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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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之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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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的猴儿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碰上了!他们仍然在继续进逼着!护林老汉一步步退向山崖之沿。
“再过来,我真的要开枪了!”
老汉再也没有退路,大声咆啸着。他把枪口再一次指向正向着他步步紧逼的人们,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可猎人们照样前进,还在步步进逼!一步,两步,三步……老汉绝望了,他彻底地绝望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倒底想干什么?
“你们……***全疯了不是……”他早已气愤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当时就那样如一尊石像般伫立山崖之巅,他的眼光由愤怒而茫然,由茫然而灰暗,灰暗中老泪纵横。
“天哪,你们别再过来了啊……”
他全身抽搐着,缓缓地将枪口往上抬起来,指向了天空……
“嗵――”
枪响了!声震群山!随着火枪声同时向着深谷迅疾坠落而远去的,是一声令人撕心裂肺、肝胆俱碎的绝望的叫喊声:
“老屈头——快来——”
一阵阵山谷深壑的回荡,在相互撞击着!
猎人们在仓惶中全怔着,一瞬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久一段,他们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向山巅,那儿早不见了一切,人,枪,猿猴,全都不见了!只留下几缕淡淡的青烟和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在缓缓地飘散着。那白色的精灵早在枪声中抓着腾蔓躲进了一处绝壁的缝隙中,老汉连同那条红油发亮的火枪一齐坠向了万丈深谷!那火枪的后座力太大了,它在向着苍天爆发过的那最后一响,竟将激动得浑身颤栗的枪的主人一齐震下了山崖!
……

第一章(3)
老屈头赶到山崖巅时,悲壮的一幕早已发生多时了。
“天哪!我的老伙计,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猎手们因为出了人命,谁也再没有心思寻找白猿,他们惊呆了,在老屈头的吆喝下,他们一哄而下,去崖下寻找老汉的尸体。他们将他又抬上了山崖之巅,在那儿深深地挖了坑,埋葬好了。他们召集齐了所有山里的猎人们,大家一块儿为老汉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老汉,一排排火枪声响彻云霄,“轰轰轰轰”的阵阵巨响震撼着长空,震撼着千山万壑,也震撼着每一个猎人那昏昏噩噩的蒙昧的心灵!
护林老汉就这样走了!他走得悲壮,走得毫无牵挂!唯有那可怜的黄脸婆子,她带着她的两个娃娃,被处理给护林老汉才三年零二个月,如今老汉又离她们而去了!她们又无依无靠了!老屈头'奇‘书‘网‘整。理提。供'就这样将他们领出了山来,他将他们带到了城里,带到了学校自己的“家”里。那里原先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其实还不算是家,可如今猛然竟鬼使神差地像个家了!
老屈头自从捡来了这个别人处理给别人的“处理品”后,至今又过了两年。两年来,两个娃娃已各自从十四岁和十一岁长到了十六岁和十三岁,他们跟了老屈头二年学完了人家七年的课程,只差没有进正规班级就读,如今只等着插班在初二级接受正规系统学习,可是他们都没有正当的户口。没有户口的学生,按规定学校要加收借读费的,对老屈头来说,如今那可是个天文数字,每人每期一千五!
老屈头主动找上门来求人,并且还提了礼物,是破天荒第一次。当时马校长家还有别人在的,是宋书记和申主任。宋书记叫宋云芳,是学校的支部副书记兼团委书记;申主任是教务处主任,大名申一鸣。老屈头战战兢兢地将那些物品做贼似地放在一个角落里,又怔了好久,才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话。那目的简单得如同路边的石头:恳求学校领导通融通融,不收他的两个娃娃的借读费,或者,如能帮助黄脸婆安排个临时工作什么的,就更好了。学校的菜地每年都包给外地民工来做,自己学校的家属也可以做的嘛!
“你瞧你,都干些啥?吭——吭——提什么东西来哟!”
“家里老婆子说,也不是别的什么,几只野味,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务必求校长……”
“我可从来没收过谁的丁点儿什么礼的呀!吭——吭——,从没开过张哦!这不明明是不正之风嘛吭——吭——,这样搞怎么行呢?你的困难我们大家都知道,可是没有政策呀!吭——吭——对你们这个特殊的家庭,我们学校领导其实都是很关心的,宋书记你说对不对吭——吭——?为了你们家的事,我跑教育局,跑派出所吭——吭——,只差没把腿跑断了,可没办法呀!”
