓝色团花的马褂,看上去比爷爷年轻很多,身材也比爷爷高大了一些,而且还胖了不少;脸比爷爷的长,鼻子上还多了副眼镜,虽没有爷爷慈祥,却也斯斯文文,没有什么恶气……小金贵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
  “诸位乡邻,辛苦!辛苦了!”桌前立定的左宝贵,双手抱拳向众佃户环转一揖,客客气气地说,“感谢老天护佑,今年丰调雨顺,让我们大家都有个好收成,都能吃上一口饱饭!希望咱们明年继续努力,再创新高!”简短的套话之后,他冲身边的帐房先生一挥手:“开始吧。”言罢,便转身欲去。
  “等一等,左老爷!”未待左宝贵踏上门坎,手拉着小金贵的老大爷,紧追两步在后面喊道。
  左宝贵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奇怪地望着这一老一少。
  “有事吗?大叔……”老大爷亦是左氏一姓,论辈份,老大爷当是左宝贵的叔辈。左宝贵不失礼数地问道。
  “这孩子—您看这个孩子,您能不能帮帮他?”面对着左宝贵,老大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意思。
  “这孩子怎么了?您老别急,慢慢说。”左宝贵有点丈二金刚,他面露诧异,语气和缓地宽慰着老人。
  老大爷顿了顿,稳定了下紧张的情绪,继续道:“这孩子是从土匪那里逃出来的,说家是沈家堡的,您去过省城见过大世面,您知道沈家堡在哪儿吗?”
  “沈家堡?”老大爷虽词未达意,但左宝贵已明白了七八分,尤其是听到“沈家堡”三个字,忍不住高声惊问。
  “跟我来,到家里说……”随即,左宝贵将这一老一少,让入了家门。
  …
  
  第二十四章 他乡故人
  
  左宝贵何以对“沈家堡”如此敏感紧张?原来这里面有一段众所不知的渊源。
  左宝贵并非平庸之人,年少时亦勤奋好学、胸怀壮志。民国元年,一心求学的他,在父亲的支持下只身去省城读书,半道上却突遇暴雨迷失了方向,误入了沈家堡。是沈家堡的堡主沈继祖收留了他,并让身染风寒狼狈不堪的他,踏踏实实安歇了下来。待病调理好之后,又亲自向其详细说明了路径,让管家沈安,一路将其送上了通往省城的官道。
  左宝贵在省城求学三年,视野心胸变的更加开阔,本打算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可不幸父亲染病不治,他是家中唯一的独子,不得已,重新回到了老家这个把掌大的老山村,子承父业,做了个守业持家的地主。
  尽管此事已过去近二十年了,却让他一直牢记心怀,特别感恩沈家老爷!所以,一听到“沈家堡”三个字,就倍感惊讶、亲切。  …
  虽同居一村,同一祖姓,老大爷却是第一次登左宝贵家的门槛,身处高房大院,老人家还真有点局促不安。
  三人一同来至书房,书房内罗列着很多书籍,墙上挂满了字画。左宝贵酷爱读书写字,闲来便临摹名家字贴,故练就了一手的好字,墙上的字幅,多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整个屋子,透着一股浓浓的书香之气,没有半点乡野土财的味道。
  面对左宝贵的不停问询,小金贵面无半分惧色,一五一十地逐一答复着。
  了解的越多,左宝贵的脸上越多惊诧。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恩人的孙子,历尽千辛万难,竟然流落到此与己相遇!更不敢相信这个七岁的孩童,竟凭着自己的智慧和胆量,只身逃离了虎口!
  一脸愕然的他,觉得自己象是在听人讲传奇、说故事!可看着面前这虽面带稚气,却从容自若的小金贵,他又不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的难以预料!他感慨着;气愤着;震惊着…毫不犹豫地将小金贵留了下来,决定尽快让其与亲人团聚。他感到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是上天给自己这个报恩的机会;也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对收留小金贵的本家大叔特别的感激,不仅免掉了他全年的租子,还给了他几十块大洋,以示谢意。
  小金贵在左宝贵家安顿了下来,一应吃住全都是上好的。
  左宝贵连夜疾书一封,第二天一大早,就让管家快马去往沈家堡。因为他深深了解,自己的恩人该有多么的心急如焚!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如何安全护送小金贵还家的事宜。  …
  左管家到达沈家堡的时候,正是沈老爷忙着卖地筹款的时期。左管家的到来,无异于天降喜讯,让阴云笼罩了半年多的沈家大院,立时焕发了生机!
  沈老爷颤抖着双手接过信,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氏—沈金贵的母亲,这个被思儿之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一向中规中矩的女人,未待丈夫把信读完,就忍不住失声大哭了起!  …
  
