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珊瑚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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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珊瑚礁-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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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怎么搞的,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她。”

愣了三秒钟后,她的无名怒火冒上来,“你奶奶的早说啊,你早点跟那傻女人确定关系不完了吗?韦明燕和桑梓都是你婆婆妈妈惹出来的事!”

相对于尧睿的雷吼,张孟扬的口气倒是淡得多,“发现爱上她是最近的事。虽然我很喜欢她,可是她对我不但没有感觉,还很讨厌我。”

“还会有女人讨厌你?”尧睿兴高采烈地问,“还会有女人对你没感觉?这可太长我的志气了!姓张的,快点儿把她的大名告诉我,我要和她义结金兰。”

“那个人就是你,尧睿。所以,我不可能骗你的好朋友,晚安。”

卡的轻轻一声传来后,便是嘟嘟的忙音。

“喂?”

“喂!”

尧睿看着话筒,忽然站起来去按重拨键。

“没人接?搞什么!”

她哪里知道,对方因为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甚至没有勇气说第二遍,挂断的同时就已经拔了电话线。

为什么要耍我,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太恶劣了。躺在被窝里,尧睿换过walkman的电池,一遍遍地听那首《Arthur》,却怎么也回想不起黄昏时的旖旎感觉。

在我们都还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时候请你牢牢记住,我是多么的爱你请你相信……

“我信你个屁!”

听到这里,尧睿粗鲁地大骂一句,坐了起来,其他四个已经处于半睡眠状态的室友一阵骚动,“怎么了怎么了?”

原佳说:“别理她,这厮,又说梦话了!”

早上闹钟响第一遍的时候,桑梓起来了;响第二遍的时候,胡盈起来了。然后原佳起床,连最赖床的张夕也开始穿衣服,唯独尧睿死一般地躺在床上。

“尧睿,再不起来早饭连汤都没得喝咯?”原佳打趣道。

胡盈看一眼窗外,说:“尧睿,你的晴雨花儿滴水咯!”

“滴得这么厉害,了不得呀,今天大暴雨。”

尧睿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你们这群天杀的,知道我睡得晚……”

吃早饭的时候,尧睿肿着水泡眼随便那么一瞥,“桑梓呢?”

“她去理科班啦。”

早自修还没开始呢!她也太猴急了吧。尧睿一惊,立刻从朦胧状态醒过来,同时又想到了昨天电话里的那码子奇Qīsuū。сom书事,饭也不吃了,急匆匆地杀将出去。

第17节:我们的珊瑚礁(17)

“他若对桑梓摇头,我将他打翻在地,顺便报昨天的一话之仇。”

尧睿抢到理科班门口,看见桑梓从里面出来,对她摇头,“他昨天睡在家里,大概会晚点来。”

“呼。”尧睿想起报销的早饭,奶奶的……

吃过早饭,同学陆续到教室上早自修,个个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是,每个人在走进后突然精神一振,眼睛瞪得铜铃似的,比机器人都统一。起先尧睿还有些奇怪,可是当她看到那幅黑板报后,马上就释然了。

“喔!这期板报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一个女生从后面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摇着脑袋赞叹道。

另一个男生看了看四周围挂的爱因斯坦、牛顿和巴尔扎克画像,再看看黑板报,忽然说:“感觉挺像世界名画的,这谁干的,以前怎没发现还有这种能人?”

尧睿和桑梓默默对看一眼,彼此的眼睛都因为含笑而显得亮晶晶的。

第一堂课和第二堂课连堂数学测验,没有休息时间,第二节下课时桑梓去了理科班。尧睿正暗自奇怪她怎么变得那么锲而不舍,莫非这次吃错的药效力还是持续性的?桑梓回来了,对她摇摇头,“他还没来。”

这个懦夫,竟敢逃避。

尧睿直想拍案而起,可是当着桑梓的面又不好发作。本想把纸条塞到桑梓鼻子底下、让她打电话去问,又想到万一桑梓问她号码哪来的那可怎么办?

日子在尧睿惶惶不安中过去了两天,桑梓觉得不对,“尧睿,这时候多关键啊,你说他怎么可能连着两天都缺席呢?”

