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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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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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
    那样的武功,剧毒毒不倒,暗箭杀不了,围攻困不住,大军拦不得。那样一个人,根本不是人。
    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之机会,好不容易,才有这拔去心头剌,从此再不用坐立不安的一天,那淡淡一个“杀”字,他竟真的,无法说出口。
    “陛下仁厚,不忍令纳兰公子蒙难,然国事为重,纳兰公子若知此一死,能为陛下分忧,为国家解难,想必也是慨然不惧的……”
    宁昭轻轻冷笑,是啊,为了国家,牺牲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为了大多数人,牺牲少部份人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可以把这道理说得坦坦然然,被牺牲的人会遭遇什么、心中想什么,重要吗?为了国家,要求你忍辱、牺牲、舍弃名誉、舍弃前程、舍弃生命,而国家曾为你做过什么,重要吗?
    他冷漠地睁开眼,望着大殿前方,那光芒永远照不到的一片森暗,那么阴冷黑暗,仿佛其中伺伏着在人心潜伏千年的怪兽,随时会在黑暗中飞扑而出,择人而噬。
    他慢慢地握紧挚,慢慢地启唇,一个简简单单的“去”字,一个简简单单的命令,就此凝在口中,不得出声。
    多少年之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六岁的孩儿,可笑的稚语仿佛还在耳边:“漂亮哥哥,你不要哭,玉儿把我的小风送给你。”
    多少年以前,那个血光飞溅的日子,那不过十岁的孩子合身扑来,拦在他与那狰狞恶鬼般的战神之间。
    多少年以前,那笑若阳光的大男孩,开始任性妄为,开始声名狼藉,忍受了所有人的轻视侮辱、指责弹劾之后,在他面前,依旧笑得淡若春风。
    多少日以前,那人满身棒疮,奄奄床榻,望向他的眼眸依旧清澈明净,无悔无怨。
    那人忍过多少辱、受过多少屈,多少次无怨无尤也无迟疑地踏进君王设下的陷阱,他记不住了。
    在任何局面中,第一个想到利用的是他,第一个决定放弃的是他,他牺牲了他多少回,舍弃了他多少回,他依然记不住。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这一个字出口,再无挽回,纳兰玉真的要死了。
    那个曾微笑着,全心全意劝他不要哭的傻孩子,那个曾尖叫着拦在他身前,仿佛不知道什么叫死亡的笨孩子,那个被一次次利用、一次次牺牲、一次次肆意伤害,还不懂保护自己的蠢家伙,真的要死了。
    再不会有人用那样纯净明澈,不染半点杂质的眼睛看过来,再不会有人,敢于拉着操劳国事,忧心憔悴的他去纵情欢乐,再不会有人,能够在面前,那样直接坦然地发出质问。
    天上人间,再不会有人了。
    他将死去,红尘万丈,再不留点滴痕迹。
    “陛下,为国为民,有的事,是不能不做的。身在君位,有的时候,真的身不由己。”最后的催促,已然无比焦躁。
    宁昭仰头,黑沉沉的殿宇,让人看不到天空。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一个人,抬头看那浩浩苍天,你真的可以坦然说,你是被迫的,你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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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祖孙密谈
    秦人尚简朴,哪怕是太皇太后居住的慈昭殿,宫女、太监也并不多。宁昭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仪仗,徐步而来,直入了二殿,方有太监、宫女们慌张行礼。
    宁昭轻轻摆手,止住他们的问安:“不要声张,皇祖母可睡下了?”