  第二十五章 还家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打扫一新的沈家大院,一大早就张灯结彩,笑语欢声,红灯高挂的大门外,一列排放着十几杆火红的鞭炮。管家沈安,喜气洋洋地指挥着手下出出进进,兴高采烈地忙活着。
  大街的两旁,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好些乡邻,他们瞧着沈家这热闹的场面,相互低语窃窃着。
  远远的一角,“阴阳脸”胡二,也在伸头缩脑地观望着,纳闷着沈家这异常的举动。
  今天,是沈金贵还家的日子,被土匪勒索逼迫了半年之久的沈老爷子,要大摆宴席,酬谢恩人左宝贵,为机智勇敢的孙子,接风洗尘!
  未正时分,一辆马拉的棚车,驶进了沈家堡,朝着沈家大院的方向缓缓而来。车上,就是被土匪劫持半年之久的,沈家嫡孙少爷沈金贵,和亲自护送其还家的左家老爷,左宝贵!车后,紧随的十几匹高头大马上,是左家身背长枪的威武的家丁。
  得到信报的沈继祖,早就携全家老小,在大门外恭候着。  …
  车子,终于驶到了大门前,未待停稳,小金贵就迫不急待地跳下了马车,口里一边高喊着“爷爷…爷爷……我回来了!”,一边快速朝沈继祖飞奔过来。
  看到久别的宝贝孙子,听着这久违的亲切的声音,老人家再次热泪横流…他急急向前两步,张开双臂,紧紧的将小金贵搂在了怀里!老人家的嘴唇动了好几动,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不停地摸索着孙儿的头…良久,才将孙儿送给他母亲吴氏的怀抱。吴氏抱着儿子,又高兴,又难过,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瓶…她双手捧着儿子的小脸使劲亲着,满眼的泪水,都滴到了儿子的小脸上!
  沈老爷抬手抹了把眼睛,稍稍稳定了下激动的情绪,迈步向刚刚走下马车的恩人……左宝贵迎去!他双手握住左宝贵的手,使劲摇晃着…曾经一面之缘的两位故人,谁也料想不到,此生会是这样的重逢!两位忘年之交,已无须客套,更无须言语,那种大恩不言谢的情义,早已深深融入在了彼此的心田里!
  他们双双携手步入门庭。身后,是一串响彻沈家堡的,震耳的鞭炮声。  …
  