“他们怎么说?”
“吭——吭——,他们说,翻遍所有文件和材料,找不到像你们这种情况的先例!吭——吭——更没有任何针对这种事情的具体规定啊。农转非吭——吭——,你说得轻巧,谈何容易!再说,你那是盲流吭——吭——,连正当的农村户口都没有哇,整个仨‘黑人’不是吗?”
马副校长说话时鼻腔不停地发出一种声音来。
“借读费嘛——借读费,你多少还是要交一点的。学校规章制度摆在那儿,不能随便更改啊,改了以后就难办了,是不是?如果为你开了这先例,别人都要仿效,到时候我们做领导的难办哪!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爱莫能助啊。”申主任说。
“不是说你那女人每天都在帮人洗衣服吗,吭——吭——这可以呀,我们不干涉就是。我看这样行不行,吭——吭——我们过几天专门为你开个会,规定一个合理的价格,洗一件付多少钱,正式打印成文件发下去。我们再通过一定渠道宣传宣传,也可以在教育局的会上提一提吭——吭——,请他们想想办法嘛!你们家的困难也就是学校的困难吭——吭——,也就是我们领导的困难,我们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呀!吭——吭——”马副校长体贴地说,一副解民于倒悬的样子,“只是……只是……吭——吭——”
“屈老师日子过得潇洒嘛!捡来的老婆,捡来的儿子,自己半点力都不出就培养出了人才,得了两个那么聪明的儿子。你看你看,他们二人两年就学完了人家七年的课程,真是天才啊!有福气有福气!我还听说,你们家光别人送来的东西就吃不完!真是的,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宋书记啧啧不绝地说着。她打断了马副校长的话,马副校长今天显然比较开心,没有丝毫不悦之色,一副大人大量的气魄:
“只是你们的这桩婚姻,吭——吭——本来还不怎么合法啊!”马副校长尽量斟酌着用词,“因我们这儿是边疆,大沙漠边沿,吭——吭——又是偏僻的大山区,天高皇帝远,才没人找你们的麻烦。鉴于你们家这种非常特殊的情况吭——吭——,我们已多次以学校的名义向公安局汇报了,我看是不是还是让她回老家开个证明来吭——吭——,你和她先去补办一个结婚手续再说?”
“是啊,”宋书记立即附和,“我们是教育部门,是人民教师,大家为人师表的,名声很重要。这儿人多嘴杂的,如果有人告你个非法同居,告你个拐骗人口,你可是跳到黄河洗不清啊!另外,那女人的来历一直是个谜,我就听到不少有关那女人的传闻,说是她以前在山里,不单和护林老汉有那层关系,还和许多进山狩猎的猎户乱搞男女关……”
“这事就这么办吧。多余的话我们今天不说吭——吭——,屈老师吭——吭——,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同时更为了我们学校好,这事你是得慎重一些吭——吭——。回去再和那女人好好商量商量,真的信得过,就和她正式办一下,领个证明吭——吭——,剩下的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好不好?”
“……”

第一章(4)
眼见得多说没用,老屈头懒得和他们再啰嗦,临走了,马副校长从背后追上来,将那只装了一瓶酒几只野物的布袋塞进他手里,悄声说:
“快拿走吭——吭——,要送也不是这个送法呀!吭——吭——你竟敢当着人的面贿赂领导?”
