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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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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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目的,要他向西走,终于在一个看来从来也未曾有人到过的山谷之中,发现了一株极大的大树之际,所有的人都不出声,聚精会神地听著。
  史保自己,在叙述的过程之中,简直是处在一种沉醉的状态之中,他所讲的话,在其他的会员听来,完全是一种新的经验。
  非人协会的会员,有著各方面的才能,当范先生讲及都连加农的事情之际,或者当阿尼密先生阐释“灵魂”之际,其余的人,或多或少,对他人所讲的事,有一定的认识。可是对于史保先生的叙述,他们却完全没有认识。他们一面听,一面心中不禁有点惭愧,真的,植物在地球上生存了这么多年,地球上最早的生物,毫无疑问是以植物的形式,首先出现的。
  可是,为什么从来也没有人去想一想,植物也有感觉?从来也没有人想到,植物是生物的一种,而且长久以来,是生命的主宰,植物可以没有动物而生活,而动物没有植物,就无法生活下去了,从来也没有人顾及植物的感觉,别说去研究它们了。
  当人人都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大客厅中,变得格外沉寂,当史保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好久,都没有人出声,史保喝了一口酒,一个接一个,望著每一个人。
  范先生首先开口,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他对他所说的话,很难说得出口,他想了一想,才道:“史保先生,你在一开始的时候,曾经说要推荐一个会员?”
  史保点头道:“是的。”
  范先生又道:“你是想推荐那株大树,加入非人协会?”
  史保欠了欠身子,和他开始叙述时一样,他的神态,略现忸怩,可是他却是很坚决而且认真的,他道:“是的,这就是我的推荐,而且,我带来了它的一片叶子  ”史保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片如手掌大小,边缘有著锯齿的树叶来,放在几上,树叶是苍翠的,看来如同才在树上摘下来一样。
  其余五个会员互望著,其中一个咳嗽了一声,道:“史保先生,问题不在于……我该怎么说才好呢?非人协会的会员……之中,要是有一株树  ”
  那会员的话还未曾说完,史保的脸色已变得极难看。
  范先生看到了史保的变色,他忙向那会员作了一个手势,抢著道:“史保先生,你的叙述,好像还没有结束,你只是讲到了你发现了这株大树,以后的情形呢?”
  那会员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每个会员,要推荐一个新的会员加入,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也很少有被拒绝的情形出现,甚至连怀疑被推荐者是否有资格入会,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而如今,除了史保之外,其余的五个会员显然对于一株大树,是不是能够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这一点,表示怀疑,只不过旁人没有讲出来,而那会员最先表示了他心中所想的事而已。
  那会员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史保先生,我的意思,只不过是  ”
  那会员还没有讲究,史保已经挥了挥手,他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他道:“事实上,你不用解释什么,连我自己,也表示怀疑,我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我要推荐的,甚至不是一个人。”
  各人都移动了一下身子,史保自己这样说了,使得大客厅中的气氛,又轻松了许多。
  史保又道:“一株大树,加入非人协会,这无论如何,实在是史无前例的事,我想算了吧。”
  当他挥著手说“算了吧”之际,他的神情,有一种异样的沮丧,而且,从他望著各人的眼神之中,人人可以感到他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你们不了解植物,不论我怎么说,你们根本不了解植物。
  大客厅中又沉默了片刻,那个身裁结实的会员说:“史保先生,话不是那么说,要是你说的那株大树,真有特殊的地方,我们可以接纳它入会的。”
  史保先生望著那位会员,道:“端纳先生,它会从二百哩外,将我召到它的身边,那还不够特殊么?”
  端纳先生咳嗽了一下,对于史保先生的话,他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回答,只是道:“关于这一点  ”
  端纳先生的支吾,令得史保勃然大怒,他陡地涨红了脸,大声道:“端纳先生,你对我的叙述表示怀疑?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阿尼密一直是不出声的,这时,他说了一句话,道:“请你将以后的经过讲了再说。”
  阿尼密不怎么开口,可是他一开口,他的话,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史保的脸色渐渐由红而变得异样的青白,他终于道:“好。”
  史保在说了一个“好”字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见到了这株大树,这一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株古树,我推测它存在于世,已经超过了一万年,试想一想,一万年,人类有纪录的历史,只不过它的一半。”
  端纳先生站了起来,道:“史保先生,如果你答应不生气的话,我想说一句话,是关于存在年代的。”
  史保望了端纳半晌,才说道:“好,你说吧。”
  端纳道:“任何一块岩石,都存在了几亿年。”
  史保震动了一下,然后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心平气和地道:“是的,但是岩石没有生命,这株大树,却是有生命的。”
  端纳道:“我们既无法了解这种生命的真实意义,有生命和没有生命又有什么分别?”
  其余各人虽然没有出声,但是有的点著头,有的在神色上,也完全表示同意了端纳先生的意见。在这个时候,端纳先生以为史保一定又要发脾气了,可是他既然有这样的意见就算史保要发脾气,他还是一样要说出来的。
  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史保先生竟然没有发脾气,只是微微地笑著,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话,问题就是,树和岩石不同,我已经说及过,大树会发出各种声响,那就是大树的语言,我还没有说完的是,在我发现了那株大树之后,足足有十天。我未曾离开那株大树三呎的距离,若不是要赶来参加年会,我还会一直停留在那株大树的身边,而且我已经决定,年会之后,我立即回去。”
  范先生道:“史保先生你的用意是  ”
  史保道:“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在那十天之中,已经在大树发出的声音之中,寻到一定的规律,也就是说,我已经掌握到了大树语言的初步规律,我有十足的信心,至多三年,我就可以通晓它的语言了,你们想想看,那时候,我能获得什么?”