    总管太监恭敬地答:“太皇太后近日贪夜少眠,方才也只是在躺椅上假寐,奴才们不敢惊扰,奉命全退出来了。”
    宁昭随口吩咐一句:“你们照旧守着,朕进去瞧瞧,不必传唤了。”便信步上阶,悄无声息地入殿去了。
    临窗处,长长的躺椅上,太皇太后半坐半躺,似已深深入梦境,只在身上盖了一条羊皮毯子御寒。
    宁昭小心地走到躺椅旁,屈膝跪在她的身旁,定定凝视着这个一手抚育教育他的老人。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侧头,把头小心地放在她的膝上,既不让沉睡的祖母被他的重量惊醒,又可以感觉到祖母身体传来的温暖。
    恍惚间,时光流转,他依然是许多年以前,一无所知,也无所依恃的可怜稚子,靠着祖母的全力呵护、小心安排,在那充满纷争与危机的宫殿深处,慢慢长大。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纷乱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才用轻得彷佛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说:“皇祖母,孙儿到底还是没有下令。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有今天,孙儿竟然让一切功亏一篑。皇祖母,这人世间,也只剩下你,可以责罚孙儿的任性了。”
    沉睡中的大秦国第一贵妇人平缓从容地呼吸着,没有回应宁昭的低语。
    而宁昭需要的,也并不是回应。如果此时太皇太后是清醒的,也许他也未必会流露内心的软弱与无助。
    “皇祖母,孙儿倒也不全是感情用事。孙儿细想过了,那人虽元气大伤,功力受损,但要是放弃救护纳兰玉而选择放手一战,我们派去的人,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可以杀得了他。若要在京城之内调动大军,一来过于惊世骇俗,惊扰民心,二来,纳兰明也只此一个儿子,相府上下,还有门客府卫,他属下也有门生心腹,真激怒了他,奋力一拼,平白让楚人看尽笑话,还白白赔上纳兰玉一条命,也让君相不和之事,见于诸国。倒不如暂不动手,就让他为救纳兰玉耗尽每一分心力,他日再设局……”
    “便不是为了这些国事筹谋,只是想保全纳兰玉一条性命又有何不可……”老妇人温润的声音响起:“皇上又何必一定要说服你自己。仅仅为了不忍杀了纳兰玉,这个理由,有什么不好吗?”
    宁昭一怔,抬起头,看入一双历尽沧桑,威严中却依旧温柔的眼,他复又垂下头:“孙儿是皇帝。”
    太皇太后微笑,伸手轻抚在他的头上:“皇帝何尝不是人。”
    这样温柔的话,天地之间,也只有这个老妇人会对秦王说。
    宁昭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酸楚,轻声道:“孙儿枉负了皇祖母多年教诲,原以为,皇祖母会责罚孙儿。”
    太皇太后轻叹,眼神里又是欣慰又是忧伤:“我记得你是皇上,我更记得你是我的孙儿,这件事,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进一步了。用纳兰玉一生的伤痛令那人再不是金刚不坏、无隙可击,已经足够了。皇上,你不忍,理所当然,就是我,这几日,也总想着那些年,那个玉儿,像孙儿般在我膝前玩闹的日子呢!这一切,真的够了,只不知道玉儿将来,明不明白你的苦心周全,他还会不会似以前那样不怪你?”
    宁昭有些苦涩地笑笑,慢慢的,有些软弱地伏在祖母的膝上。
    明不明白?会不会怪?很久很久以前,对于未来的岁月,他就不再有期盼了。人生总是如此,想要得到一些,必要失去一些。于是,他就这样漠然地,甚至主动地任凭一些重要的东西,就此一点点逝去,并且告诉自己,我不在乎,这不要紧。
    直到他亲手把胞妹推进地狱,亲眼见那美丽眼睛里的温暖与光彩渐渐黯淡。而现在,是纳兰玉……至于将来,还会是谁……他已不再去想,也许这人世间,仍能继续理解他,完全明白他的,也只剩下这年迈的妇人了。
    太皇太后眼睛里含着些许忧伤,凝望那伏在膝前如孩子般脆弱的孙儿。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悉心教导的孩子,他如此聪明、如此坚强、如此决断、如此隐忍,于是,世人便渐渐忘去,其实,他还依然年少,其实,他也依然是一个孩子,其实,他也软弱,他也悲伤,其实,当他做出很多决定时,也一样需要支持与信任,他也需要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没有做错。然而……
    纳兰玉的委屈,还有人理解,安乐的伤痛,还有人为之愤怒,可是你呢,除了我的身旁,你还能去何处,而我已老迈不堪,当有一天,我不在你身旁,你……
    垂眸间,她迅速掩去了眼中的伤痛。君王可以偶尔软弱,但不能纵容这种软弱,这个念头,没有必要让她的孙儿再继续思考下去。