从校长室出来,老屈头立即作了个快刀斩乱麻的决定:再也不去找他们了,永远不去!他回到那个初具“家”的模样的屋子,立刻就拿起了酒瓶。
一般没有酒量,喝上一口二口就醉的人,喝多了脸上红得发烫不说,胃里更是烧的难受得紧的,非欲吐之而后快!吐是最好的解酒良方,也是最使人难堪的事儿。老屈头酒量大,是人人皆知的。山城天地小,几位能喝的人都认得的,于是就相互排了名次:58度特曲,能喝两斤的称酒仙;喝一斤半的称酒王;喝一斤的称酒霸。老屈头当然是酒仙!他喝酒从来没吐过,喝足了两斤,依旧天南地北,谈笑风生,只是再不多喝一口,这就是酒格!人,干什么都有格的。没有格,那不叫人,只能叫动物。
那天老屈头没有喝够两斤,其实才喝了三五两,他想出门看看天色,才走到墙角,冷风一吹,他哇地一声,吐了!那翻江倒海的样子,酒格大丢,简直斯文扫地!老师们扶他进屋,问他为什么这一次会喝多了?他只轻轻说一句:“我恶心想吐,不得不吐! ”黄脸婆为人家洗了几次衣裳的事,还有别人送东西来的事,他当校长的怎会知道的?校长必须管这事吗?在老屈头的箱底里,有一大迭证件:出生证,毕业证,释放证,工作证,身份证,粮食证,户口证……当然还有自己没权力保存的档案材料等等,唯独没有结婚证,从没有过。这个特殊家庭,只他一个人有这许多证,别人一本也没有,黄脸婆没有,娃娃们更没有!那每一本证明,都是一个中国城市公民生活的全部依赖和凭证,黄脸婆和两个娃娃的生活,没有任何来源,只能靠老屈头一个人的那五十三块钱微薄的工资,那二十九斤半粮食。他们就凭着这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黄脸婆平时极少说话,温顺得如同一匹病遢遢的老绵羊。她劳动惯了,跟了老屈头在城里住着,闲了没事就四处走走,满大院地转,看到一些单身老师没工夫拆洗那盖了许久的被子,就悄悄地拿了去,为他们洗好又缝好了送回去。后来,一些老师的衣物脏了,也被她找了去洗。她天天有活干了,脸上就不再愁眉不展,她笑了,笑得很开心,老屈头也跟了开心。一开始,老师们还有些过意不去,总想着要给他们一点什么报酬。可他们坚决不要!那一次,几个单身教师相邀买了酒菜,提了去老屈头家聚一聚,声言要叨扰叨扰,要领略领略嫂夫人的手艺。酒喝干了,菜吃完了,没讲完的话明天再讲,没喝醉的人明天再喝。可黄脸婆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却发现了情况,那每一个座位各人用过的碗下面,都压着了个红纸包包,里面当然是钱和粮票。老屈头命令黄脸婆立即去找人退还,可是找这个这个说不知道,找那个那个说不清楚!这案子永远无法破的,上面留有指纹,可黄脸婆去哪里找人化验指纹呢?
他们一家有人送钱送粮送物品,除了学校老师,还有从大山里来的山民、猎户们,他们每次进城,都会记挂着那位为白猿献身的护林老汉,记挂着他遗下的孤儿寡母。他们给他们家除了送一些老屈头需要的标本以外,还经常送一些生活必需品,诸如苞谷、山薯、土豆、白菜、萝卜、瓜果一类,每一次都是一只只沉甸甸的蛇皮袋子装得满满的。老屈头依旧情注大山里的朋友们,他依旧受山民们的景仰和爱戴。只是谁也不再提起护林老汉和白色猿猴的事儿,那是一段流血的记忆,记忆的坟茔,不要轻易挖掘它!
老屈头第一次走进马校长家,也是最后一次走进马校长家。从那以后,他真的再没去过。虽说那栋小楼近在咫尺,他甚至连看也不愿再看一眼的。
他永远忘不了在那过后第三天的全校教师会上,宋书记那种不指名的批评:我们有些个老师,思想意识差到何等地步,竟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向领导送礼行贿!幸而我们学校的领导一个个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他们经得起任何不正之风的考验,顶得住任何歪风邪气的侵蚀。要警惕啊,同志们!我作为学校专门负责政治思想工作的党支部副书记,无论是代表个人还是代表组织,面对我们学校出现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我都为此感到气愤。因此,今天在这儿我要再一次重申我们的纪律:我们不能容忍这种不正之风在我们学校再次出现,决不允许这种腐蚀我们灵魂的资产阶级腐朽而又反动的贿赂之风在我们学校这块净土上蔓延开来,不能让我们光荣的人民教师在这种资产阶级泥坑里堕落下去……老屈头如坐针毡,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了进去!宋书记慷慨激昂的演说仍在继续,他只好低了头装聋作哑装打盹装瞌睡装熊装孙子,生怕有人看出他来。那是比做贼还丑一万倍的事儿!
老屈头这一回不再喝闷酒,他让那黄脸婆子给他将那本来准备第二次再找机会送去的一只水鸡七只斑鸠(因为当时送去时放在一个角落里被闷在那里时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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