  史保越说越兴奋,也不由自主地喘著气。
  其余各会员都不出声,真的,如果史保能够和那株大树互相交谈,他能获得些什么?那株大树,在地球上生存了超过一万年,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比它活得更久,它可以告诉史保,在这一万年之中,地球上,它所生活的环境的变迁,这是人类从来也未曾有过的经历。“
  端纳吸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三年很快就过去,我的意思是”端纳先生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史保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提议,将大树入会一事,暂时搁置,等到三年之后,我学会了大树的语言,然后再作决定?”
  端纳道:“是的,你不需要生气,因为一株树  加入非人协会,无论如何,总是极大的例外,就算是海烈根先生在世,也一定会作详细考虑的。”
  史保忙道:“不,不,事实上,连我自己也感到有点突兀,你的提议很好,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各位能够接受。”
  每个人都点著头,史保道:“到三年以后,或者,需要更长的时间,总之,到了我和那株大树,能够互相交谈的时候,我们的年会,可不可以破例一次,到那株大树附近去举行?”
  范先生等五个会员互望著,端纳首先道:“我同意。”其余各人也纷纷道:“同意。”
  史保吁了一口气,神情十分满足地坐了下来,搓动著手,道:“事实上,对于植物感情的尊重,中国人是世界之最,只不过中国人喜欢将一切事情神化,蒙上神秘的色彩而已。”
  史保的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这可能是由于每个人对于中国人和植物感情的关系这件事,没有太大的研究之故,但是每个人都是用心地听著。
  史保继续道:“中国人对于植物,尤其是对于年代久远的植物,都有著一份尊重的心理,他们认为,每一株古树,都有一个‘神’,树神,就是树的灵魂,树神能以人的形态,和人在梦中相会,与人交谈,这种传说和记载,在中国的笔记小说之中,十分之多。”
  史保的这一段话,倒引起不少反应,范先生首先道:“是的,很多这样的传说,而且,还有记载著一株大树和一家人的荣枯关系。”
  史保道:“范先生的知识真广,这种记载,的确很多,最具体的一则,是讲述一个女孩和一株橘树之间感情的极其动人的故事。记载这则故事的是一位清朝的山东人,蒲留仙先生记载在他的名著‘聊斋志异’之中。”
  范先生点著头,显然他是知道那则故事的,但是其余各人,不免有疑惑的情色。
  史保道:“这则故事,我也可以背得出来,当然,我必须用中国话来背,请原谅,我的中国话,带有安徽口音。”
  各人都道:“不要紧,我们听得懂。”
  史保先生背的,是聊斋中第九卷中的一则,“橘树”:“陕西刘公,为兴化令。有道士来献盆树,视之,则小橘,细栽如指,摈弗受。刘有幼女,时六七岁,适值初度,道士云:有不足供大人清玩,聊祝女公子福寿耳,乃受之。女一见不胜爱悦,置诸闺阁,朝夕护之,唯恐伤。刘任将满,橘盈把矣。是年初结实,简装将行以橘重赘,谋弃去,女抱树娇啼,家人诓之曰:暂去,且将复来。女信之,涕始止。”
  史保先生背到这里,停了一停,仍然用带著浓重安徽口音的中国话说道:“请各位都注意这一段,这位小姑娘和那株橘树之间的感情,是何等真挚动人,任何人如果能对植物付出这样的感情,植物一定会知道的,再进一步,就可以使人和植物之间,有感情的沟通。”
  端纳先生道:“你快背下去。”
  端纳先生也用中国话说,事实上,他说的是上海话,他显然对这则记载感到极大兴趣。
  史保停了一停,才又道:“又恐为大力者负之而去,立视家人,移栽墀下,乃行。女归受庄氏聘,庄丙戌登进士,释褐为兴化令,夫人大喜,窃意十余年橘不复存,及至,实则树已十围,实累累以千计,间之故役,皆云:刘公去后,橘甚茂而不实,此其初结也。更奇之。庄任三年,繁实不改,第四年憔悴无少华。夫人曰:君任此不久矣。至秋果解任。”
  史保背完了这段记载之后,大客厅中,沉静了好一会,史保才道:“这则记载之中,最值得人注意之处,是橘树似乎有预知的能力,当他知道庄夫人又要与它分别,就它开始之际,憔悴起来,这种预知的能力,是不是植物独有的一种能力呢?我相信在若干年之后,我一定可以有初步的答案了。”
  各人都吁了一口气,范先生道:“真是极动人的记载,不过,蒲先生好像夸张了一点,就算经过了十几年,橘树也不会长到‘十围’那样粗的。”
  史保摇头道:“范先生,你太武断了。”
  范先生笑了起来。道:“怎么?你不见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株橘树吧?”
  史保笑而不答,笑得很神秘,自满。
  范先生催促道:“快说,别卖关子了。”
  史保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是的,各位请想想,我既然知道有这样的记载,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我到过兴化县,那是一个好地方,中国人有一句话:”到了扬州不想家,到了兴化心开放‘来形容它,我找到了已辟改成了一条巷子的旧令署,不过那株橘树,早已经枯死了,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枯树头,的确相当粗大,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橘树。“
  范先生道:“有十围?”
  史保道:“中国人的记载,总是十分笼统的,所谓‘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一个人的双臂合抱,叫一圈,又一种说法,是说双手,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所得的距离,是一圈,我比较同意后一个说法,因为不但是树,中国传记载中的英雄好汉也往往有‘腰粗十围’的,那似乎更不可想像了,是不?”
  范先生,表示同意,端纳先生道:“太有趣了,我要好好地看看中国的笔记小说。”
  范先生忙道:“我还记得,也是清朝的一位袁先生,在他的‘孔夫子不说’那一本书中,也有一则记载,是提及一株大树的。”
  史保笑了起来,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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