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生的无奈也正好恰在于此。
白箴所需要的,他都给不了。
论名气没有睿渊高,论权势不如睿渊大,放眼个天宫广寒寂寞无边,那时候,纵使白箴想跟了他,他也不敢要。
——为甚么?
因为他也是新近才升上来的仙罢了,要白箴怎样?跟着他一起吃苦?跟着他慢慢一同拼搏?
——有的人又好说了,就是这样,才能见夫妻二人同心协力,才能更见二人之间的感情之深。
可凡间还曾有过俗语,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即便那时候白箴吃得了那些苦,自己呢,自己又能舍得看她为自己遭罪?
就像是眼下他给白箴送来的仙药,都是自己千方百计向一些仙吏好友讨来的,中途过程曲折自是不必多说,恐是连人情也欠下一大堆来,还也不知该如何还。
而这些药——估计都是别人经常会送给睿渊的,睿渊可能也不在乎。
他有一千倍一万倍比这更好的药。
他不屑这个。
对的,是不屑。
所以他知道,睿渊从来未曾将自己视作过一个敌手。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冷落白箴的时间段,纯粹是他想让白箴冷静下,说气也不是因他唐颤而生气,只是因白箴而气。
说白了,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般夹在他二人之间。
更可笑的是,哪怕在睿渊面前跳来跳去那么久,这个人仍旧不会看你一眼,他压根不将你列为有伤害性的敌手当中去。
——当真挫败。
想着竟有些难过的不可自抑,又想起秦修同自己说的那最后一句,愣了半天,唐颤竟又莫名起了身,往里屋去了。
白箴因为现□□力还不支,并不想动弹,可是睿渊硬是将她塞进了自己怀里,带到了这饭桌旁,此刻抱着她亲自给她递羹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更不好意思接受了,可白箴聪明,知道此刻跟睿渊一旦僵持下去那就会没完没了,这个面子铁定得给他,於是顺从的喝了几口就摆手示意自己想回屋了。
睿渊放下了碗,却没放下她,把这几天的事简短的跟她说了说,最后无奈的附在她耳边道,玩够了,就回来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已然是表示他在服软了,同时,睿渊也知道,白箴舍不得难为他。
此刻那摇雪没了,自己难道还有不回去的理由嚒?
难道能说自己跟睿渊缘分至此了么?
——不曾啊。
白箴也心下一痛。
其实自己独居于此的那些夜晚,也会想念他宽厚的怀抱,想念他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在早晨醒来时那半懵半醒间抱着自己不放自己下床的无赖模样,也记得他曾经会在下凡的时候随手带点人间小孩儿的玩意上来送给她作礼物。
也曾失笑,为甚么想到给我买这个?
睿渊挠头,那好像在众人面前一直有儒雅大将风范的男人第一次尝试手足无措这种滋味,最后只喃喃道,看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知怎地就特别想你……就买了。
那个时候白箴的怀里是睿渊趁她没醒前塞进来的布娃娃,穿着很漂亮的衣服,也长着一张可爱的脸。
其实她也说不清当初为甚么会嫁给睿渊,虽然有点被他半蒙半骗的性质,可是他真的对自己不薄。
——新婚之夜那天,白箴没有给他。
其实直到现在,也不曾有过。
衣服明明已经被他脱了大半了,那个男人的唇刚落向胸口,她就忍不住大叫一声,然后裹着被子滚下了床。
当时睿渊也吓了一跳,可看她那么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也心疼,将她拉了回来,却不再碰她,只虚虚的隔着被子搂着她,像哄个小孩儿似的轻轻拍打着被褥,睿渊轻声道,我等你想通。
她从不曾出口知会过自己曾对另外一个男人有过感觉——她不知道那叫不叫喜欢,可是她确实乐意和唐颤呆在一起玩。可以说是在人间拜他为师的那些日子,成天介捉弄她这个小唐师父,有意思的很。
可是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很威武很高大很有权势的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在她最落魄最潦倒最无助的时候,像捡个小狗一样的将她捡回去好好疼着了。
甚至睿渊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他虽然从不说,可她後来也都慢慢知晓了。
——嫁给他,自己是愿意的。
因为自己确实也喜欢他。
可是她也没曾想到,会在那样一个尴尬的时间,那样一次尴尬的冷战中,她一转头发现天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曾是她的唐颤。
唐颤……
每每心底念及这个名字才是一阵隐痛,可更加难过的是,睿渊为甚么还要这么宽容她。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难堪,夹在一场两难的选择里。
这并不是一场选择。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你同睿渊一搏,你有的可博么?