尧睿也觉得不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可是能怎么办?打电话去他家问?号码怎么解释?桑梓说:“不如去问问他寝室的男生吧。”

要死,那群瘟猪不用逼供就得全招了。尧睿忐忑不安地跟着桑梓到男宿舍,却发现班主任也在,那些男生正在把一个个的行李包往外搬。

班主任说:“张孟扬的东西都收拾齐了吗?”

那个和尧睿说话的男生说:“都在这儿了,要不要我们送他家去?”

班主任沉默一下,说:“也好,你们等在这,我去找辆车来。”

班主任刚走,那男生就看见了桑梓和尧睿,吃了一惊,然后明白过来了,低声说:“你们也去张孟扬那儿?”

桑梓愣一下,“怎么了?”

那男生顿了顿,说:“前天他不是没来上课吗?袁老师打电话去家里问,他家里人说他起床迟了些,但是已经出门了。袁老师就没管这事,我们也没放心上,因为他有时候也会去机房上个网什么的。可是刚才他家人来电话说,让我们把寝室的东西收拾一下,他们有空来取。”

“怎么办?尧睿?他一定是出事了。”桑梓紧张地抓着尧睿的袖子说,尧睿虽然想安慰她一句“那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嗓子眼里却像卡了团棉花。

“知道到底怎么了么?是病了还是什么的,和人打架?”

男生没说话,桑梓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会吧?”

“我听老师说,是他骑的摩托车出了事。”

桑梓和尧睿跟着班主任叫来的车,一起把张孟扬落在寝室的东西送到他家去,车上没人说话。

到了张家,把东西搬下来后,尧睿发现张孟扬家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假山边上有株腊梅,花还没完全凋谢。她试着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看见腊梅树下靠放了一个很大的花圈,和晴雨花的纸花一样,用的是皱纹纸。和晴雨花不同的是,那花圈上扎的只有白花,没有红的、黄的、蓝的,也没有粉的。

五、忘忧草人的感情不像化学反应,也不像能量守恒定律,你越是希望找到规律,它越是强词夺理。忽然间到处满溢,忽然间呢,又什么都不剩。

好像,死亡都是有预示性的,是吗?

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是吗?

是啊,巧合得可怕呀。那天叫做元旦,是新一年的第一天。那天,尧睿还记得,是张孟扬骑着摩托第一次带着她从学校去了市图书馆,又带着她从市图书馆回了学校。那天,她第一次听到黄韵玲的《Arthur》就喜欢上了,还头脑发热地临时改了板报的内容。那天桑梓忽然醍醐灌顶地想开了,懂得秘密不再是秘密,而是喜悦和享受。那天打电话给他,还被他耍了一顿,谁知道挂电话之前说的那句是真是假啊……这些都是巧合,是吗?

第18节:我们的珊瑚礁(18)

还是——这些都是积累已久,却未曾注意到的寻常细节呢?

或者说,要是那天他没有骑摩托车载自己一程;要是那天她没有问桑梓借walkman、问张夕借磁带,也没有听到那首歌,更没有在心底泛涌出奇特的感觉;要是那天她老老实实地按照老师交代写上“我们的目标是一类本科大学”;要是那天桑梓依然还是那么死脑筋地嚷嚷着说要自杀……还有……要是那天他不说那句“那个人就是你,尧睿”……

这家伙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而生活无法假设,更无法倒带,虽然它的确就好像一盘录像带。而那些最最伤人的片段总是在你记忆深处藏匿着,平时一晃而过或者卡住。只有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才会慢慢地浮出来,提醒你因为疏忽而放过了一些昨天还在,今天却没有,未来也永不会出现的机会。

“我为什么会难过呢?我明明就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尧睿不懂,任何人也不懂她为什么要哭。虽然在火葬场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哭了,但那是理科班的同学、是那些平时和张孟扬非常要好的女同学,而尧睿既不是理科班,又不是张孟扬的什么红颜知己,她为什么要哭?

