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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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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蟀是玉肉,其他部分是石头,因材施艺,俏色设计得精妙让人称叹。

“对玉雕师来说,玉石的材质非常重要,同等重要的还有设计和雕工。至于赌石,全当是来看热闹,赌什么都是赌,十赌九输,把心思放到应该放的地方吧!”索秀珏的话说出来轻飘飘,却从佟一琮耳朵里直接砸进了心里。

这话一直到上海还在佟一琮耳朵里飘着。只是回到上海的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玉雕研究上。拍卖行里的工作压得他整天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不停地旋转,有时他想冲到黄浦江边大骂几句,真他妈的累。伸长脖子瞧瞧走路生风,忙得喝茶时间都没有的步凡,那句国骂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你累,比你累的人多了去了!佟一琮想起了一条段子:你花六块八买个便当吃,觉得很节省,有人在路边买了七毛钱馒头吞咽后步履匆匆;你八点起床看书,觉得很勤奋,发现曾经的同学八点就已经在面对繁重的工作;你周六补个课,觉得很累,打个电话才知道许多朋友都连续加班了一个月。亲爱的,你真的还不够苦,不够勤奋和努力。

为了程小瑜和她肚子里的小佟一琮或者小程小瑜,佟一琮告诉自己,要更勤奋更努力,怎么累都值得,有女人再小的窝也是家,有孩子再年轻的男人也是爹。人总得有目标,现阶段佟一琮的人生目标就是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来上海几年,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充满激情。他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男人的责任是什么?事业有成是一份责任,孝敬父母是一份责任,疼妻爱子是一份责任,我要做的是把三者结合在一起,而后两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事业有成。程小瑜的理想是在上海,那自己就把这个定为目标,在上海实现腾笼换鸟,三年内,事业小有成绩,给老婆孩子一份安全,一份幸福。

写完了,佟一琮突然觉得腾笼换鸟这个词用得不恰当不吉利,改成了腾飞跨越。

佟一琮鼓足勇气,制定明确目标,工作状态焕然一新。他听到公司里的同事小声议论,“佟一琮春节后怎么像打了鸡血似的?”“是不是步总要提拔他?”“谁知道呢?反正感觉那小子和步总关系好,整个一跟屁虫。”

佟一琮才不理会这话呢,心说你们知道打鸡血这词哪儿来的,就敢用我身上?关于这词的来历,佟一琮还是真清楚,告诉他的人自然是他老娘安玉尘。这词来源是文革时期的一场闹剧,话说某位老首长被批斗时交代了祖传秘方,抽取公鸡血注射进人体,可包治百病,强身健体。于是在全国风行,人人打,抢着打,挤破脑袋找鸡血。很快,有些人出现了血压、体温升高之类的亢奋反应,人们对这个秘方深信不疑。后来,很多打鸡血的人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和过敏反应,导致注射区局部硬结、甚至坏死,最终残废甚至死亡。

脑子走神的功夫,佟一琮被通知到步凡办公室开会,会议内容是一场拍卖会的具体安排部署,前脚进去,办公室门还没关上,同事喊:“小佟,电话!”

佟一琮看了看步凡,步凡点头,“去吧,说不定有急事。”步凡说得不明,但佟一琮心里清楚,步凡知道程小瑜怀孕的事,私下里和佟一琮说,家里有特殊事儿打个招呼,再过八个多月就升级当爹了,借孩子光,给准爸爸创造宽松环境。工作上的上下级,私生活里的好哥们儿,佟一琮打心眼里喜欢,不,应该说敬佩步凡。

步凡神算,果然是程小瑜打来的电话。“虫虫,我在医院,你来接我吧,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程小瑜有气无力。

“在医院?出什么事了?”佟一琮的第一反应是程小瑜和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做了手术。”程小瑜的声音更小,蚊子叫一样挤进佟一琮耳朵。

“手术?……什么手术?车祸?……呸,我这张嘴,胡说八道儿,老婆你别生气。到底怎么了?”各种不祥的念头呼啦一下蹿了出来。

“人流手术。”程小瑜的声音还像蚊子。

佟一琮被蚊子一箭穿心,脑袋空白了不到一分钟后,血液迅速奔涌上去,他对着电话大吼:“程小瑜,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吗?你有什么资格一个人作主?你有什么资格结束我儿子的生命?……”

程小瑜的声音还像蚊子,却特别有力量:“佟一琮,你现实点好不好?就凭我们现在挣的那点儿钱,我们拿什么养孩子,自己都养不起……我要挣大钱,我要陪客户,怀着孩子,你让我怎么陪,人家让我喝酒我喝不?人家让陪着跳舞我陪不?”