秦修那时候的表情很淡,双目透过蓝天,好像直直望向一场虚无空旷。
那声叹息也萦耳不绝,明明没使多大气力,却就像是一记闷锤,硬生生砸进了唐颤的心里。
再怎么挣扎都没用,秦修说的每一句都对。
都对。
那倒不如,听了秦修的告诫吧……
为甚么不回我的话?睿渊倒也不怕这么多人瞧着他俩的,只将白箴又抱得更紧了一些,束魂塔塌了,下界有点乱,听我的话,回去吧。回去后……我们安安心心窝着,生个小胖娃娃养着。
白箴又抬眼注视了会儿睿渊,对着他眼中满溺的温柔已是有些难过,还是忍不住道,为甚么不怪我?
怪你甚么?我信你的。
——怪我,差点重新喜欢上了唐颤。
就在我以为你为了摇雪不要我的时候。
想着竟觉得就连他的宽容都显得格外仁慈,白箴不知怎么,忽然落下泪来。
睿渊心下一紧,又忍不住再度凑唇过去,吹着她耳根道,再哭下去我可是要怪你了。
白箴闻言又抬着泪眸去望他。
怪你让我为你神魂颠倒,却偏偏让我看得见吃不到……
睿渊!
却不知是不是许久没见,他大庭广众的也能这么没皮没脸起来。
又听得他叹了口气,手臂更紧了一分,嗓音醇厚至让人无法抗拒,其实我还是怪了你的,所以,我们要扯平一次。
甚么?
当初我曾为了表忠心,费心费力的将摇雪嫁了出去。
白箴一愣。
那你要不要为了我,告诉唐颤,让他也尽快娶妻?别为你等着了?告诉他这辈子只要我睿渊没死,就断无他唐颤能捞着你的机会。
正当睿渊这句话说完,唐颤也步进了里屋。
白箴和唐颤的目光在空中一瞬交汇。
不快分毫,不慢半秒。
******
殷天问已经忘记那顿饭他是怎么吃完了的,总之就是在听到睿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本还往嘴里送菜的筷子差点没叼住——给吓得。
不是给睿渊吓得,是给秦修吓得。
睿渊能想到这种招数?
怕是不能的!
定是秦修暗中给他支招,这招只能说真他妈的狠!明明不动刀不动枪,却能一下子戳中了心窝子,崩出的血那架势简直止都止不住啊!
狠!
真狠!太狠了!
他殷天问简直要对秦修刮目相看了,甚么叫做无耻的最高境界啊,殷天问在五百零二年以前一直觉得那就是他自己,现下他认识了秦修,他决定果断拱手让位!秦修才是臭不要脸的最高境界!这么损,没谁了!
想着又觉得真是遇见劲敌那种刺激了,殷天问压根睡不着,特别嗨的去咯喽林山凡,干山大兄弟!快别睡了!我觉得我们的家族又要壮大了!
甚么鬼东西!林山凡烦躁的挥了挥手,感情他这是后背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狗精神头又尽数恢复回来了,大晚上你们鬼族睡不着,我这个妖族还得睡啊!
你不觉得那秦修特别贱吗?从头到尾金灿灿仨字:贱兮兮。
林山凡一个打挺也从床上坐起来了,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好像没睡醒那般道,你刚骂的谁?
秦修啊!说着日天小哥又摸了摸下巴,我喜欢他这性子!贱的简直没谁了!这阴招一出绝对一击致命啊!我喜欢我喜欢!
又猛的一拍大腿,日天小哥抑制不住兴奋道,我决定了,我要把他纳入我们的组合!还得赏他个霸气的名字——秦草地!你意下如何?