老师到寿衣店定做了一个花圈的架子,而所有学生各做了一朵白花,去的时候别在领口,走的时候就解下来,拴到架子上。桑梓做了很多,满满的一书包,她平静地蹲在架子边扎着花,很多女生过去帮忙。

“这架子不能太空了,得扎满,一人一朵不够。”她说,“尧睿你还记得吗,2号早上你的晴雨花滴水了,真的滴水了。”

“那是楼上的衣服没晒干吧。”尧睿出神地说,“天很干燥,也没下雨,怎么可能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是我当时明白就好了。要是我不吃早饭就去他家的话,或许能赶上叫他一起坐公车来学校。”

“别傻了。”尧睿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她赶紧捡起一朵纸花拴在架子上。

灵堂的布置真的很普通,没有任何显著的特点值得人记住。那只是一个三面是墙,一面大开的房子,进去的人围着棺柩鞠完躬,就从后边的暗门走出去,一个挨一个。棺口比台子面稍微矮一些,所以躺在里面的人看起来是陷进去的。挨着进去的时候,尧睿记得自己没敢看,匆匆鞠了一躬就跑出去。

后来,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因为送行的人太多,不耐烦了就来赶人,说市政府的大官死了也没见这么多送行的。老师和他们商量也行不通,好多男同学气得要命,可是这里实在不是打架的地方,只好忍,忍着拳头,还得忍着眼泪。终于还是妥协了,没进去的学生就在灵堂外面集体鞠躬,算是告别。

他的母亲由丈夫和班主任搀扶着去了里间,据说那里是火化的地方。有几个和张孟扬特别要好的哥们跟了进去,出来以后形容说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炉子,擦得非常干净,连着一个按钮,只要轻轻一按,炉子里马上就会有火光,越烧越旺。

当时尧睿和桑梓就在旁边,桑梓听着,脸上是平静的神色。尧睿却想象不到他的父母是怎么按下那个按钮的。亲人死了,那痛就延伸到了自己身上,看着他在火里燃烧,是什么滋味呢?

火化要一个小时左右,老师学生们可以先回学校。尧睿问桑梓:“我们走吗?”

桑梓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尧睿明白她想一直送他到墓地为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好朋友的自己,理应陪她到底的自己,却无法再忍受这里的气氛。

“那,我先回去了。”尧睿低低地说,转身走去。

桑梓什么也没说,她慢慢地目送尧睿走出大门。

原佳、胡盈还有张夕当然都留了下来,她们都不放心桑梓。就算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清楚她的感受,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如果不是张孟扬突如其来的死讯,他们甚至可能会像席慕容诗里所写的一样,拥有山冈满月般的回忆。

尧睿快步地走出了火葬场的范围,没有人跟上来。的确,她们也没有理由放着桑梓不管,来找她。

第三章

第19节:我们的珊瑚礁(19)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到底为了什么这么仓皇,这么失魂落魄呢?

尧睿在石阶上走着,两边是绿色的常青树,使这个充满死亡的地方看起来终于有那么一点生气。如果不是怀里那热热的豆浆,恐怕她已经手脚冰凉了。

那豆浆是张孟扬的父母预备的,整整一面包车。火葬场也是个要排队的地方,他们提前了一个星期预约,还给了不少钱疏通,才排在今天,但却是凌晨6点。因为8点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位政府大官等着火化,工作人员没想到来凭吊的学生会那么多,导致延误了大官的入土时间,这才发了急。

清晨5点半天还没亮时,张孟扬的父母已经站在灵堂门口,给来的学生发豆浆和蛋糕,都是热的,他们担心这群孩子没吃早饭。从张孟扬的母亲手里接过那袋豆浆时,尧睿还犹豫了一下,这是真的吧?这么烫烫的温度,香香的味道,真的不是做梦,他确实是死了,在元旦节过完的第二天。而今天是他出殡的日子,元月八号。

在无人的台阶上,尧睿打开豆浆袋子喝了一口。特别奇怪,这么冷的天,而且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那袋豆浆却始终是烫的,温度一点没冷,拿在手上,就像热水袋一样,可以捂手。

她17岁,几天前还是个高高兴兴的女孩,几天后就来了一趟火葬场,送的还是她身边的人。是的,人生需要经历,但她没想过有来火葬场的经历,更没想过自己短短17年的岁月里,竟先后送别了两个身边的人,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共同的特点是,他们都骑过摩托载她;不同的是,一个死于电击,一个死于车祸。

胡盈她们都很奇怪为什么尧睿那天会突然走掉,但是她们也没问什么。某个晚上,桑梓忽然对尧睿说:“尧睿,你说过你喜欢我,是吗?”

尧睿不知如何回答,但她还是说:“是呀。”

“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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