“程小瑜,你的眼里只有钱吗?一条小生命在你眼里不如挣钱重要是吗?”

“我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吃苦,不想上幼儿园读小学读中学读大学时让人瞧不起,你以为是在岫岩?这是大上海,现在是什么社会,笑贫不笑娼,没钱就是孙子!……再熬几年吧,我们还会有孩子。”程小瑜话声越来微弱。

佟一琮直想抡起拳头捶上几拳,拿着电话听筒哑口无言,全身哆嗦,直到对方又传来了一句话。

“佟一琮,你不来接我,我也不会怪你……总之,孩子没了。”程小瑜的鼻音特别重,接着“哇哇”只剩哭声。

佟一琮猛地想到了另一层,脸色铁青的吓人。“说吧,在哪家医院?”

“九院。”

重新走进步凡办公室请假,步凡在佟一琮肩上拍了一下,说出两个字,“保重。”

佟一琮打了出租车直奔九院,车轮向前,他的眼睛飘向窗外,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原本想和他话聊的司机知趣地闭上嘴巴。和程小瑜相识后的一个个片段重叠放映在佟一琮的脑海,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吻,第一次水乳交融,跪别父母,黄浦江边的无奈酸涩,吵闹和好,再吵闹再和好,春节时全家其乐融融……幸福竟是这么短暂,没来得及感受,就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一丝的痕迹,抓不住,触不到。

猛烈的撞击惊醒了梦游般的佟一琮,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辆出租车从后面撞击着他乘坐的出租车,那辆出租车后面则是一辆公交车。佟一琮这辆出租车司机拼命地控制着方向盘,车子仍旧向前冲去,佟一琮抓住扶手,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撞上了前面的另一辆出租车,而那辆始作俑的公交车还在向前……当所有车终于停了下来,佟一琮哆嗦着下了车,活动下四肢,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心才稳定下来。此时,他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已经趴在方向盘上,表情痛苦,佟一琮转到司机那一侧,努力想拉开那扇车门,费了好大劲儿,车门一动不动,司机摆手示意他不要白费气力。

这时,后面的那辆出租车里传出一个小女孩儿的呼救:“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佟一琮望过去,车里血迹斑斑,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脑袋上全是血,后排车座和前排车座紧密地结合着,呼救的是一个穿着嫩黄色薄棉袄的梳着马尾巴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隔着车窗,小女孩儿清澈的眼神让佟一琮的心砰的一动。

“哥哥,救救我!”小女孩儿的眼睛盯着佟一琮。

即使没有这句话,佟一琮一样会伸出援手,小女孩儿那边的车窗玻璃已经碎了,他走过去,使劲拉了下车门,如他所料,根本拉不开。他向里面看了看,小女孩儿的腿好像卡住了。问:“我试着抱你出来,能出来不?”

“能!”小女孩儿脸上挂着眼泪,这一刻眼里却写着坚毅。

顾不上理会围观的人群,佟一琮赤手拿掉那些碎琉璃,手很快就被扎出血了。

“哥哥,你的手出血了。”小女孩儿的声音发抖。

“没事儿,准备好,我抱你出来。可能会疼,挺着点儿。”

小女孩儿用力地点头,伸出双手,环住佟一琮的脖子。

佟一琮小心翼翼地伸进胳膊,牢牢抱住小女孩儿,那个瘦小的身子一下子从车窗里钻了出来。佟一琮身后响起了掌声。

小女孩儿紧紧搂着佟一琮脖子,放声大哭,显然吓得不轻。佟一琮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出来了,没事儿。”

“哥哥,我的腿疼。你陪我去医院,可以吗?”