  第二十六章 逐鱼戏水
  
  “快点!快点哥,那边……它跑到那边去了!”沈家堡外的壕沟边上,一群顽皮的孩童围在一起,六岁的小七凤,手里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正兴奋地冲水中捉鱼的哥哥,指手划脚着。
  壕沟内的水,几乎没至了金贵的胸口,亭亭的碧荷,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那粉的、白的花朵,如出水芙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几尾肥胖的鲤鱼,在覆水的荷叶下穿来穿去,惹的小金贵手拔着荷丛,蹑手蹑脚地追踪着。
  “看你还往哪儿跑!”随着岸上妹妹的叫喊,小金贵突然大喝一声,猛然俯入水中,再出水时,双手已抱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黑脊大鲤鱼。不甘心被捉的鱼儿,在其手中用力扭动着身体,拚命挣扎着。
  “捉到了!噢,捉到了,哥哥你可真厉害!”岸上的小七凤拍着双手,开心的又蹦又跳。她满脸佩服地夸赞着哥哥。在她幼小的心灵里,金贵哥哥那可是最棒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哥哥!
  小金贵用柳条将鱼儿穿好,递向妹妹:“拿着妹妹,看哥再去捉它几条!”看到妹妹开心的样子,他不禁面露喜悦、得意,越发的来了劲头。
  “哥,你看,柴妮!…”正蹲在岸边逗弄着手上鱼儿的小七凤,一歪头瞅见身背着一大捆柴枝,正低着头费力向前走着的一个小女孩,忙对哥哥嚷道。
  “奥?她又去捡柴了…那你把手上的鱼先送给她吧,哥一会儿再给你捉条更大的!”水中的小金贵冒出水面,顺着小路的方向瞅了一眼,对妹妹说,又担心妹妹舍不得,随即许诺着。
  “那…好吧!只是,你可一定要捉到奥!”小七凤,还真是很有些舍不得地盯着手中的鱼儿,但又不想违背哥哥的意愿,于是不太情愿地答应着。可还是不放心地又郑重叮嘱了下哥哥,才提着鱼儿,向那个渐渐走近的小女孩,摇摇摆摆的跑过去。
  小金贵,又重新潜入了水底。  …
  “乖乖—我的孙少爷,你怎么玩到壕沟里去了?”小金贵兴致正浓,耳边却传来了管家沈安的惊呼声,“快点上来!快上来……小祖宗,那水那么深!”刚欲出堡的沈安,一眼看到水中的小金贵,顿时大惊失色,他一边喊着一边快速向这边奔过来。
  “没事儿!沈叔,我正在捉鱼呢,今天晚上,让爷爷喝新鲜的鲤鱼汤!”小金贵抬眼看了看心急火燎的沈安,不以为然地笑答着。
  “还喝鱼汤呢!再不快点上来,小心老爷打你屁股!”沈安见小金贵不买自己的帐,顺势搬出沈老爷威吓着。
  “哈哈—又捉到了一条!快来帮忙—沈叔。”沈安的话还没落定,水中的小金贵却又手捧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冲沈安大笑着叫嚷。
  沈安见状,忙接过金贵手中的鱼。小七凤早已将手中新折好的鱼串递了上去。他手上穿着鱼,嘴却并未停下唠叨:“上来吧孙少爷,老爷去县城可该回来了,我就是出来接老爷的。再不上来,一会儿老爷来了,看见你这个样子可会生气罚你的!”他半解半哄地,规劝着还在水中屏气凝神的小金贵。
  “好了沈叔!你就别再罗嗦了,快去接爷爷吧!答应你再捉一条我就上去,放心吧,爷爷肯定不罚我的!”小金贵头也不抬,成竹在胸地说。
  “谁说不罚你了?还不快点给我上来!”还未等小金贵话音落地,一个威严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小金贵闻听这熟悉的声音,立马淌着水向岸边靠拢,沈安忙伸手将只穿着裤衩,水鸭子似的他,拉了上来。
  就在沈安与小金贵讨价还价的当口,一身白色绸装的沈老爷,却提早归来了。老远,他就看到沈安同一群孩子在沟边站着,似乎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心里正纳闷,又一眼看到孩子堆里自己的孙女七凤,他顿时就猜到一定是宝贝孙子金贵,又出怪招惹得众人围观。因为七凤就是小金贵的小尾巴,有七凤的地方,必有金贵!他想看个究竟,便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小金贵自信十足的话语,心里不禁暗乐这个宝贝孙子,是吃定自己舍不得惩罚他了。但,还是假装盛怒地接了一句。
  “把衣服穿上,跟我回家!”沈老爷看着全身湿淋淋,垂手站立的小金贵,看他那幅胆怯的可怜相,不禁又心疼又好笑。
  “你小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看来对爷爷我,还是很有点怕性的,不趁机给你小子上上笼头,你都快成一匹小野马了!”沈老爷心头暗自嘀咕着。
  一旁的沈安,早就将衣服拿了过来,小金贵偷眼觑了下爷爷,乖乖地穿上衣服。
  “爷爷,你看,好大的鱼!哥哥捉的!”此时,不明就里的小七凤,手提着刚串好的大鲤鱼,压的一歪一歪地颠了过来,气喘嘘嘘地向爷爷报着喜。
  “好孩子,回家让你娘做给你吃!”小七凤的到来,也算是给金贵解了围,看着乖巧的七凤,沈老爷一改板着的面孔,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说。
  “爷爷,等我娘做好了,我去给您送!”小金贵见爷爷脸色放晴,忙诚心诚意上前讨好。
  “嗯,送了鱼汤也得罚,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深的壕沟你都敢下,今晚将字贴再给我临三遍,临摹不完不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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