    她很快地转换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话题:“楚国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宁昭听她提及数日来,最揪心之事,忙振作了一下精神,暂且把纳兰玉和那人的事情放开:“此事孙儿仍在犹豫。孙儿曾想过千百种萧逸应对的法子,却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一种。我曾以为他会发动楚国布在秦国的棋子来救,从容若被押入京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入宫,在暗中就安排了无数高手隐伏随行,张开了布袋口子,只等着把楚国的耳目爪牙一网打尽,一清隐患。可谁知,直到现在,竞无一丝动静,倒似那楚国根本没有安排任何人手在秦国一般。”
    “孙儿也曾以为,容若会抵死不认,楚国也会拒不承认楚王在我手中,只把如今楚京那个冒牌货以假仿真,在暗中早设计了十几种迫容若自承身分的法子,又暗自调动人手,去楚京寻找足以证明容若身分的人,或捉或掳或收买,只要能弄来。同时也发动人手,想要在楚国朝中和民间聚集力量,一旦我方宣布楚王之事,他们也要以各种方式给楚国朝廷施压,令真相再不能隐藏。我甚至以为,萧逸会……”
    宁昭忽笑了笑,然后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我是万万料不到,他们这样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直接就承认了容若的身分,连让我证明的功夫都省了,然后再把所有的问题扔回来给我。楚国不受威胁,要么不放人,大家痛快打一架,要么你把人放回来,大家好歹和和气气唱完这出戏,要么杀了他,楚国正好乘机立萧逸为帝。这样不留半点余地,连我都怀疑到底是不是萧逸想要借刀杀人。他拼着受些物议,挨些指责,打出国为重,君为轻的招牌,谁也不能说他的决定不对,轻易除去了皇位上最大的障碍,没有人能说他忘恩负义,就连楚凤仪也不能怪他。”
    太皇太后微笑:“皇上,你希望萧逸为帝吗?”
    宁昭苦笑,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愿意让萧逸这样可怕的对手成为楚王,哪怕现在萧逸也一样主掌全国政务,但在名分上毕竟不是最高的,很多事多少还要受些掣肘,至少,向秦国开战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完全不问容若的意见,就直接决定。
    “那么,你认为,容若留在这里,还能有多大帮助?”
    宁昭叹息:“只怕不大。楚国若不受威胁,我就无法用他换来任何东西。容若要是自己不肯配合我,我也无法用他号召楚国忠于皇室和君王的势力。”
    “你认为,容若留在楚国,对萧逸有益,还是有害?”
    “容若留在楚国,楚国要回自己的皇帝,在颜面上是要得利的。但对萧逸,未必真的有益。容若和萧逸虽然都在努力地彼此适应,彼此迁就,但他们的性情为人、做事方法完全不同。济州之变就是一个证明,如果不是有容若搅局,萧逸可以做得更加干净俐落,不留后患,可以一举把武林中不受节制的民间武力扫除个干干净净,但是碍着容若,萧逸终究是留情又留情,未能得竟全功。容若这种滥好人的性子,就是萧逸最大的掣肘。”
    宁昭微笑着徐徐道来:“而且,经此一番劫难,容若的心性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被我关过之后,大受打击,这段日子以来,他过于激越的言行,或许还有些做戏的可能,但要说他还是如以往那样,仁义大度,从不考虑自己,倒也未必。黑暗的种子一旦扎在心里,就算暂时没有发芽,假以时日,也一样有开花结果的那一日。人性软弱,能共患难而不易同富贵,危难来时,他还可以和萧逸彼此信任,一旦生活安乐,两个人同样置身国家的最高位置,一个手握最高的权力,一个拥有最高的名分,就能永远没有分岐,永远没有隔阂吗?而这种事由一而二,渐渐增多后,再多的信任,也会慢慢变得淡薄,所谓的联系,也只会转瞬间断裂。”
    宁昭淡淡说来,唇边笑意渐渐冰冷,想起当初艰难时局中的君臣相依、相托与相重,复思今日,太平盛世,共享富贵后的君相相疑,相忌又相煎。世事想来,大抵如此吧!
    “既然如此,又还有何犹豫不定之处呢?”太皇太后微微含笑。
    宁昭挑眉道:“孙儿不甘心,不甘心费尽心机,白白捉来一国皇帝,竟是半点便宜也讨不着,一城寸土也换不来。”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皇上,本来,我们根本没想过要捉楚王,也根本捉不到楚王,对吗?”
    “是。”
    “本来你只是要与楚国联姻,把安乐送进楚宫,想办法动摇楚家的力量,造成楚国国内的纷争动荡,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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