佟一琮这时才注意到,小女孩儿一口的南方普通话。

救护车、警车这时也赶到了现场,佟一琮和小女孩儿同时被推进了一辆救护车。医院里的检查结果证实了佟一琮的猜测,除了后来手被玻璃扎伤,再没有其他伤处。小女孩子的伤重,小腿骨折,亲属赶到之前,小女孩子始终拉着佟一琮的手。佟一琮也知道了她是福建人,是到上海阿姨家玩,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事。小女孩儿的亲属来了,佟一琮挥手告别,女孩子突然说,“哥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佟一琮一笑,“客气啥!是你的勇敢救了你自己。”

“你脖子上系的石头真漂亮。”

“我也觉得它漂亮。不过这不是石头,是玉,岫玉,我的护身玉,谢谢你夸奖了小妹妹。加油,快点儿好起来。再见。”佟一琮弯腰摸了摸她的肩,转身离开。

“哥哥,我叫花雪痕,花朵的花,雪花的雪,痕迹的痕。”小女孩儿在佟一琮身后喊。“你叫什么名字?”

“佟一琮。单人冬的佟,一二三的一,王宗加一起的琮。”佟一琮走路速度飞快,脸上挂着笑,心里着火。程小瑜还在九院等着他,天知道为什么要选那么远的医院,他都不敢肯定,小女孩儿是不是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九院的妇科医生们可是听清楚了佟一琮的喊声。“喊什么喊,程小瑜早让人接走了。”

“让人接走了?谁接的?”佟一琮一头雾水,难道是同事?

“一个男的,挺瘦的。”佟一琮脑袋又是“嗡”的一声,一点儿也不比出车祸受到的撞击轻。

记不清怎么回到家,进了门,佟一琮看到程小瑜已经躺在了床上,桌子上堆放着几大袋营养品。程小瑜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见到佟一琮,她坐了起来,“一直等你也不来,我有些晕,就给一个女同事打电话,让她把我送回来了。她真客气了,买了一堆的补品。”

佟一琮紧抿着嘴唇,坐到床边,轻轻抚摸程小瑜的脸,轻声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程小瑜眼泪冲出了眼眶,“虫虫,你别生我气,行吗?”

佟一琮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是我不好,给不了你和孩子富足的生活,是我没本事。”

“虫虫,原谅我,行吗?如果再怀上,我一定生下来。我们还年轻,我们共同努力,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那个晚上,佟一琮和程小瑜紧紧相拥,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比初恋时说的话还要多,回忆过去,憧憬未来。和往常一样,程小瑜先睡着了,她甚至没有留意到佟一琮手上的伤,更不会看到佟一琮心里的伤。

佟一琮心里清楚,原谅一个人容易,但要重新信任太难。终于沉沉睡去,佟一琮的梦境里出了一个全身散发着凝脂般光泽的小天使,只是天使的翅膀受了伤,哀伤地看着佟一琮欲语还休的样子。

第二早上醒来,佟一琮在镜子里发现脖子上的河磨玉平安扣上出现了一道从没有过的裂纹,除夕之夜,老娘安玉尘的话一下子浮现出来。随身配带岫玉挡灾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他惊异的是,老娘的话怎么那么灵验。

冷汗从佟一琮的头上溢出。

第四章 夫妻缘尽

第1节

河磨玉平安扣有了裂缝依然和平常一样挂在佟一琮的脖子上,不仅因为老娘安玉尘的叮嘱,也是因为习惯。孔圣人说过,玉有德,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佟一琮不敢说自己是君子,但他十足做到了玉不离身,一周岁起,这枚平安扣就跟着他,除了换挂绳,洗澡时都没摘下过。多年过去,在他心里,这枚平安扣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有了裂缝还挂在脖子上,更为的是一种信仰,佟一琮坚信河磨玉平安扣能保他平安。这不是迷信,而是一件件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件接连发生之后,他不得不相信的事实。比如他曾经在读小学时被篮球架砸下毫发未伤,中学时被穆明练习小李飞刀刀尖插入眼眶打了针血清恢复如常,高中时和同学去市里参加比赛面包车滚落山底,全车人全部奇迹生还,佟一琮是全车伤势最轻的一个……事情太多了,多到佟一琮记不清。就是这些记得清和记不清的事件加在一起,让佟一琮笃定,这枚河磨玉平安扣是他的护体神玉。这事说是巧合就是巧合,说是天意就是天意,抓周时这块河磨玉离他最远,可他偏最先抓的就是它。

步凡听完佟一琮讲的车祸历险记,对着那枚河磨玉平安扣仔细地端详起来,眼睛一阵儿睁大,一阵眯小,不管大小,始终放着锃亮的光。“一琮,我个人觉得,你和岫玉的渊源太深。或迟或早,你也会和我一样。”

步凡的前句话,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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