林山凡抽搐了几下嘴角,这不是找打嚒,可还是怂恿他道:你问我没用,你问他去。
眼瞅着殷天问真要去问了,又忙拉住他,大晚上的,你明天不行?
也是。
殷天问又猛的一声砸回了床上,接着怪了调子的啊~噢~咦~哈——起来。
林山凡瞧他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样,约莫着是他触到背后的伤了,随即冷声笑道,该!叫你刚好点就嘚瑟!
说着又奇怪,他一直没闹明白,他们误以为当初那俯身在摇雪身上的妖灵气息太过强大,像是殷天问的就算了,怎么他自己也会没发觉?他不至于粗心大意到这点上来。
想着便问出口。
殷天问不好意思挠挠头,咳,那是因为,不就那甚么……看花小满看的太投入了嚒。
所以第一次以鬼火状态被她扔进池子里头的时候,他也还没反应过来呢,更别提感应周边有什么不同了。
林山凡听清缘由后又抽搐了几下嘴角,索性一拉被子,自己也再度躺平。
满室漆黑,寂静了能有小半晌,又听得林山凡喊了他一声,调子十分之温和:
天问。
嗯?
你他娘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殷天问一愣,随即紧张兮兮的问,不会那唐颤给我算过吧?他这么说的?
这个不用算。
啊?
我看都能看出来。
林山凡侧过头来,阴测测的盯了他一眼,随即又冷声一笑,睡了。
别!
睡了!
……
第77章 元旦快乐
等着殷天问他们一行人在白箴这里道了别,重新整装待发,已是三日后了。
就在这短短三日内,听说睿渊好像已经回了天宫一趟,不止在天帝那里要到了圣旨,赐婚了一位兰心蕙质的仙吏同唐颤成亲,还要了一个短暂的假期,能不去上战场,只安心在家陪着白箴恢复了。
那日殷天问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就见着远处一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嘴里也一直嘀嘀咕咕的,浑身挂满了大包小包,似乎在收拾白箴在人间小殿这里的东西,旁侧的仙驹也一个劲的刨地,估计也是跟了他那主人的急性子。
又观了几眼,殷天问暗自挑眉——那明明是匹战马啊,现下怎么用来拉行李了?
後来才知道,这位就是睿渊的手下得力助将——卜风。
可惜老大要抱得美人归好好回家放假了,他这个副将就暂时领了主将的位置,一天天忙成狗不算,还得回来给他老大接风洗尘。
也是因此一举,他们都看得出来,睿渊这次是真铁了心的要好好休一假,认认真真用心的陪着白箴了。
可心里头也并非因了私欲就忘记天下苍生,睿渊在秦修走之前还一直跟他说了许多现今的战况,又叮嘱了好几句多加小心。
不为别的,就为秦修答应了,会替他们多打点着些,也从睿渊那里要到了一张『通行证』——是睿渊给的一张令牌,倒不是可以率领兵将的牌,而是可以出入一些战场之地的明令。
林山凡拿胳膊去撞殷天问,「看甚么呢?那么入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是秦修,殷天问总不可能对秦修入迷吧……还是惦记着那天夜里说要拉他入『组织』的事?
殷天问面上笑眯眯,心下却在奇怪:
这睿渊对秦修态度如此之好,竟然还给他这样的令牌让他自由出入战场,总觉得……总觉得秦修会想到去要这东西也奇怪。
可是在外人看来断不是秦修去要的,而是睿渊自己给他的。
想来想去也没闹明白这怪异感怎么又回来了,一抬眼却见已是秦修近了身。
殷天问又一笑,面上阴霾一扫而空,立时收拾好心下所有揣测,一只手殷殷切切搭上了秦修的肩,「老秦呐……」
「我准你也这么叫我了?」
秦修斜睨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呃,秦修啊,秦道长……秦公子……我特别欣赏你前几天那一招,真的,够阴够味儿。」
秦修又冷笑一声,「那算得上甚么。」
这口气就跟他做过比这还缺德的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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